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年前的一天,黃昏将至,華庭酒店的一間套房內光線昏黃幽暗。

何庭夕坐在靠窗的黑色實木桌前,頭發淩亂,雙唇微張,手裏捏着一個長方形形狀,十厘米長的銀色錄音筆。

對着這個錄音筆,他長嘆了一口氣後,開了口,念着說:“已經1563天了,這些天來,我跟蹤了所有和她有關的人,包括她的同學 她的朋友 她的鄰居,但都是一無所獲。我想過要放棄,但每當我想要放棄的時候,我就會去警局查找無名屍體。但從來沒有發現過她的屍體,那就說明她還活着,她在等我去救她,我就不能放棄。可現在我該從哪裏着手?我真的已經想不到任何的線索了,我甚至連她學校的……門衛,保潔,都已經跟蹤過了……”他的聲音越到最後越發顯得支離破碎……

并且他話說到這裏,不由得沮喪地用頭撞向桌面,一下一下地撞,非常的用力,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用這種方法令自己開竅,還是他痛恨自己的無能,不能将恬兒找回來?

不久後,他擡起頭,雙眼暗淡無光地看向桌上擺放的請柬。這份請柬是鄭東送來的,鄭東是這家酒店老板的兒子,也是何庭夕在英國的同學。因為他的緣故,何庭夕才能免費住在這裏,這一點何庭夕心知肚明。

他拿起請柬,換上一身正裝,是一套黑色的西服,只是配上他此時如此失意,衰敗的一張臉,他看起來就像是要參加葬禮的人,但人家送來的明明是婚禮答謝的邀請函。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便在出門前,照着鏡子用手将額上的頭發扒拉下來,好遮擋住自己額頭上發紅的引子。然後強硬地擠出些笑容,才出了門。

即便這樣,他的樣子也是十分有魅力的。雖然他的頭發淩亂,臉也消瘦的不成樣子,甚至雙唇都已經幹裂,可他那雙黑瞳依然散發着攝人心魂的光芒,十分具有吸引力。

宴席排場很大,是酒店最大的宴會廳,澳門廳。因為鄭東家祖上是澳門人,所以由此取名。

何庭夕到來時,裏面已經高朋滿座且滿是天然的花香,其中最多的是百合花的香氣,取自百年好合。何庭夕游蕩在人群中,一口酒都沒有喝,只不斷地打量着周遭的人,且想象着或許這裏就有綁架恬兒的人。

他似乎已經着魔了。

這是個自助式的晚宴,穿戴整齊的男服務員們人人手中的托盤上都端着香槟。長相斯文的鄭東借着妻子在和女性朋友交談的時機,離開了她的身邊,在人群中找到了何庭夕。但看他一副憔悴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便多關心了幾句。鄭東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他要付出一切找到她,并非戀人,并非親人,甚至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可他就像着魔了一樣,每天只做這一件事,那就是找她。

鄭東突然想到何庭夕酒店房間裏放的一本日記,那是林恬兒的日記,當時鄭東感到好奇就翻看了幾頁……

月9日晴

今天還是爸爸來給我開家長會,已經六年級了,同學和老師們都沒有見過我的媽媽,他們怎麽會見過,我自己都沒有見過。從小大家就誇我漂亮,雖然爸爸的模樣很好,但我是不是像媽媽多一些?有關媽媽,爸爸從來不提她,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死了?可我想知道一個結果……

另外一本日記,看來是就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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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13日晴

今天我在打網球的時候,來了一個叔叔。叫他叔叔他有點不高興,但是他來了,網球場的女孩子就都看向他,是覺得他很有魅力麽?我對他這個人倒是不感興趣,但他說他是學心理學的還包括犯罪心理學,我就對他有了些崇拜。

月15日晴

原來那個叔叔叫何庭夕,何時才能停息,是這樣麽?他和爸爸是朋友,來到我家,我問他有關犯罪心理學的事情,他很有耐心地和我講了些,但我有些腦袋遲鈍,很多東西都聽不懂。但後來他又不高興了,是我叫了他叔叔麽?可我不叫他叔叔叫什麽呢?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和他學心理學,然後一起研究別人,可他會嫌棄我笨麽?

想到這些,鄭東或許能夠理解何庭夕為什麽要執着于此……

何庭夕沒有久留,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就走了出來。他見到門口噴泉的周圍,停了一輛又一輛的豪車,他就在想,這許多車裏有沒有過一輛車曾經和恬兒擦身而過,甚至她就曾經乘坐過其中的一輛車?

這時,一個頭發盤起,穿着白襯衫和黑色西褲,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女人從何庭夕面前經過。她腳步匆匆,手裏拿着手機,她應該是誰家的保姆過來送東西的,何庭夕這樣想。何庭夕看着她的長相,那是一雙三角眼,顴骨很高,瘦,但看起來骨節很大。

觀察人已經成為他的本能,是不受控制的,也是習慣成自然的。

只是她經過何庭夕身邊的時候,一陣風吹過,濃濃的紅花油的味道進入到何庭夕的鼻腔,刺激的他不禁用手擋住鼻孔。何庭夕跟着她走了進去,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或許是紅花油的味道令他精神了些,他就又開始了他的觀察,尋跡。畢竟裏面有許多的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他探索究查的地方。

他認為一個人,不管是他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指甲的長短,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味道,頭發的情況,都可以從中查究出什麽。恬兒的一切都已經融入到他的血液中,他相信,只要誰接觸過恬兒,他一定可以分辨出來。他就是帶着這股精神,堅持到了現在,仍然沒有放棄。

但鄭東聽過這些話,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何庭夕應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了。

但他沒有這麽做,因為何庭夕是不會答應的。

他沒想到那個女人也來到了澳門廳,而且她剛到門口就有一個矮個子,禿頭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看來他們認識,她就是來找這個男人的。

那個男人何庭夕知道是誰,他是開科技公司的,叫陳萬年,不過最近好像資金鏈斷了,有些周轉不靈。當然這些都是鄭東告訴他的。

那個女人将手裏的手機交到了陳萬年的手中,然後又匆匆離開。

那麽大的老板居然會把手機這麽重要的東西落下,難怪他的公司會經營不善,何庭夕這樣想着,再次走進了澳門廳。他剛邁步進去,見迎面走出來一位中年女士。她看起來高貴典雅,穿着一身紫色的禮服,何庭夕見此側站到一旁,為其讓路。

“手機給你送來了?”那個女人還未走出去便朝着陳萬年發問。

何庭夕看過去,見那個陳萬年一邊撥弄手機,一邊點了點頭。

“濱海路的那套房子你自從買來就沒有去過,為什麽突然想去了?居然還把手機落在了那裏,你還真是粗心。”

陳萬年擡眼看向那個女人,然後又看向手機,煩道:“想什麽呢,難不成我還找個女人去那裏約會不成。我不過是想賣了,好周轉資金,就去看了一眼。”

“能值多少錢?”

陳萬年嘆了口氣:“要賣也要好好收拾一下,總覺得那裏有股陰森的感覺,可能還有老鼠,應該是在地下室,我是不想見那種東西。算了,在這裏說這些幹什麽,還不夠讓人笑話的麽。”

“原來你是被老鼠膈應走的?哦,對了,你向來是最怕老鼠的。”

陳萬年沒有理會她的奚落之詞,繼續撥弄手機,那個女人便轉身回去了。

陳萬年突然叫住她:“诶,雅楠……”

“怎麽了?”那個叫雅楠的女人轉過頭問。

“沒什麽……”陳萬年欲言又止。

陳萬年并沒有注意到,一直在不遠處聽着他們交談的男人當聽到“濱海路別墅”的時候,已經即刻大步走了出去。不過他現在正愁着借不到錢,哪裏還會關心旁人。

何庭夕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他的調查當中,恬兒的一個同學家的房産就坐落在那裏。他确實也跟蹤過那個同學,可她根本就沒有在那裏出現過。難道她是發現了自己,所以隐藏了蹤跡?又或者那個同學一直都是指揮着,而那個女傭人就是她的幫兇?

何庭夕的這種設立假設,創立情景的思維方式已經用在了諸多人的身上,如果都記錄下來可以歸納為:何庭夕的奇思妙想;但一旦疑難出現,再經歷驗證,他的奇思妙想便會成為奇幻泡泡,輕易便會被戳破。

但他卻沒有因為這些失敗而改變自己的方式,畢竟這個方法雖然顯的含糊,卻是現在唯一實用的方法。而且對方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所以他唯一現存的設定也就只有:是熟人作案!

但不知為何,這次何庭夕竟然出現了強烈的預感,或許恬兒就在那個房子裏。既然這樣,那麽陳萬年聽到的老鼠聲……

何庭夕感到不寒而栗,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個女傭人乘坐的是出租車,而何庭夕開的是鄭東借給他的奧迪A6,這三年他一直駕駛着這輛車。

女傭人的目的地就是濱海路別墅,何庭夕下車後将車停靠在一旁,然後步行跟着那個女傭人。

期間他打暈了保安,因為保安拒絕讓他進來,好在這并沒有引起那個女傭人的注意。

周圍的植被被風吹的沙沙作響,他忘記了季節,忘記了日期,他只覺得這周圍的一切都令他不寒而栗,汗毛豎起。他在怕什麽?他沒有閑餘的思緒用來探究這個,他的五官已經如機械般剖析着所看到 聞到 聽到并感受到的一切。或許他是刻意這樣,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傭人步行到一個最裏面的房子,她顯得那樣急匆匆,不停地用手擦着額頭上的汗,卻不肯停下來歇息。

直到她到達了家門口,卻見門是開着的,她便慌措地走了進去,顧不上将門關上。何庭夕就這樣順利的進到裏面,女傭人卻很快發現了他。

在幽暗的燈光下,吓得臉色慘白的女傭人,站在一旁廚房門口,呵道:“你……你怎麽進來了?你快滾,不然……不然我就報警了!”

可就在這時,何庭夕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凄慘的叫聲,聽此他即刻找尋搜索地下室的入口,很快他不顧女傭人的攔阻,在廚房的旁邊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門,卻見一個女孩站在一個房間門口,手捂着嘴巴。

她不是恬兒,但何庭夕認得她,她是恬兒的高中同學。

女傭過來攔阻何庭夕,何庭夕一腳踹在她的肚子上,疼的她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可當何庭夕站在門口的時候,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恬兒,她的眼睛被蒙住,身上只穿個髒兮兮的白裙子像個蝦米癱躺在鋪有紅色地板的地面上,那裙子後背的地方已經破敗不堪,并看起來血肉模糊。

他眼睛噙淚,緩慢地走過去,每個步伐都沉重到像有個鉛球在他的腳上。他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死是活,她一動不動,所以有那麽一刻他的內心希望躺在地上的女孩不是恬兒,可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就是恬兒。

想到這,他不再猶豫,突然一股力量到達他的身上。他快步走過去,蹲下,将那個女孩抱在身上,然後緩緩地拿下蒙住女孩雙眼的蒙布……是她,真的是她,不僅如此她的睫毛在動,她在動。

“恬兒,是我,我來晚了……”他的聲音悲戚極了。

但當他見到恬兒緩緩地睜開眼睛,雖是畏光,睜的很是艱難,可他還是因此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他将她緊緊地抱住,就好像是此刻一起墜落到地獄裏,他也不會松開她。漸漸地,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怎樣的恐怖環境……忽閃忽閃的黃色日光燈 掉漆的紅色地板 一個長長的帶着血跡的鞭子,一個破舊到露毛的床墊子,還有濃濃的紅花油的味道。

見此,他的淚一顆顆地掉落到她髒兮兮的臉上,他甚至哭到失聲……

直到一聲槍響,他的心再次崩裂。

可當他擡頭看去,卻見恬兒的爸爸林楓居然出現在了這裏,并且剛剛是他用槍殺了那個發出尖叫的女孩……恬兒的高中同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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