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北疆市火車站。
梁悠一下火車就被迎面的寒風吹得縮了縮脖子。她以為首都的天氣已經夠冷了, 到了北疆才知道之前的都不算什麽。還好出門前奶奶把帽子、圍巾都給她套在了身上, 不然現在非被凍傻了不可。
梁國勳讓送票的告訴梁悠說會來接她。梁悠一下火車就在迫不及待的向四周張望,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而立的大哥和岳青松。兩人一身軍裝身姿挺拔,站在一起別提多顯眼了。
梁悠沒想到岳青松也會來, 一時心中又驚又喜,使勁的沖他們揮着手。
岳青松先注意到了她,轉頭跟梁國勳說了什麽, 便一起向梁悠這邊走來。
梁悠也不知怎麽的,看到這兩人一起來接自己,心裏除了開心之外還帶着一點的害羞。
三人在火車站也沒有多留,梁家勳接過梁悠的行李,就帶着她上了車。
車上,梁悠将這幾天在家裏的事情一件件的講給大哥聽, 着重講了熏雞有麽的美味。講完後還拍了拍背包, 告訴他自己打包了幾只過來,正好晚上可以改善下夥食。
岳青松在前面開着車,聽着他們兄妹兩個家長裏短的聊着, 臉上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幾分笑意。
說完了家裏的事情, 話題開始漸漸被引到他們這次的任務上, 梁悠對那位鐘小姐十分的好奇,忍不住問起大哥有沒有見過她。
“見過幾次,聊了些跟這次任務相關的事情。”梁家勳回答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梁悠很敏感的從中發現了幾分,不屑的意味。
“怎麽了大哥, 你不喜歡那位鐘小姐嗎?”梁悠好奇的問他。
梁家勳看着妹妹,忍不住笑了,“不過是任務相關的人罷了,也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梁悠還是不太懂,轉而又問起了鐘三團夥裏支持鐘小姐的那批人現在都在做什麽。
梁家勳答道:“在看守所了。”
“在看守所?”梁悠沒想到這個答案,吃驚的看着自家大哥。
梁家勳被她不敢相信的樣子逗笑,摸了摸她的頭答道:“他們都是盜墓賊啊。”
梁悠一愣,大哥說的也沒錯。那些人就算是支持鐘小姐,也是為了什麽江湖道義,這并不能抹殺掉他們之前的錯誤。
“那鐘小姐……”
梁家勳道:“鐘小姐沒摻和過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有事了。”
梁悠還是不懂,“那鐘小姐沒管那些人嗎?”
“管了啊,”梁家勳幫妹妹往上拉了拉圍巾繼續說道:“鐘小姐開始的時候‘命令’我們放人。後來被拒絕了,就不再管這件事。後來警察把團夥剩下的成員抓捕歸案後,她又不許警察收集證據定罪,非要讓那人在她父親墳前自刎謝罪。”
梁悠越聽嘴巴長得越大,覺得這位鐘小姐跟自己想象中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的大。這個人設不僅不帶感,而且好像還挺讓人反感的。
梁悠忍不住問道:“這位鐘小姐,這麽天真的嗎?”
梁家勳嗤笑着搖了搖頭,告訴她:“這位鐘小姐在國外讀藝術的時候身邊陪了四五個阿姨司機,天天上學有豪車接送,住在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豪宅,吃穿用度都是最貴的。而這些東西,都是她父親幹着挖墳掘墓的勾當換來的,而她自己一清二楚。”
梁悠抿着嘴沒有說話,她腦海中關于鐘小姐的形象已然轟塌。“不是說,那個鐘三是為了女兒金盆洗手的嗎?”
“這倒是沒錯,”梁家勳點點頭,“可是他不是因為被女兒規勸,而是知道女兒幹不來盜墓這行,想留給她一份能接手的産業。而且悠悠你知道嗎,鐘小姐在知道家中非法所得會被查封後馬上就後悔了,大喊着讓警察滾出她的家,不許碰她的東西。那些哪是她的東西,還有不少是鐘三來不及出手的文物啊。”
梁悠愣了半天,最後只說了一句“怎麽這樣啊”出來。她沒想到真實的鐘小姐竟然是這麽的,自私。和她想象中的果敢堅毅是完全相反形象。
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梁悠跟着車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梁家勳問她是想先跟鐘佳聊一聊,還是先去吃點東西。
梁悠想都沒想,告訴自家大哥她想先跟鐘佳鐘小姐聊天。于是在小院東側的屋子裏,梁悠見到了這位剛在自己腦海中形象一百八十度反轉的鐘小姐。
一見到她,梁悠就知道大哥說的是對的,自己之前想的都是錯的。
鄉間的小院肯定比不上國外的豪宅,不過被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梁悠看着條件比他們研究所都要好。
鐘佳獨自一人坐在屋內,滿臉憤懑,也不知是對着誰的。看到有人進來,順着開門聲轉過頭,想要給來人一個兇狠的眼神。
梁悠被她滿是殺氣的眼神看的一縮,然後輕咳了兩聲,想要緩解眼前的尴尬。
“呵,就是你啊。”鐘佳很快猜到了梁悠的身份,帶着幾分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梁悠心下嘆氣,眼前的鐘小姐徹底打破了她這幾個月來的幻想,眼前的人真的,看着就讓人不喜。
梁悠試圖跟她聊上幾句,可這位鐘小姐說話太過陰陽怪氣。梁悠沒一會兒就敗下陣來,也顧不上禮貌了,說了一聲後逃也似的出了房間。
“呼。”梁悠站在門外長出了一口濁氣,哈出一層白霧。
梁悠覺得挺有意思,十分無聊的站在那兒哈氣,看着眼前飄起的白霧,自己在這兒玩兒了起來。
她這兒玩的正起勁呢,沒想到一轉頭看到了站在房檐下的岳青松。梁悠一愣,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下巴直往圍巾裏縮。
隔着老遠,梁悠都能看到他眉眼彎彎的帶着笑意,不由得在心裏說自己幼稚,傻裏傻氣的模樣被人看了個滿眼,現在算是丢人丢大方了。
岳青松向着梁悠走過來,面對梁悠躲閃的目光沒有提剛才的事情,而是問她:“吃烤地瓜嗎?”
“啊?”梁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有些傻氣的歪着頭看他。
“吃不吃烤地瓜?”岳青松又問了一遍,眼睛裏滿含着笑意。
“吃吃,吃的。”梁悠用力的點點頭,跟着岳青松去了角落裏被用作廚房的小屋。
一進屋,梁悠就聞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烤地瓜的香氣。岳青松拉了一個小板凳過來讓她坐下,自己在選了一塊已經烤好的地瓜放在她旁邊的鍋臺上。
“燙。”岳青松提醒道。
梁悠點點頭,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的地瓜。
“剛才見到那位鐘小姐了?”岳青松問。
梁悠苦着臉點點頭。
岳青松看到她的表情沒忍住笑出了聲,搖了搖頭問道:“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
“何止是有些大啊。”梁悠小聲嘀咕着,将心裏想的那些一股腦的說給他聽。
岳青松一邊聽着梁悠抱怨的話,一邊剝着手裏的烤地瓜,剝了一半露出被烤的金黃誘人的地瓜瓤後,遞給梁悠,叮囑她:“小心。”
梁悠小聲道了聲謝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咬了一口,還真好吃……
岳青松看她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像她這麽容易滿足的還真不多見。
“你知不知道,鐘小姐怎麽發現她父親去世的事情的?”岳青松問她。
聽到他的話梁悠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岳青松說道:“因為鐘三半年沒有彙錢過去了,她這才慌忙聯系了國內的人知道的,而當時鐘三已經死了四個月了。”
“四個月了?”梁悠有些不敢相信,“這麽說她之前跟她爸爸四個月沒有通過電話聯系過,她都沒覺得奇怪?”
“就是這樣。”岳青松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鐘佳是因為沒有錢給家裏幫忙的結工錢,之前彙過來的也都花完了,所以才打電話回來找人,聯系到了她爸爸之前說過的可靠地叔叔。”
“那她的複仇……”
“因為沒錢了,”岳青松諷刺的笑了笑,“這位鐘小姐真的天真的可怕。她父親死後原本的那些東西都被還是她父親的人占為己有了,她想要要回來,又扳不倒他們,這才想到了報警這個主意。”
“你是說,她想讓警察幫她,把她爸爸盜墓盜出來的文物換來的錢奪回來?”梁悠開始以為鐘佳是在國外待久了又沒受過苦所以有些天真。現在才知道,這哪裏是天真啊,這是真的傻,哪國也沒有這種法律啊。
“沒錯。”岳青松點點頭,“她提供了不少線索幫警方将殺害她爸爸的那夥人一網打盡,同時支持她爸爸的,也同樣因為盜掘古墓被抓捕。不過在外放出的消息只放了前一半,他們道上的都以為鐘佳做局将仇人送進了監獄,然後帶着擁護她的那一部分全身而退。”
“這是為了後面能夠接近趙哥他們?”梁悠問道。
岳青松道:“是的,所以警方在會将鐘佳控制住。一是怕她有危險,二也是為了接下來的計劃。”
“哎。”梁悠嘆了口氣。原來這段故事裏唯一讓她感動的父女情也是假的,只不過是一位父親單方面的付出而已。
鐘佳跟自己的差距有點大啊。梁悠摸着下巴想着。鐘小姐人設這麽差,跟她的差距這麽大,對她的演技的考驗也太大了。不過還好,趙哥他們對鐘佳應該也不怎麽了解,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人,那應該也不算難騙。
等到了第二天,梁悠他們開始了為這次任務的準備工作。
除了岳青松和梁家勳之外,另有兩位年長的有經驗的民警,一位叫徐民,一位叫劉奎。
組織找了鐘佳在看守所裏的兩位叔伯,給了他們一個立功的機會,教這幾位講他們行裏的“行話”和方言。
除了梁家勳外,剩下三人都是北疆本地人,學起來毫無難度。至于梁家勳……梁悠只能說她家大哥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梁家勳在這邊當了好幾年的兵了,平時也沒少聽過北疆的方言,但他聽是聽了,一開口全然不是那個味兒。梁悠也跟着學了幾句,最後只能慶幸還好鐘佳是在國外長大的,她不會也沒關系。
可能是出于對鐘佳的不信任,來指導梁悠畫畫和美術知識的是位美院的老師。梁悠前世學過畫,雖然有二十多年沒接觸過了,可是被老師一提醒也能想起來一些,于是學的倒是挺快,讓老師連連感嘆她有天分,早學畫肯定能有一番成就。
梁悠被老師誇的不好意思,心想自己這哪是天分卓絕,不過是前世接觸過所以看起來學的比一般人快。其實她原來學畫的時候在班裏并不顯山露水的,就是個普通小孩兒。
不過梁家勳聽了老師的誇獎卻當了真,琢磨着是不是沒發現妹妹在藝術上的天賦把棵好苗子耽誤了。梁悠知道後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告訴他想多了。
梁悠這邊跟着老師惡補美術知識,那邊鐘佳倒是不知道怎麽了。可能是因為很久沒見過能說上兩句話的女生了,對梁悠倒是不像面對其他人一樣板着張臉。
梁悠雖然對她印象不佳,但不是個會駁人面子的,所以鐘佳每次來找她聊天,她都認真的聽着。聽着鐘佳和她炫耀在國外的奢侈生活,炫耀那些昂貴的畫具。
“你都沒見過吧。”每次,鐘佳都會把這句話當做結為,略帶憐憫的看着梁悠。
梁悠從來沒有反駁,順着她笑了笑。鐘佳在梁悠身上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梁悠卻是全不在意。
鐘佳說的那種生活梁悠前世何止是見識過,而且過的比鐘佳說的還要好。那些昂貴的首飾和奢侈品,鐘佳喜歡,梁悠也同樣喜歡。可是和那些東西比起來,梁悠還是更喜歡石窟裏的壁畫彩繪,覺得它們比珠寶鑽石更加的耀眼。
梁悠的好脾氣和不在乎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鐘佳的氣焰,她開始只是炫耀着自己的生活,有一天突然提起了小時候在國內的事情。跟梁悠說起她過生日的時候,她爸爸送了她一箱子的珠寶首飾,說那些都是專門給她攢下來等她長大送給她的。
梁悠本來覺得鐘佳屋子裏的茶不錯,喝起來就挺貴的,本着蹭茶水喝的目的不介意被當做垃圾桶聽她那些沒什麽營養的話。可今天聽到鐘佳把鐘三從墓裏盜出來的珍寶說成是自己的,梁悠實在忍不住了。臉色一沉,将杯子放在桌上。
“那些不是你的。”
“什麽?”鐘佳沒料到一直沉默的梁悠突然出聲,而且臉色還如此的陰沉。
梁悠又重複了一遍。“那是你爸爸盜墓盜來的東西,不是你的。”
“怎麽不是我的?”鐘佳像是被冒犯了一樣,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那些是我爸爸找到的,就是我們的。”
梁悠嗤笑一聲,“強盜人的強盜邏輯。”擡頭看了鐘佳一眼,“你爸爸是盜墓賊,比強盜還不如。”
往日梁悠從不曾說這種重話,一是覺得這些是鐘三做的,沒必要算在鐘佳頭上,雖然鐘三盜墓換來的那些錢鐘佳也沒少花,其實也不是全然無辜。二是覺得鐘佳這樣的人,跟她多說無益,她對自己的父親尚且沒幾分情義,怎麽會理會其他人說什麽。
可今天梁悠卻是忍不了了。鐘佳不僅享受着鐘三盜賣文物換來的奢侈生活,還厚顏無恥的直接說是自己家的。
梁悠看鐘佳還要反駁,也不給她機會,直接起身出了屋子,不去理會身後鐘佳喊她回來的聲音。
偏不回去。梁悠在心裏惡狠狠的想着,讓你想說的話沒機會說,憋死你!
她只要想到那些古墓遭受的破壞,還要那些流離海外的文物就覺得心痛。以後她再也不要跟鐘佳說話了。
梁悠說到做到。鐘佳的行動被限制在房間裏,以前她總在窗邊喊梁悠過去陪她聊天,這次她忍了幾天沒理梁悠,過了幾天實在忍不住了,可惜梁悠已經把她當做空氣,對她的話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