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誰的宿命?

山巅, 蕭瑟的風,沒有聲音。

破布在空中打着旋兒,怎麽看都有一種凋零感。

在那紙張搭成的轎子前, 一群看上去像是女性角色的紙片人載歌載舞,似乎正在開路, 有些像古時候大官兒出游的喜慶。

但江衍相信, 這種無聲的喜慶一般人肯定欣賞不來。

詭異, 還有地上顫抖得跟打擺子一樣的老叟, 眼睛中無法形容的驚恐讓他看上去跟瘋了一樣。

“先秦方士, 不可能, 這世上不可能再出現先秦方士。”

情緒太過激動, 加上年老體衰,顫抖的身體就那麽倒下了,躺在地上再沒有動彈。

死了。

或許是被吓死, 又或者是因為無法置信, 反正那凄慘的倒在地上的身體再沒有一點生機。

手上的青銅燈就那麽倒在一旁, 燈心的火光越發的暗淡了下來。

現在唯一沒心沒肺的估計就只有小蟲草了。

含着個手指站走青銅燈面前,然後笑眯眯的将青銅燈舉在頭頂往回跑,是它的了,用它來燒甲殼蟲。

紙張轎子走在如同軍隊的紙片人前面,然後停了下來,居然有一種率領千軍萬馬, 上陣殺敵的感覺。

和對面周圍飄飛着無數破布條的木乃伊對峙。

無聲的對峙。

木乃伊眉頭皺了起來,許久, 才開口,還是一如既往沙啞的聲音,但沙啞的聲音中又帶着溫潤如玉的少年感, 十分矛盾,但又确确實實的聲音。

“好久……不見。”

安靜。

這或許是跨越了千年萬年之後的再一次對話。

轎子中沒有聲音。

轎子兩旁的兩個紙片人禮儀十足的将轎子前紙做的簾子掀開一角。

一只手從轎子中伸了出來。

怎麽形容這只手勒

看上去不是特別強壯,甚至有些柔弱。

而且……是一只全部包裹在紙張裏面的手。

江衍幾人對視了一眼。

現在從地底爬起來,用東西裹起來的,看起來身份好像都很不一般。

那只手只是輕輕揮了一下,什麽話也沒有說。

身後的紙片人軍隊,已經踏着整齊的步伐,開始進攻。

或許是宿命的敵人,根本不需要再說什麽。

拉開的轎子中,無數的紙屑也飛了出來,化作滿天的紙片人,如同天兵。

木乃伊張了張嘴,“你的老師一定不希望看到你我兵戎相向。”

“哎。”

一聲嘆息從轎子中傳來,雖然只有一個沒有意義的嘆氣聲,但江衍居然聽出來其中的無奈。

漫天的紙片人停頓了一下,但也僅僅是停頓了一下而已,依舊向木乃伊飄去,沒有聲音,卻似乎聽到千軍萬馬的搖旗吶喊。

木乃伊如同歲月一樣平靜的臉上也是無盡的嘆息,“你為什麽要醒過來?再一次面對這世上最艱難的選擇。”

“本來看在他的份上,想将你封印起來,沒想到你居然提前醒了。”

天空的紙片人已經靠近木乃伊了。

木乃伊嘆息了一聲,“你宿命中的敵人不是我啊,或許沒有人能逃過宿命,就如同你一般。”

說完,木乃伊周圍的破布條突然猛地插進大地之中,如同利刃,深入地底。

江衍幾人看着那不斷刺進大地深處的布條,眼睛都縮了起來。

這就是先秦方士嗎?

果然,已經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存在。

“轟轟轟。”

地底,有什麽東西被破布條拉扯了上來。

木乃伊擡頭,“你的宿敵是他嘞,連死都葬在一起剪不斷的宿命。”

江衍根本沒有聽懂這兩人在說什麽,只聽到“砰”的一聲,泥土中,一口青銅棺被破布條纏繞着拉出了地面。

古舊的青銅棺,安靜的躺在地面,黑色的濃煙一樣的東西從棺材的縫隙裏面不斷滲透出來。

“轟!”

突然,青銅棺震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想要從裏面爬出來。

哪怕是單膝跪地的白神禪,臉色都變得特別複雜地看了一眼青銅棺,他似乎知道裏面是什麽了,然後看向木乃伊,牙齒縫裏吐出一句話,“卑鄙。”

漫天的紙片人停了下來,落在山野,漫山遍野都是。

整個山巅都是那口青銅棺發出的“咚咚”的有什麽東西想要破棺而出的聲音。

滿山遍野的紙片人對着那口青銅棺單膝跪下了。

木乃伊輕聲念了一句,“宿命啊,永遠無法掙脫的才叫宿命。”

聲音才落下,“砰”的一聲,那口青銅棺的蓋子被掀翻。

黑氣從青銅棺中沖了出來,說沖已經有些不正确了,那黑氣直入雲霄,在棺材蓋子打開的一瞬間,似乎連天上的雲彩都被沖開了。

所有的目光似乎都看向了青銅棺,會是什麽可怕的東西?

江衍的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今天的事情估計和他第一次看到喪屍時的震驚也差不多了。

但……

“咚!”

一個全身包裹着布條的小人影從青銅棺中翻了出來,因為身體實在太小,翻出棺材的時候直接摔在了地上。

江衍都看懵了,一只小木乃伊,全身用黑色布條纏着的木乃伊,大小也就八九歲的孩子的樣子。

搞了半天,從棺材裏面就爬出來一個黑布條小木乃伊?

不過,江衍也沒有小觑的心思,因為這個小木乃伊有些笨拙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上去有些茫然,但小木乃伊那雙眼睛中,透射出了寸許紅光,怎麽看怎麽邪氣。

而且,白神禪單手放在胸前,朝着這小木乃伊的方向行了一古禮。

江衍:“……”

那小木乃伊看上去十分的茫然,還好奇的在摸身上的黑布條,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出來的?

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麽危險,反而有點呆呆的樣子。

只是在小木乃伊看到漫天的紙屑的時候,茫然的表情猛地變了,眼睛中的紅光直接變成了腥紅的豪光,“老師的術?老師偏心,什麽厲害的術都教給你,老師肯定不喜歡胡亥,殺了你,只要殺了你,胡亥就是老師唯一的弟子,老師只喜歡胡亥。”

“轟!”

小小的身體,黑色的濃煙從黑色的布條中滲透出來,只聽到轟的一聲,如同炮彈一樣射向紙張的轎子。

速度之快,只看到空中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濃煙軌跡,就如同噴氣式飛機從天空飛過一樣。

只是,“啊”的一聲,全身都是濃煙的小木乃伊被從紙張轎子中踢了出來,在地上打滾,翻了好幾圈。

“你敢打我,我要告訴老師你欺負我,老師最喜歡胡亥,老師一定會罰你。”

小木乃伊爬了起來,身上的黑色濃煙更加的濃厚了。

“你欺負胡亥,胡亥要告訴老師。”聲音顯得特別委屈,甚至還帶上了哭音。

小木乃伊再次沖向了轎子,只是才沖進去,又被一腳踢了出來。

一次又一次。

場面有些滑稽,但江衍卻笑不出來。

因為每一次這小木乃伊被踢出來,他身上的濃煙就越發濃厚一些。

随着小木乃伊的沖擊,江衍也看到了轎子中的一些情況,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約約是一個全身散發着白光,包裹在發光的白色的紙張中的人影。

和外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外面,整個天空都開始變得陰沉了,壓抑得讓人窒息。

小木乃伊幾乎完全被濃煙包裹,漆黑得都看不見人。

“你繼續打胡亥啊,老師會看到的,老師一定會心疼胡亥的。”

幼稚的聲音中帶有一股子無法形容的悲哀。

“胡亥被人欺負了,老師為什麽還不來,老師不要胡亥了,一定是你,一定是因為你,老師才不要胡亥的。”

聲音開始發生了一些改變,或許是最終的等待和期盼沒有結果。

黑壓壓的天空似乎觸手可及。

轎子中,終于傳出來一個如同明亮的陽光一樣的聲音,“胡亥,罪劍染血,老師回不來了。”

“不。”小小的身體卻發出了撕裂的聲音,“一定是你,老師平時就偏愛你,什麽厲害的術都教給你,一定是你不讓老師喜歡胡亥。”

“殺了你,殺了你,只要殺了你,老師就是胡亥一個人的老師。”

小木乃伊眼睛中的紅光居然透出了幾米,簡直就是一個魔童。

滿山遍野的紙片人身上開始散發出光明,如同天兵。

“天術和地術的對決,宿命啊。”破布中的大木乃伊感嘆了一聲。

那些散發白光的紙片人向小木乃伊沖去,将小木乃伊裹成了一個紙做的粽子,似乎企圖封住那些黑氣。

但還有無數的黑氣從紙張中滲透出來,以及小木乃伊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殺了你,殺了你。”

無盡的怨氣,越封印反而越高漲。

“撕。”

身上包裹的紙張居然裂開一道縫隙。

一條條黑色的布條從紙縫裏面鑽出來。

小木乃伊眼中紅光如同電筒光一樣,眼看就要沖破包裹他的紙張。

“刷!”

這時,轎子中,如同盛開了一朵青色的花,一道道青銅鎖鏈射了出來。

“老師的鎖天鏈,老師偏心,連鎖天鏈都給了你,胡亥什麽都沒有,老師偏向。”

小小的身體,聲音越來越尖銳,幾近嘶吼。

“相隔數千年的宿命,就像先秦之時,無一不同。”破布中的大木乃伊嘆息了一聲。

但聲音還沒有落下,突然小木乃伊的眉心出現了一個白點,白點慢慢放大,是一朵白色的六瓣花。

江衍一愣,他似乎又出現幻覺了,一個白衣看不清臉的修長身影,伸出白玉一樣的手,點在一個蹒跚走路笑得咯咯的小孩子的額頭,額頭上出現了一朵潔白的六瓣花,“胡亥,從今天起做我的弟子吧,天術交給了你兄長,你就跟我學習地術吧。”

小孩子摸着額頭的六瓣花,擡頭看着白衣人,眼睛中全是儒慕的潔白無瑕。

曾經多麽單純的孩子啊,如今卻變成了一個渾身纏繞怨氣的魔童。

江衍回過神,小木乃伊的叫聲也停了下來。

“不能殺他,老師不喜歡胡亥殺人,殺了他,老師會不喜歡胡亥的。”

整個山巅只剩下小木乃伊喃喃自語的聲音。

然後在那無數的青銅鎖鏈纏繞上來的時候,小木乃伊刷的一下逃跑了,爬進那口青銅棺材裏,青銅棺材像火箭一樣從山巅射了出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魔焰粒子,久久不散。

那青銅鎖鏈撲了個空,在空中發出索索的聲音。

半響,“倒是忘記了,他給胡亥留了一道六瓣花,沒了胡亥牽制,倒是麻煩了些。”

破布條木乃伊擡頭看向轎子。

轎子現在就像一個口子,滿天飛舞的青銅鎖鏈的一段就在轎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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