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碧血丹心5
好難得,居然能見到這麽乖巧的孩子!
梁語不由眼前一亮,卻見那孩子已經禮畢起身、還朝自己甜甜一笑。
這孩子年紀雖然不大,卻已隐有君子之風,儒雅氣質與其父亦已有幾分相似。
“阿绫。”女子見到孩子,忙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已經很晚了,快回去睡覺吧。”
“是,娘親。”阿绫聞言懂事地點了點頭,但卻并未立時離去,而是略顯擔憂地問道,“今天晚上,妖獸還會來嗎?”
女子眸色稍僵,強撐着沒有露出怯懦的神色,安慰道:“不要怕,主上會保護我們的。”
“嗯!”阿绫抿唇一笑,眼中滿是孩童的天真和堅定,“主上一定很了不起!”
他說完這話,又伸出手來抱了抱女子:“娘親,那我去睡了。”
眼看着孩子消失在了門後,女子才松了口氣,回身解釋道:“小孩子,膽子總是小些。”
梁語放下茶盞,淡淡道:“實在是個可愛的孩子。”
難得聽到梁語主動說話,白澤頗為震驚地回頭望了他一眼,随後忍不住笑道:“确實很可愛。”
梁語擡眸,涼涼地看了白澤一眼,随後微微一頓。
再低下頭時,盞中茶水上,細碎波紋正在漂浮搖曳,像是一汪被攪碎的月光,殘破而绮麗。
“不好!”女子連忙起身将門緊鎖,随即貼于門旁側耳聽了一會,“‘祈君燈’在響,妖獸來了!”
梁語掃了眼白澤,意思是——
啥是祈君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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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居然真的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裏讀到了這人想要表達的意思,低聲道:“是國燈的別稱。”
然不待他繼續解釋,女子已驚慌地向他們道:“兩位客人,勞駕您跟我去一趟後院吧,這個門... ...不知道能撐多久。”
一旁閑坐的男子也早已起身,肅然立于門旁:“兩位先不用擔心,妖獸低智,我們躲到後院或許能逃過一劫。何況它還不一定能毀掉國燈闖進來!”
梁語手指輕輕在桌子上一搭,心中不住嘆息。
低智之物往往另有神通,要是能被你們這麽簡單地躲過去,那就不是令人聞之變色的妖獸了。
白澤想得和梁語差不多,他身上靈力已開始運作,強大靈力卷起的氣流直震得屋門“嗚嗚”作響。
男子卻并沒把這“嗚嗚”聲與白澤聯系到一起,還以為是那妖獸在靠近,忙又重複了句:“還請兩位到後院躲一躲,不然... ...”
“那你呢?”梁語斂袖起身,“你守在這門前,是要與妖獸同歸于盡?”
男子“我”了一聲,聲音卻驀然一滞。
在他面前,梁語身上所着布衣已寸寸褪色,現出一件流雲廣袖的赤紅長衣來。而從被層層金色錦繡花紋簇擁着的袖口間探出的,是一只骨節分明、白皙纖長的手。
那只手中,還握了一把銀白色的寒涼長劍。
梁語擡手斂眸,将劍身向前一橫,悠悠道:“開門。”
“靈獸?!”男子抵門的手僵硬一頓,不可置信道,“你們居然是靈獸?難道... ...你們就是國主派來救我們的?”
梁語搖搖頭。
“不是國主派來的?”男子心中暗暗奇道,難道只是恰好路過,好心相助?
被男子探究的目光緊緊盯住,梁語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手中一動,長劍已在他指間繞了一圈。
“他還不配。”
淡淡道完這句,也不待男子反應,一股疾風便已從梁語手中長劍而起,兇狠地沖向了屋門!
“轟!”
原本緊縮的房門被這股強大氣流直接沖開,與之同時響起的,是“祈君燈”最後一聲凄厲的長鳴。
國燈已破,妖獸入境!
梁語收劍而行,路過男子時順手袍袖一揮,竟将男子直接掀進了屋裏!
“砰!”
房門再次關閉,整個禮萊城中一片死寂。
也已褪下布衣的白澤站于梁語身後,對于梁語先前的種種行為似乎完全不感到吃驚。
他亦已解劍在手,另一只手則穩穩搭在劍柄之上。
國燈于百步之外飄搖晃動,平日裏奪目耀眼的清光已被一片暗紅色光輝籠罩,其上所繪的金色國紋也已模糊不清。
而國燈之下,一巨大兇獸正眼冒兇光地死死盯着這邊。
這兇獸論大小已與白澤原身相近,只是其周身兇煞比之白澤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蜪犬。”白澤持劍出鞘,長劍在凝重空氣間劃開一道清越劍吟,“傳聞其餓極則食人,無靈智,然兇猛非常。”
食人... ...
兇猛非常... ...
梁語剛在心中暗暗将這兩個詞念了一遍,那蜪犬便已長唳一聲、向二人沖了過來!
這蜪犬速度極快,不過眨眼間便已沖到了梁語身前。
梁語雖然此前見過白澤與獨角獸的争鬥,卻從未親身經歷過這般兇殘境況。
待真的看到蜪犬瞪着一雙兇光滿溢的赤紅雙瞳、殺意呼嘯地向自己襲來時,他竟有點走神。
——自己要做什麽呢?像彼時白澤那樣,殺了這個妖獸?
不過是一瞬間的晃神,蜪犬那兩排如鋼刀一般的獠牙便已狠狠扣在了梁語的左肩上!
媽呀!疼疼疼疼疼!!!
梁語連忙再不遲疑,用足了力氣将手中長劍向前一揮、将蜪犬逼退了回去。
白澤并沒想過自家主上會在這時候猶豫,而今突然見到主上受了這樣重的傷,差點把他吓到元神出竅。
“主上。”白澤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你,你... ...”
白澤的恐懼和擔憂,梁語已全然無法感知。
他滿腦海都是自己身上不斷流逝的鮮血、不曾片刻消減的劇痛,還有——
适才那一劍劃開蜪犬皮肉時利落肆意的快感。
原來,傷害是這樣的感覺。
那... ...
殺掉呢?
金色已漸漸彌漫了梁語原本清透的雙眸,然而他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
劍光破空而起,攜着烈烈靈力。尚未幹涸的血珠順着風聲逆流而去,與劍光一同向着蜪犬的方向急速推開!
蜪犬雖然沒有靈智,卻也感受到了這人忽然變得無比強盛的氣勢,連忙側身閃躲、想要閃開這淩厲一招。
可它身形剛剛一動,劍氣已在它身邊卷起了一片驚濤駭浪,仿若凜冬寒水彙聚,帶着滅頂的聲勢向它傾斜而來!
“嗷嗚!”蜪犬躲避不及,劍光直接在他後背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劇痛之下,兇獸前膝一軟,甚為凄慘地在地上滾了一遭!
殺掉它... ...
殺掉它吧... ...
不過是一道生命而已... ...
這世上的一切,有什麽你毀不得?
腦中突然的呢喃聲,像是自己無意識的思想,又像是來歷不明的催眠。
梁語屏息斂眸,緩步而行。
陣陣飓風攜裹着濃烈殺氣先主人而去,竟将剛剛站起身的蜪犬又壓制着跪了下去!
“主上... ...”
立于其後的白澤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可現在情況危急,他也顧不上理會這種異樣的來源,只好欺身上前、封住了蜪犬的退路。
明明身上流血未止,可梁語卻并沒有感到因受傷而帶來的虛弱。
甚至連疼痛似乎都已減輕許多。
他靜靜俯視着蜪犬,那個也在驚恐地看着他。
明明說妖獸無智,可面前這只妖獸的眼裏,卻分明有着隐隐的哀求。
它在求自己?
求什麽?
求一條生路嗎?還是... ...
劍鋒銳鳴,利落地從蜪犬的頸項間滑落。
随之傾瀉而下的,還有尚且溫熱的汩汩鮮血。
梁語靜靜看着那顆碩大的腦袋從它主人的身體上分離而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出一道暗紅色的痕跡。
而那雙暗紅色的眼睛中,哀求還沒有褪去。
它确實是在求自己。
梁語斂眸想了想,忽然收劍入鞘、對白澤微微莞爾:“你能感知到妖氣嗎?”
白澤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哪曉得自家主上殺起妖獸來居然如此幹脆。
他看着蜪犬的屍體還有些愣神,驟然聽到梁語的詢問,他先是擡頭茫然了兩秒,随後才反應過來被問了什麽。
“能。”白澤連忙将佩劍也收回鞘中,“不過... ...感知什麽妖氣?”
蜪犬不是已經死了嗎?
“感知蜪犬。”梁語在白澤不解的眼神中涼涼開口,“它有孩子。”
适才這蜪犬眼中的哀求,分明不是在求自己的生死。
但能被一個靈智未開的妖獸牽挂至此的,莫過于自己的親身骨肉了。
靈獸各有神通,對于其他獸類的感知程度也各有不同。
來往妖氣在梁語面前缥缈至極,可在白澤面前卻強烈濃郁得很。
不過幾息,兩人便已到達了城外一處偏僻的石林。
“應該就在這附近。”白澤仔細感知了一下方位,确定道,“是這邊。”
他上前揮劍,斬斷了遮擋去路的枯枝爛葉,随後轉頭對梁語道:“不然,屬下先進去看看... ...”
“不必。”梁語打斷他,率先一步走了過去。
逼仄山洞之間,隐隐有滴落水聲間或敲在濕潤石塊之上。
就在水聲回音的最深處,鋪了一張柔軟的毛皮毯子,與彼時白澤用來包裹它的那塊一模一樣。
而在毯子上,乖巧地蜷縮了一只小獸。
梁語輕輕地靠近了它,雖然離得如此近時,已能感知到它身上與蜪犬別無二致的妖氣,可它們兩個的模樣卻實在千差萬別。
眼前的小獸滿身白色皮毛柔軟蓬松,小小的鼻子粉嫩濕潤,鼻子下的小嘴巴還輕輕嘟囔着什麽,像是在說夢話一般。
——看上去,竟更像是白澤的縮小版。
實在是可愛極了。
真的要殺掉這樣的它嗎?
梁語原本穩穩搭在劍柄上的手茫然一頓。
真的要... ...趕盡殺絕嗎?
真的要除掉一個殺星,然後培養出另外一個比之可怕千百倍的殺星嗎?
這樣放任自己的殺戮,真的是對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設錯了日期,真是要被自己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