第49章
幾乎是同時,夏戎也挑眼看向黎青崖。
目光對上的瞬間,黎青崖心下一驚,扭頭坐了回去,全當自己并沒有發現魔尊的存在。
他可沒忘記自己上次離開墨宗時狠狠落了夏戎的面子,要是被認出來這家夥會不會揍他?如今可沒有小師叔給他撐腰。
夏戎并不知黎青崖心中所想,他只知道自己被認出來了,但未放在心上。
他不去墨宗的坐席只是因為讨厭那些奉承虛禮,并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身份暴露了也無妨。不過,他不認為一個小修有膽抖出他的身份。
而對方的反應也的确如他所想,唯獨那迅速僞作“無事發生”的鴕鳥反應出乎意料,讓人莞爾。
這又機靈又慫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起一個人。不過那只壞脾氣的貓兒只是識時務地裝慫,逮準到機會,可是能把人撓得生疼。
夏戎的到來讓黎青崖更加肯定今晚這場宴會的不同尋常,而目前修界唯一能讓這麽多大佬嚴陣以待的事情他只能想到一個——妖皇傳承。
這品香大會怕是已經變成了“鴻門宴”。
他不禁想起劇情裏宴笙簫提及自己身份暴露時說的話:
全部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每一道都是看異類的目光,飽含惡意。冷漠的,憎恨的,貪婪的……一道道,一刀刀,似要将他千刀萬剮——這些人都想他死,他們也動手了。
當時主場在太一仙宗尚且如此,如果換成此地,只怕宴笙簫會更凄慘,對人的恨意也會更深。
雖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查探到他們的行蹤,但真讓事情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
為什麽要想不開得罪男主?嫌活得長嗎?
黎青崖覺得自己好難,為太一仙宗考慮完,還要為正道考慮,以免他們作死,牽扯到太一仙宗。
他抽出一張加密的傳訊符,悄悄給坐在前方的宴笙簫發了一條密信:“後山老榕樹下等你——聶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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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裏漏了馬腳,趕緊将男主支開準沒有差錯。
很快,他看到收到消息的宴笙簫神情突變,左右看了看,沒有找到發信人。他躊躇片刻,起身離開了宴會。匆忙的腳步像是家裏着了火,而老婆還在炕頭上睡着。
又一次見證了宴笙簫對聶青青“深切仇恨”的黎青崖心下一抖,将自己的馬甲捂得更緊了。
宴笙簫離開後不久,黎青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未必安全,那些人未必肯定妖皇就是宴笙簫,也有可能連他一起懷疑。
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就對了。
趁沒人注意,黎青崖偷溜出宴會,跑路之前他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用玉簡發了一條消息給大師兄報平安。
就在他發完消息,準備毀掉玉簡之時,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一只修長骨感的手伸過來,抽走了他手裏的玉簡。
整個過程黎青崖半點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這讓他瞬間寒毛炸起。
回首看去,入目是夏戎那略顯涼薄的眉眼輪廓,神情間帶着看破江湖術士小把戲般的譏诮,他拿起搶來的玉簡輕輕一敲,便破了上面的禁制。
魔尊輕聲念出上面的信息:“安好,勿念。”
念完後他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黎青崖,叫了另一個名字:“聶青青。”
能知道這句話,這狗賊肯定在宴會上就注意到他或者宴笙簫了,跟出來多半也不是意外。
黎青崖連玉簡都不想要了,扭頭就要跑,但出竅期法修和合體期近戰的身法差距,比奶娃娃和成人都大。
夏戎輕飄飄地攔住他,将他往懷裏一拉,擡手扣住他的腦袋,偏頭将鼻子埋進他的脖頸,深深嗅了一口。
這動作實在暧昧,無奈實力差距過大,黎青崖無法抵抗。他剛想慶幸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夠隐蔽沒人看見,便撞上一雙黑亮的眼睛。
那身着天香樓弟子服飾的少年面露尴尬,扭頭走開。
黎青崖伸手挽留:別走!我們沒有做會被鎖文的事!我可以解釋的!
但弟子頭也不回的身影讓他萬念俱灰:算了,不用解釋也行,反正頂着的不是自己的臉。
如松如竹的清新味道浸入肺腑,夏戎微彎嘴角。
他放開懷裏的人,雙唇無聲蠕動,做出三個口型:“黎、青、崖。”
他的神情非常篤定,連當事人的确認都不需要了。
這一系列行為不可避免地讓黎青崖想起第一次見殷血寒的時候,那狗東西也是一聞就聞出丘山老魔死在他手上。
不得不感嘆,真是同出一脈的狗鼻子。
他自暴自棄,默不作聲,等着看夏戎這個狗賊看破他的身份後要哔哔些什麽。
夏戎微彎唇角,眉宇間頗有些自負孤高:“放心,我不會破壞你的‘躲貓貓’游戲。”
黎青崖:哦?感情他還要說謝謝?
夏戎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
這個小家夥,先是當衆落他面子,後又勾得殷血寒與他反目,偏生他顧忌着殷血寒與聶清玄,不好動他,着實令人日思夜想的惱恨。
他拉起黎青崖的手,将被捏成碎片的玉簡放進青年法修的掌心,意在表明自己沒興趣揭穿他的身份。
不料黎青崖臉一拉。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賠錢!”
“明氏珍寶閣出品的高級玉簡,五百靈石一塊,不打折。是現金還是轉賬?”
他對這狗賊意見老大了,裝什麽逼?拿他東西裝逼經過他同意了嗎?老虎不發威當他是奶貓嗎?
不按常理出牌的索賠行為讓夏戎沉默:“……”
這家夥不是本來就要毀掉玉簡的嗎?
他反問黎青崖:“若我不賠呢?”區區一個出竅期法修,還能要挾他不成?
黎青崖的答案也幹脆:“太初歷五千八百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墨宗宗主夏戎損壞太一仙宗執刑令玉簡一塊,拒不賠償,特此登基于仙宗紀事簿,以告後輩弟子。”
夏戎:“……”
他能夠接受自己上太一仙宗紀事簿的方式是打敗聶清玄,而不是欠錢不還。更重要的是,他想了想,還真覺得黎青崖是幹得出這種事情的人。
起初夏戎的神情頗為惱火,忽然,他不知想到什麽,笑了,邪氣的眉眼愈發妖裏妖氣的。他信手從領域空間中抓了一把上品靈石塞進黎青崖手裏:“給你,多的不用找了。”
被夏戎神經病般的情緒轉變吓到,黎青崖忽然有點不想要這筆錢了。
短暫的插曲過後,黎青崖繼續自己的跑路大業。
天香樓似是早有準備,宗門陣法全開,各處巡邏加倍,想要順利離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戎不阻攔也不幫忙,只像個跟屁蟲似的悠悠墜在他身後,沒話找話:“如此看來,妖皇是那個宴笙簫喽?”
天下皆知,當年山海界驟然關閉沒有出來的只有太一仙宗的兩位弟子,妖皇傳承必為其中一人所得,不是黎青崖,那只能是宴笙簫了。
夏戎原先以為只會有一個人活着出來,沒想到不但兩個都出來了,獲的傳承的還是當初修為更低的那個。思及此處,他看黎青崖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起來。
黎青崖沒有理會他,除了不想回答這麽廢話的問題,還有就是摸不清夏戎的态度。
如今的魔道與當年魔皇統領的魔道大不一樣。他們并非魔皇道統的延續,反而是背棄了魔皇才存續到今天的,所以他們與妖皇并沒有什麽同病相憐的“同道”情誼。
也就是說,魔道如果和其它門派一起迫害宴笙簫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墨宗作死,他是管還是不管呢?
——算了,不管,他們又沒有給錢。
他不說話,但夏戎可有一堆話,這個人好像一天不陰陽怪氣就不舒服。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未得妖皇傳承未必是壞事。現在許多勢力都已經知道了妖皇的下落,沒有動作是看在太一仙宗的面子上。而太一仙宗的責任是在乾坤書院并摩诃山兩派人馬的監督下清理門戶,給修界衆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太一仙宗、乾坤書院、摩诃山,修界正道道儒釋最有話語權的三方勢力。任何一方說出來的話都是一言九鼎,擲地有聲。如今三方聯手處置宴笙簫,形勢不容樂觀。
黎青崖突然停下腳步,他意識到自己的竭力周全也許并不能避免災禍。宴笙簫固然可以不認太一,但太一仙宗對正道、對宴笙簫有責任,太一與宴笙簫的對立是大局勢下的必然。
他挑眼看着夏戎:狗賊告訴他這些是打什麽算盤?
夏戎輕聲感嘆:“但是對修界衆人來說,滿意的答複是要見血的。妖皇傳承是修界未來的禍患,也是他們得不到的機緣,所以必須毀掉。可憐的新妖皇……”
他三兩句将那些想殺宴笙簫之人的心态描繪殆盡,言辭間頗有輕蔑之意。最後一句看似憐憫,但更多的是隔岸觀火的戲谑。
妖皇傳承之流,夏戎并不稀罕,不如一出好戲讓他來得歡喜。
還未成長起來的妖皇未來必然會非常悲慘,但他半分沒有幫手的心思。等宴笙簫活下來,他或許會給他一個與自己對談的機會。
“對了,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三門派的人已經來了,今晚動手除妖皇。天香樓主與那些勢力的主要人物得到消息,想插一腳,所以沒有現身。而杜行舟沒被告知,是因為太一仙宗派了更厲害、更狠辣的人物來……”
最壞的猜想被證實,黎青崖臉色突變,拔腿朝後山奔去。
夏戎不緊不慢跟上,盯着黎青崖背影的幽深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他沒有說的是,衆門派起初的意思是對妖皇趕盡殺絕,但道尊一句“這是太一仙宗的事”,讓圍殺修界公敵變成了“清理門戶”。
聶清玄冷心冷情,不會為了宴笙簫出面威懾衆門派。他在擔心成為妖皇的是自己徒弟,怕黎青崖被這群沒眼色的傷到。
宴笙簫算受了黎青崖的蔭蔽,有了一線生機。
而這件事也讓夏戎進一步意識到聶清玄對這個弟子的重視……
到了後山,黎青崖卻找不到宴笙簫。
發消息時他是瞎說的,根本不知道後山有沒有老榕樹,如今自然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這裏這麽大,用神識尋找非常困難,他身邊這個人倒做得到,但完全沒有幫忙的打算。
傳訊符必須知道收信人位置才能使用,而傳訊玉簡雖不需要定位,卻需要聯絡密語,他和宴笙簫還沒好到能交換“電話號碼”的程度。
如意将他引到後山的夏戎此時轉而說起閑話家常:“聽說殷血寒那家夥向你求過親?”
——不是在說妖皇嗎?專心點行嗎?給妖皇一點面子。
“為什麽沒答應?不喜歡他那樣的?”
——主要是受不住三飛。
“也是,他的确缺乏魅力。”
——比你好。
這狗賊真是喋喋不休到煩人,但可惜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只能忍着。
就在黎青崖苦尋無果,暗自焦急時,忽聽得一聲歷喝,響徹山林:
“逆徒!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