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帝都成籠罩在一片烏雲密布之中,漆黑的夜空一剎那間電閃雷鳴,銀白的光芒像是玉石中斷裂的舊紋,生生的把天空劈成兩半。
不過一會功夫,大地上便落滿了細密的雨點。
皇宮外身穿銀白铠甲的禦林軍,仍是萬年不變的動作,手拿紅纓長戈,整齊而又嚴謹的來回巡邏。無波無讕的雙眸中隐藏着一片肅殺之氣。
皇宮裏,永巷中不知受哪位主子的命令,給陛下送東西的宮俾。一只手撐着細弱的雨傘,另一手把檀木雕花食盒緊緊的抱在懷中,冒着夜晚的風雨一路向紫宸宮的方向走去。
碧雲在紫宸宮外站了很久,陛下身邊的大總管——永娘才從紫宸宮中走出來。
接過碧雲手中的食盒,說出的話仍是千篇一律。無非是,東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只是待看清那宮俾的模樣後,才發現竟是玉檀宮的人,又容他多說了兩句才離開。
永娘沒有向往常一樣把手裏的食盒交給一旁的小宮女,而是挎着這食盒向紫宸宮內走去。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裏面無非是些湯湯水水,糕點面食。這仿佛是後宮裏的習慣,明知道陛下很少會食用,還是有不少人巴巴的送來,更多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只不過便宜這些當值的宮女們。
只是玉檀宮的這位卻是有些來頭,盛寵頗豐,相對于後宮裏的另一些人很得陛下喜愛,身份背景也是相當尊貴,太傅何少君的兒子,何少君為三朝元老,兩朝肱骨。
且這位主子又被陛下封為貴君,這樣的身份在後宮之中除卻君後也就屬他的份位最高。永娘也樂的做些順水人情。
紫宸宮內,龍椅上,趙懿安仍在批着大臣們送來的奏折,朱砂筆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
看到永娘過來的身影,放下最後一張批好的奏折,微微晃動有些發酸的脖子。
永娘立即心有領會,放下手中的檀木雕花食盒,幾步走到陛下的身後,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揉着女皇發僵的脖子。
趙懿安有些舒服的眯眯眼,看着書案上檀木雕花的精致食盒,饒有興致的問“剛才來的是哪個宮裏的人”
“回陛下,是玉檀宮的碧雲。說是更深夜重,國事雖然重要,陛下也應注意自己的身子,何貴君做了些銀耳蓮子羮,讓人送來給陛下解解乏。陛下要不要喝一些?”永娘扭頭看了看陛下的神色,并沒有拒絕的樣子。才打開食盒呈上一碗端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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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亥時,批了很久折子的趙懿安,也覺的腹中有些空蕩蕩的,接過永娘手中的蓮子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甜甜的感覺,其實她并不是特別喜歡吃甜食。
一旁站着的永娘順勢說道“想來,陛下有段日子沒去何貴君那了……不知陛下今日可去玉檀宮?”
趙懿安眼眸閃過一抹厭煩,擡頭望向站在一旁的永娘。
永娘立即警醒,顫巍巍的跪在禦案前,顫抖着嘴唇“奴才不該妄加揣測聖意,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趙懿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永娘,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永娘便知道陛下這是繞過了自己。
……
紫宸裏燈火通明,寂靜如初。即使隔着遠遠的窗門,依舊能聽到外面淅淅淋淋的雨聲。
趙懿安過了很久才開口道“帝都城裏的那些謠言你可聽說了。關于夏侯音的事你怎麽看。”
永娘立在一旁恭敬答道“回皇上話,奴才覺得甭管外面的那些留言是真是假,陛下何不明日讓康寧小郡王進宮一趟,到時一切自然明了。”
一時無言。
趙懿安擡頭看着空蕩蕩的宮殿,神色間有些許疲憊,許是因為夜太深,連發出的聲音有些飄渺“你說,懷寧會不會怪我。”
永娘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陛下,為君者,少有的顯露出自己的脆弱,除了那個人,也只有與陛下一父同胞的傾華帝卿能影響到陛下,“殿下一定能明白陛下的苦衷的。”
趙懿安卻淺淡一笑,苦衷?多少無奈只得自己咽入腹中。
先皇晚年不喜戰事,對群臣也是放任自如,直到趙懿安繼位的時候,已經是內憂外患,朝廷大旁落,蘇家,何家,夏侯家,已經是威脅到皇權的存在,為此趙懿安做出不少無奈的決定。
看着這空蕩蕩的宮殿,孤家寡人,越是身在高處,越是不勝寒。這樣的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後悔了,只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在其位謀其職,作為整個大夏王朝最尊貴的人,有太多的東西從她坐在這個位置開始,就注定永遠不能擁有,永遠無可奈何。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青白衣衫,淺淡笑容,永遠都是一身儒雅的氣息。趙懿安輕輕地笑,眼裏的目光越發狠辣含着一些看不清說不明的悲傷,只是她,不會認命。
……
第二天下午,夏侯音剛喝完藥就被一衆宮女接入皇宮,玉書跟在夏侯音身邊反複叮囑唯恐一會兒見了聖上,夏侯音做錯什麽事。自古伴君如伴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夏侯音坐在馬車裏,卻是一派自得其樂,心想着到了皇宮也許會想到一些更多的事情,完全沒有理會一旁玉書的叮咛囑咐。
玉書頗有些無奈,小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這是這話也只能藏在心底。
巍峨高大的宮門,她像是來過很多次,心裏湧動的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心情,鮮紅如血的大紅色,從夏侯音醒來之後就有一種莫名的排斥,定遠侯府已經很少有這樣鮮紅的顏色出現,如今再次看見這樣的顏色,像是封印了太久的靈魂又開始湧動。
一旁跟在夏侯音身後的玉書注意到了小姐的不适,忙急切的拿起手中的帕子抹去夏侯音額上的汗水。
初秋的天氣正值午後,原是有些灼熱出些汗并沒什麽,只是玉書在觸及夏侯音額頭的那剎那,卻感覺到夏侯音冰涼的體溫,心下立即緊張的蹲在夏侯音身邊“怎麽了?小姐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
走在前頭宮女似乎察覺到不對勁,回頭才發現小郡王的蒼白臉頰,忙慌張的要派人去請太醫,夏侯音尚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忙有些吃力的喊道“不用了,咱們快去見陛下吧,耽誤了時辰終歸不好。”
衆人雖也這樣覺得,但終歸是放不下小郡王的身子,只得放慢腳步向水閣的方向走去。
夏侯音見到女皇的時候,女皇正在水閣的八角庭上逗鳥,身邊站着的是一身宮裝的永娘,夏侯音對她并沒有太大的印象,只是覺得面前的兩人有些熟悉,那些淺顯的記憶在這個時候并沒有太多實際意義。
縱然夏侯音對面前的兩人沒有太多的印象,卻還是知道面前那個穿黃色錦衣的女人是當今聖上。
夏侯音并沒敢去看女帝的樣貌,只是在不遠的地方跪下身來行禮,“夏侯音參見皇上。”一句話說的恭恭敬敬板板正正,面前的陛下和永娘卻是都被這句話逗笑了。
因為才五歲的年紀,又因為夏侯音是傾華帝卿的女兒,縱然再怎麽樣聖上對這個侄女還算很好的,并不拘着行這麽大的禮。
趙懿安看着仍有些不知所措的夏侯音,對身旁的永娘說道“看來真的是失憶了,你看這小臉白的還真以為朕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永娘在一邊笑着附和“陛下是那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要說那洪水猛獸也是奴才這樣的。”末了還做出一個似可怕的表情,把女帝引得大笑。
永娘或許是明白,陛下想必是真的高興,沒有那驚天動的才華,陛下還是很願意讓夏侯音富貴安寧平庸的過此一生的,他們這樣的一家平庸是福。
趙懿安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夏侯音“起吧,還跪在那裏幹嘛,沒得讓人說朕這個皇姑的不是。”
夏侯音站起來立在一邊,心裏卻有些捉摸不透這位女皇的心思,臉上仍是懵懵懂懂的表情。
趙懿安自說自己的,并不理會夏侯音有些驚愕的表情“那些書院裏學的東西也記不得了?這可不行,如今你的身體也大好了,過幾日就繼續來宮裏跟着皇女們讀點書,雖不要求你像從前那樣,才識過人,但也要努力上進才是。你母親又不在帝都,懷寧又是那不問世事的性子,以後有什麽事就盡管來宮裏就是了,即便是見不到朕,去見栖鳳宮找君後你的姑夫也是一樣的。”
全然一副親姑姑關心自己侄女的樣子,夏侯音提着心微微放下來,也不敢太過大意,心裏卻是明白在這文學才識上是萬萬不能用心的,以後只一心做個纨绔子弟能逍遙一生也就是天大的福氣了。
是以夏侯音在聽到要來宮裏讀書的剎那眉頭皺出一座小山來,心不甘情不願的俯首稱是。
趙懿安自然看到夏侯音的這幅模樣,心下才算是放心下來,心道,讓暗影查的消息果然不錯,夏侯音醒來後性情大變,猶不愛讀書。
若是真如此,以後也算真能安下心來給她一個郡王的爵位,保她榮華富貴安然一生,也算是給懷寧的一點安慰吧。
說曹操曹操到,長長的水閣上,蜿蜒曲折的雕花木橋上,一男子身穿一襲月白色暗秀浮雲紋雲錦長袍,頭戴金鑲玉游龍戲鳳金釵,身後跟着七八個宮女侍婢,一路款步而來,人未至語先道“我說是怎麽了,一下午都沒找到陛下的身影,原是咱們小阿音來了。”走到夏侯音身邊,雙手愛憐的輕撫夏侯音的小臉“瞧着小臉白的,聽瑾兒說不是大好了嗎,怎麽臉還是這樣白。”擡頭瞪趙懿安一眼“咱們陛下又吓唬人了吧。瞧瞧,就欺負咱阿音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趙懿安哈哈大笑:“朕說什麽來着,你看連君後都以為朕欺負了你那。”
夏侯音已經猜到眼前這位男子的身份,皇宮裏能與陛下這樣說話的,便只有栖鳳宮的那位了,忙跪下身子“夏侯音參見君後……”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君後抱在懷裏,笑道“這是誰教的,想當初第一次見本宮都沒行那麽大的禮。真真跟着小大人似的。”
一旁的陛下也随聲附和道“誰說不是那,這孩子一見到朕也是這般模樣,以前多乖巧可人,如今怎麽都變成老夫子那樣的了。”
君後蘇若寒一旁笑道“哪能啊,我看是哪個奴才見我們阿音失去記憶,怕在陛下面前出了錯處,特意地叮囑的吧。”而後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捏了捏夏侯音白白的小臉,誘哄到“快說是誰教你的,說出來,我請陛下讓你去別處玩。想必阿音已經不記得了這宮裏有很多好看的地方了吧,摘星樓的巍峨高聳,禦花園的百花齊放,珍禽園裏的百鳥朝鳳,孔雀開屏,還有你父親的傾華宮的落櫻缤紛,這可是先皇特地從別處移來的櫻花樹咱們大夏國可是沒有的哦。”
趙懿安聽到蘇若寒提起傾華宮的那一剎那眸光微閃,略有深意的看向一邊的仍是若無其事蘇若寒。
夏侯音也已然明白了這個君後的意有所指,只是有些想不通,這位君後千歲為什麽這樣做。不過,她也确實有些想去看看她落水的地方。只是裝作滿眼好奇憧憬的模樣望着蘇若寒,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真的嗎?阿音真的可以去看那麽多漂亮的地方。”
蘇若寒笑着輕點夏侯音的鼻尖“當然是真的,本宮怎麽會騙你那。”扭頭看看一邊的趙懿安“您說對吧,陛下,趁着今日這個機會讓阿音在宮裏多住幾日也是無妨的,對吧陛下。”
聽到如此,趙懿安眼中才退去剛才有些寒冷的光芒 ,暗想,讓夏侯音在宮裏多觀察幾日也是好的,随即道“這種事,你做主就好。”
蘇若寒靜笑着看着夏侯音變化多端的小臉。
夏侯音期待的小臉上顯出掙紮之色“你們可不能告訴玉書是我說的哦。”
“呵呵,小阿音你已經說了哦。真是太可愛了。”蘇若寒聽到這樣的回答咯咯的笑了起來。就連一旁的趙懿安也被這小東西逗得笑了起來。
夏侯音撅起小嘴有些惱羞成怒的掙脫蘇若寒的懷抱,憤憤的說“不和你們玩了!欺負人。”一轉身順着曲折的連環橋跑開了。
蘇若寒吩咐幾個宮俾在後面跟着,一轉眼,一群人便沒了蹤影,煙波浩渺的水閣上只留下了這大夏國最尊貴的兩個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 - 剛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