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就會好的

我以前喊他費佳, 但是我不知道這個「名字」不是我與他這種距離的人可以喊的, 後來我就喊他「陀思」。于是他就有問題了。

他問, 我為什麽要換稱呼?

我說, 我跟你不熟。

這句話他笑了大半天, 笑聲就像是達到沸點後往上冒泡的水泡, 不知道停歇一樣。

“可我并不是這麽認為的。”陀思說道, “清隆君。”

我說道:“那就是你想太多了。”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加上幾句巧言妙語, 這可以粉飾出什麽花。如果真的有花從中盛開, 我不介意踩上幾腳, 将它踩爛在泥地裏面。

這就是我對陀思的感官,也不介意把這種心情告訴他。

“對清隆君來說,所謂的「感情」就是不過如此的東西嗎?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去「靠近」,「了解」和「接受」, 是嗎?我原以為, 「感情」會是清隆君想要想學習的內容之一。所以, 我一直都在花時間當做清隆君的陪練對象。”

不過,陀思他不是屬于那種喜歡在別人雷區反複試驗底線的人。像如此「交心」的對話,我們之前鮮少發生,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讨論目前事情的進度。

現在,時間順序大致上是如此的。

從冬木市實習開始到結束,這裏面有一個星期。這個星期裏面我要拿下聖杯戰争的勝利,減少時間線跳躍帶來的影響,順便為我進入偵探社打好鋪墊。

從回來到佐佐城信子的死亡, 中間粗略算也有一個星期,我順利進入偵探社。

但是從佐佐城信子死亡開始算的那個星期,原本應該是死屋之鼠開始行動,把偵探社的社長設計入局,結果我一直都沒有等到陀思的聯系。于是,那個星期變成了緬懷死者的過渡期。

想想我剛要搬進公寓的晚上,确實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太宰治被港黑盯上并不算什麽特別的,而是我被太宰治帶去辦公室查懸賞「人虎」事件始末,這在情理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現在加上陀思說的「港口黑手黨突然追查得緊」,恐怕那天過去的時候,太宰治就是在測試我的反應。

太宰治跟我說過,我說的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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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記住。

恐怕那個「三星期」也被他記在腦海裏了。

上次說的對我的身份來歷調查應該不是他做的,而是偵探社其他人做的。那麽他現在查到的程度可能已經在懷疑「我是否是死屋之鼠成員之一」,所以那天晚上反複問我「人虎」的事情。

但是他們對我們的「目的」最多只能追溯在「想要引北美異能組織入橫濱」這個局。畢竟無論太宰治對佐佐城信子作為切入點調查多少,他也只能知道「绫小路清隆确實和北美異能組織有聯系」。

可能他們再推測就是——

第一,我們想要得到「書」。

第二,我進偵探社的目的是為了得到「人虎」。

這樣的話,我得想着怎麽操作才不至于讓偵探社懷疑到我身上,而是推到港黑的太宰治身上。

……

大概是見我一直都沒有回複,陀思開口問了一句:“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偵探社?”

組合和偵探社是不會談攏的。接下來的時間,直到被完全打敗,又或者「達成和平共識」之前,偵探社應該都是多災多難的。待在偵探社,大概率上只是跟着受苦。

我反問道:“你打算做什麽嗎?”

進茶行挑茶的時候,我突然在想,像這種話題在這麽日常場合裏面聊沒關系嗎?

然而陀思并沒有自覺,繼續說道:“我們現在的目标還是不變嗎?”

這裏說的目标其實是兩個——陀思想要「組合」的資金;我想要「港黑首領」的命。

「福澤谕吉出事」算是要挑撥港黑與偵探社的關系,但是我加入之後,福澤谕吉就出事,也比較棘手了。所以這件事就暫時放一邊吧。

我想起在中華街共餐的言峰绮禮,說道:“現在就不要多做一些無謂的事情了。計劃實行中,言峰绮禮要是暗殺成功,找機會把他處理了,就可以了。”

陀思微微颔首,嘴角噙着笑意說道:“我唯一不明白的一點,明明你以前已經成功過一次了,為什麽還要再嘗試新的方法再做一次呢?”

“如果拿到書,你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了。你又為什麽想要一個人一個人,一個組織一個組織折騰個遍?”

陀思偏着頭,做出一副樂在其中的悠閑姿态,說道:

“人生并不只是為了一個「結果」,更是「過程」。只追求一個結果的話,快樂是短暫的,而只有「過程」。才能讓愉悅永不停歇。”

“是嗎?”

“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是在畫一個圓圈。一旦到了終點,便又迎來了始點。如果只是在追求結果,那不會像是在原地踏步嗎?”

若事情換一個維度來講的話,确實如此。

我回顧了他說的內容後,發現裏面沒有任何營養或有價值的事情。于是,我直接說道:“你只是來找我說這些嗎?”

“晚上有時間嗎?”

“沒有。”

晚上要做飯,看電視和睡覺。

我的行程安排得很滿。

“如果是聊和港黑的事情有關呢?”

“現在不能說嗎?”

“不能。”

“那在哪裏見?”

陀思留了一個地址給我。

在網上搜了那家店後,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那還是一家頂級餐廳,總覺得這家店不僅會被吃霸王餐,還會被炸個遍。

我還在挑茶葉的時候,泉鏡花從店門口冒了出來,她的發飾是兩只布兔子,脖子上還挂着一只手機。冒出來的時候,兔子發飾和手機同時蕩了一下,劃過光影。有時候,我得說我太注意這種無所謂的小細節了。這反倒顯得草木皆兵,對什麽都太過謹慎。

因為不想直接和她打招呼,我看了一眼挂在她脖子上的手機。聽說她的異能是通過手機來控制的,所以只要是電子信號,就可以控制那天與言峰绮禮對峙的半靈體人偶嗎?

泉鏡花先和我打招呼道:“绫小路先生,春野小姐說客人會提前十五分鐘到。你買好了嗎?”

主要考慮大部分情況,茶還是會被江戶川喝掉,還是選健康的茶比較好吧?

“嗯,比較難選。”

我最後選的還是焙茶,即使冷了之後也會有烘焙的香氣在,此外比普通的綠茶要少一些苦澀味,此外也适合冷天品嘗。

我在付錢的時候,泉鏡花全程在觀察我。其實大概是從她進偵探社的時候,我就意識到她一直都在看我。但是因為她性格安靜的關系,她從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除了那天那句被太宰治教的「绫小路先生,你在吃醋嗎」之外,泉鏡花的基本行動就

是像提線木偶,給一個指令做一件事情。

我問,茶行老板推薦的茶點嗎?

茶行老板和我介紹了附近有名的茶點後,我便徑直去買。泉鏡花一路安靜地跟着我。大概因她是殺手出身,她走路的時候基本沒有聲音,而且她擅長藏匿自己的氣息。若非是我回頭看,可能也沒有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停在紅綠燈前,我想了一個問題,說道:“泉,你和言峰绮禮相比,誰厲害一點?”

泉鏡花聽到我的問題,驚訝地擡頭看我。畢竟進了偵探社之後,沒有人會主動跟她談港黑。據中島敦說,她是被脅迫殺人的,談港黑的事情跟揭她的傷疤一樣。

老實說,她是不是被脅迫,我并不在意。

殺人就是殺人了。如果殺人對她來說,那麽痛苦的話,為什麽不自我了結呢?還是說,希望從這場殺戮中得到自己的救贖?

不管如何,我對「保護對方心靈」是沒有興趣的。

我說道:“回答呢?”

當然她不願意回答,我也不在意。

陀思說我總是能無意識恐吓別人,但是我并不清楚這指的是什麽。

我的一句話又不是一把架在他們的脖子上的刀。所以這算什麽給他們壓力了。

然而我這話一落,素來冷靜的無口少女泉鏡花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起來,說道:“我并不知道。”

“那,你那時候怎麽就敢和他對峙?”

我對她的回答有些失望。

個人希望,她的能力是在言峰绮禮之上的。畢竟言峰绮禮是不容易受人影響的,但泉鏡花還是一張容易被人譜寫的白紙。

泉鏡花說道:“我并沒有在和他對峙,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她的這個回答不過是體現出她初生牛犢不怕虎。

反倒是年長者的言峰绮禮考慮太多,所以才會在她面前退卻吧。

感覺氣氛開始要變得尴尬了,我便說道:“那天晚上,謝謝你了。”

泉鏡花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謝她,原本僵硬的表情也帶上了一絲柔軟。

“沒有,不必謝我。”

“你喜歡現在的偵探社嗎?”

“嗯。”

“也喜歡中島敦嗎?”

因為太宰治的建議,現在的中島敦和泉鏡花一起住。

做出這個決定,太宰治考慮的因素也有很多,其中一點就是「對比起偵探社的其他人來說,泉鏡花心理上更依賴中島敦」。

“嗯。”

泉鏡花也沒有扭扭捏捏。

“知道莎士比亞的《維納斯與阿都尼》嗎?”

“????”

“裏面有這樣一句話:「夜裏輝煌的燈光,本是把自己的油耗幹了,才把人間照亮。」”我深深地望進泉鏡花的眼裏,說道,“若是喜歡的話,便要理解「自我奉獻」的重要性。維護你自己現在的生活,不惜一切代價。”

泉鏡花藍色的眼瞳顫抖着望着我,仿佛我的話語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直接擊穿她的心髒一般,才讓她經受不住寒冷一樣地發抖。

她最後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會做好準備的。”

那現在應該怎麽把她的思路牽到「為我賣命」呢?

我還沒有講,但是泉鏡花的聲音響了起來。

“绫小路先生,大家都說你是外冷內熱的人。我現在才知道這是真的。我以為你會記恨我那天晚上抓了你們,沒想到你對我這麽掏心掏肺。”

“……”

我懷疑,其他人是不是在我和她搭話前,就先給她洗過腦了。

她剛才的瞳孔顫抖,原來是在震驚嗎?

我正要和她開口說,此刻紅綠燈正好亮了起來。在踏下斑馬線的時候,我的視線範圍之中,有一色褚光掠過。在這一瞬間,我就像是被槍猝不及防地擊中一樣,全身血液驟冷,完全不知道動彈。

泉鏡花意識到我不對勁,條件反射地環顧四周,檢查周圍是不是發生異狀。然而我把她拉回紅綠燈的街口,往另一條路走去。

“绫小路先生,怎麽了?”

“我想到,我們走這邊會快一點。”

我并沒有回頭,腦海裏只是反複循環着「那個人走到首領的位置上」的場景。

他陰沉着臉,原本湛藍的眼眸泛着幽暗的光。

他說,「如果你更擅長遵循命令的話,绫小路,那麽我以首領之名命令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以後也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這句話淹沒在不斷往前奔流的時間長河裏面。

誰也找不到這個時間點了,或者就算可以找得到,也沒有人會去管。

但是我還記得,我記得這個命令。

「我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勝利了,但沒有勝利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像是輸了。我想不明白這裏面有什麽問題,我證明了我的價值,也證明了我的能力,還把最好的東西給他了。而他也是在暴力團體成長起來的,為什麽在知道我籌劃算計之後,就不能接受。

明明對他沒有壞處。

所以是——

知道真相,會那麽令人難以接受嗎?

還是正如陀思所說的,「沒有人會接受一個真正真實的我。世人本就偏愛虛僞與假象,戳穿了就等于自讨沒趣了」?

感情的事情,确實不過如此。

倒不能說這就是互相欺騙的錯,只是感情太脆弱,經不起一點推敲。

無論如何,我需要重來一次。如果為了自己曾經的事感到後悔,或者不甘,或者難受的話,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失敗。

再重來一次。

我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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