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忙于應付催款,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了就想辦法找錢補。他不明白蔣偉君買了百福的股權卻什麽都不做是什麽意思,他問周巧言,周巧言也是茫然搖頭。
幾天後,徐悠然帶着從百福拿走的所有財務資料來到公司,財務部的負責人看見那些賬本頓時松了口氣,自從賬本消失,他一直都提心吊膽的,倒不是怕有人查出賬目存在什麽問題,單就東西不在資料室放着這點就足以讓他覺得不安了。
蔣偉君召集另外兩個股東到會議室開會,準備聽取徐悠然的報告。此時的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再不似那一副好像總是發呆的樣子,認真、專注、雷厲風行。
徐悠然的報告冗長而精細,甚至翻出了多年前周康從公司提取過一百萬的事,當然,這件事在報告裏也只是一句帶過。她審核了歷年的財務報告,估算儲備金,重新整理了所有死賬壞賬,報告中對百福的公司資産作出分析,并提了一些合理化建議。
花了一些時間,消化徐悠然的報告內容,會議室裏靜悄悄的。報告裏已經明顯指出,百福近幾年的擴張太快,卻沒有建立相應的風險預警機制,早已埋下資金周轉不靈的隐患。公司的股份雖然由兩個人分持,做決定的卻只有周康一人,他的任何決定,沒有監督,也沒人提出異議,盲目地被執行。這種模式始自公司成立,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但是,當公司越來越大,業務範圍越來越廣,周康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在這樣的時候,百福卻在開拓歐美地區的業務。
所有人沉默不語,只有徐悠然可以置身事外,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
三個股東各懷心事,終于蔣偉君站了起來,走到正位,将雙手撐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上,目光掃過另外兩個人,開口道:“我想悠然的報告已經分析得很清晰了,她也提出了一些建議,我在這些建議上也寫了一份報告,是關于我們百福未來方向的。”
蔣偉君很客氣地使用了“報告”這個詞,實際上,他手裏的計劃書就是百福的改革方案。方案裏做出了百福收縮業務範圍的決定,舍棄不賺錢的生意,優先處理庫房裏積壓的原材料,盡快回籠資金。
徐悠然看着蔣偉君,聽着他做出一項項不容置喙的決定,忍不住微笑起來。
蔣偉君最後說:“我希望這些建議能夠盡快推行。”說完看了周巧言一眼。
周康說:“我覺得,直接砍掉這麽多業務,會不會過分保守?會不會反而造成損失?”
蔣偉君說:“周先生,我們現在只能用最穩妥的方式救公司,因為我們已經沒錢了。”潛臺詞很明顯,鼎盛并不會再投錢。
蔣偉君又說:“當然這只是暫時的,我看了公司近幾年的業務往來,有些生意還是很有潛力的,等公司的境況好些,再開展起來也沒有問題,包括歐美的業務,當然歐美公司的資質審核需要更加謹慎。”
周巧言說:“我同意蔣偉君的方案。”
周康不再說話,他現在即使反對,意義也不大。何況,他也知道,蔣偉君是對的。
散會後,蔣偉君向徐悠然道謝,并送她離開。走到電梯間,徐悠然說:“不用跟我客氣,能幫到你就好。對了,一起吃飯吧,我聽說有家西餐廳不錯。”
蔣偉君說:“抱歉,今天下午要去車管所申請國內的駕照,改天再請你吃飯。”
“好吧。”徐悠然無奈地應了。
電梯提示面板上顯示着電梯正一層一層地上來,徐悠然悄悄向蔣偉君跨出一步,貼着他肩膀站着,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蔣偉君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
徐悠然有些不甘地走進電梯,還想說點什麽,電梯門卻已閉合,外面的蔣偉君朝她揮揮手,便轉身回了公司。
接下來毫不遲疑地,蔣偉君在百福推進了自己的方案。坐在總經理位置的依然是周康,周巧言不再來公司,蔣偉君把明媚弄了進來,跟周巧言交接,職位是總經理秘書,他自己則拍拍屁股回鼎盛上班去了。
明媚的位置很微妙,她是文秘專業畢業的,做這個職位很合适,同時她又是周巧言和蔣偉君的朋友,周康的決策、企劃、包括人事任命的所有合同都由明媚管理,有任何與蔣偉君意圖相悖的決定,明媚都會第一時間知道。關于明媚的工作和她的作用,就要看雙方如何理解,你既可以認為她是蔣偉君安排在周康身邊的棋子,也可以認為她是避免周康與蔣偉君正面沖突而搭建的橋梁。蔣偉君也為難,他并不想與周康起正面沖突,畢竟那個人是周巧言的爸爸。
周康說:“如果是我和你之間的溝通,難道不是巧言更合适嗎?”
此時,總經理辦公室裏只有他和蔣偉君,他覺得有必要跟這個年輕人談談。
蔣偉君搖頭說:“她說不喜歡做生意,而且我兒子也需要照顧,她來百福上班,我兒子沒人管了。”
周康見過蔣偉君口中的兒子,之前他去薔薇花園,打算跟周巧言商量,讓她再回公司工作,這次,周巧言倒是讓他進門了,但還沒等他說話,就開始打噴嚏,随後就看見卧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貓。
周巧言慌張地說着:“哎呦,忘了忘了。”便把對貓毛過敏的周康推了出去。
那天,父女兩個在外面吃了頓飯,周巧言到最後也沒答應回百福。
周康說:“我年紀大了,該回家養老了,是時候讓巧言接手公司了。”
蔣偉君說:“叔叔,我記得您還不到50周歲吧?我爺爺已經70多歲了,還在工作,跟我爺爺比,您還在壯年呢。何況,您看百福現在的狀況,讓周巧言接手,太難為她了。”
周康不說話。鼎盛除了以蔣偉君的名義收購回了30%的股權,真的沒再追加任何投入,縮減規模後的百福勉強維持着運營,在資金方面依然捉襟見肘,把這麽個爛攤子丢給誰都挺難為人的。
“而且,”蔣偉君又說,“雖然我手裏有30%的股份,但是我不會握着這些東西不撒手的,将來您手頭寬裕了,我随時願意按照收購價把股份還給您,到時,您還是百福最大的股東。周巧言不願意管理公司您就別難為她了,她吃的苦夠多的了,您放過她吧。”
蔣偉君看周康的目光無奈又真誠。他相信他、也只有他,見過所有周巧言因為周康而絕望悲痛的表情。她在聖誕前夜裏痛哭的樣子,她在深夜抱着雙臂蹲在路邊無望等待的樣子,她在電話裏哭泣的聲音,她難過到連發燒都不自知的樣子。那一幕幕,他從未曾忘記過。
她在他心裏是個很勇敢的人。即使過了這許多年,她在周康病倒後依然二話不說地挑起百福的未來。18歲,她因為周康失去了一切,24歲,她再次因為周康差點失去了一切。她的房子至今還在銀行裏抵押着,他想幫她贖出來,她不同意。
蔣偉君不會忘記周巧言當時說的話,她說她相信她爸爸,相信周康能讓百福東山再起,同樣的,房子也會幫她贖回來。
有種勇敢叫作原諒,有種信任叫作父親。
無論周巧言能不能原諒周康,但她依然決定信任他,并願意為這種信任壓上她全部身家。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塵埃落定了,收尾了。
※豆知識--三花貓中公貓很少,出生率僅為0.1%,一般沒有生育能力,如果遇到請善待它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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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蔣老先生叫蔣偉君回家吃飯,蔣偉君回去了,卻發現徐悠然和她的父母也在。
徐氏集團起家在南方,徐悠然的爺爺把生意做到北方,沒想到竟然紮根下來,如今的規模雖比不上土生土長的鼎盛,但是經過兩代人的經營,早已不容小觑,到了徐悠然這一代,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北方人,但是因為祖籍在南方,使徐氏南北通吃,生意上更加風生水起。
席間,徐爸徐媽笑意盈盈,多次提到獨生女兒在美國時得到蔣偉君照顧的事,對他的喜愛更是溢于言表。
徐爸對蔣老先生說:“偉君這孩子,踏實,比起那些出身豪門的敗家子,簡直是雲泥之別,蔣叔叔教導有方啊。”徐悠然的爺爺最初到本市的時候,得到過鼎盛的幫助,為表親切,一直與蔣老先生兄弟相稱。徐爸也就一直稱呼蔣老先生為叔叔。
聽到有人誇獎孫子,蔣老先生眼中滿是得意之情,嘴上卻說:“哪有的事,他還年輕得很呢。”
蔣偉君搭話說:“爺爺說的對,徐叔叔,我剛進鼎盛工作,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後還請您多指導。”
徐爸擺手說:“哪兒的話。聽說偉君一回來就幹了件大事,年前外省有家叫凱輝的企業想收購咱們市的一家進出口公司,打算借此機會拓展業務,收購到一半的時候被偉君阻止了。”
蔣偉君說:“不算什麽大事,老板們都是給我爺爺面子。其實如果是企業間良性競争,我們是樂見其成的,但這家企業有些不正當競争了,這樣的企業如果站穩了腳,會破壞同行業聲譽的。”
徐爸點頭。
蔣老先生說:“你還不快謝謝人家悠然?剛回國就替你做事,我聽說人家女孩子好幾天通宵工作的。”
蔣偉君趕忙說:“爺爺說的對,這次真是多虧了悠然幫我,不然也不會這麽快搞定。”
蔣老先生對徐爸擺擺手,說:“這孩子,太不會說話。”
徐爸大笑起來,說:“哪裏哪裏。偉君在美國照顧悠然這麽久,悠然幫偉君也是應該的嘛,而且悠然自己也能得到些鍛煉,是不是悠然?”說到最後,轉頭問了自己的女兒。
徐悠然很大方地微笑,說:“是啊,我也跟偉君說,不用跟我客氣了。”
一頓飯吃得倒似其樂融融的,考慮到蔣老先生的年紀,飯後又坐了會兒,徐家三口便告辭。
等客人一走,蔣老先生确實有一些疲憊,蔣偉君也站了起來。蔣老先生說:“怎麽?你也想走?”
蔣偉君又坐下,笑着說:“我不走。”
蔣老先生看了看孫子,說:“你跟我來下書房。”
蔣偉君點頭,起身扶着蔣老先生,他知道他爺爺有話要說。
進到書房,祖孫倆在棋盤兩邊坐好,蔣老先生執白子,蔣偉君執黑子,二連星開局。
爺兒倆沉默下了一會兒棋,蔣老先生突然開口說:“什麽時候把周家姑娘帶回來給我看看啊?”
蔣偉君手一頓,驚訝地擡頭看了他爺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蔣老先生板着臉,說:“你想瞞着爺爺到什麽時候?爺爺還沒老糊塗呢。”
蔣偉君笑着說:“爺爺英明。”
蔣老先生拿他沒辦法,捏着棋子的手指了指他,說:“別嬉皮笑臉的。”
蔣偉君趕忙收斂了笑。
蔣老先生說:“你也是的,當初小樓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說沒有,這一走就是好幾年,也沒見你怎麽着,要不是錢成說你半夜牽着個女孩的手回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說你怎麽一回來就整天不着家,什麽公司非得你去拯救,竟然還動用了你的私人基金。”
蔣偉君點頭如搗蒜,說:“是,爺爺教訓得是。”
蔣老先生接着說:“你別跟我這兒道歉。當初你說沒有女朋友,正好老徐家的姑娘要出國,我看那孩子長得标志,就給你送過去了,想讓你們在那邊培養培養感情。現在可好,你這一回來就牽手了,人家徐家姑娘怎麽辦?那可是個好姑娘。”
蔣偉君擡頭說:“爺爺,這個事兒吧,我可從來沒給過別人承諾……”
蔣老先生說:“你閉嘴,男人讓女人愛上你,就是男人的責任。”
蔣偉君忙低下頭,說:“是,我錯了。”
可能是成長環境造就了性格,蔣偉君這個人比較随和,肯低頭、肯認錯,這點跟他父親那種倔強到底的性子不一樣,但凡當初蔣偉君他爸爸的态度能軟一些,蔣老先生也不會盛怒到不許他們進門。但是蔣老先生也知道,無論是他、他兒子、還是蔣偉君,骨子裏都是一樣,極其強硬,又認死理。只不過經歷了喪子之痛,加之年紀大了,心也變軟了,在蔣偉君的問題上,他不會再像對待兒子那般态度。
蔣老先生還是頭疼,以他的标準來看,當然是更傾向徐悠然,起碼從家世上來說,蔣徐聯姻對兩家企業的好處何止一點點。更何況,徐悠然對蔣偉君的态度很明确,徐家父母也已認可,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結果卻在蔣偉君這裏出了問題。
不過,想到自己的孫子這麽受歡迎,蔣老先生心裏還是十分竊喜的。
蔣老先生把白子放到棋盤上,說:“說啊,什麽時候把人帶到家裏?”
蔣偉君底氣不很足地說:“她還沒同意……”
“什麽?”蔣老先生收黑子的手一頓,說,“你費半天勁,人家還沒同意?”
蔣偉君點頭。
蔣老先生連連搖頭,說:“你這孩子真是……想當年我追你奶奶的時候……”說到這裏後半句卻吞了回去,擡眼正對上滿臉八卦表情的孫子,蔣老先生咳了一聲,說,“想當年你爸追你媽的時候也沒這麽費勁。”
聽不到八卦的蔣偉君有些洩氣地說:“我爸太優秀了,我比不上。”
蔣老先生對傾注半生心血,從小培養起來的兒子非常自信,他說:“這倒是。不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有你的優點。我蔣家的孫兒怎麽可能追不到心儀的女子呢?爺爺放你一個月的假,一個月之後,無論如何你也得給我帶回來一個。”
蔣偉君說:“我……盡力吧。”
蔣老先生怒道:“這麽沒自信怎麽行?一個月之後還是追不到,你就給我到徐家求婚去。”
被自己的爺爺逼着立下軍令狀的蔣偉君有些郁郁地回到薔薇花園周巧言的家。他暫時還沒有搬走的打算,周巧言也沒趕人。
小來正趴在貓塔上,聽見他回來,擡頭沖他喵喵叫了幾聲。蔣偉君走過去,抓了抓小來的脖子,貓咪舒服地眯着眼,把頭枕在他寬大的手掌裏。
周巧言卧室的門響了一下,她從裏面探出頭,看見是蔣偉君,走了出來,說:“你看我穿這個怎麽樣?”
她一出房間蔣偉君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着一套米黃色職業套裝。
蔣偉君點頭說:“挺好的,不過這麽晚了,你穿這個幹什麽?”
周巧言整了整裙擺,說:“我這兩天正到處投簡歷,如果有面試的話得穿正裝。這件衣服還是我大學畢業那年買的,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對着裝沒有要求的,也就沒再穿過。穿休閑裝習慣了,穿這個還真有點別扭。”說完,又拽了拽上裝的袖子。
蔣偉君摸了摸小來的腦袋,問:“你,找工作啊?”
周巧言說:“是啊,我工作兩年多,也沒存下什麽錢,就要坐吃山空了。”
蔣偉君其實想說“別工作了我養你”,話到嘴邊又覺得太唐突,再想起跟自家爺爺的約定,說:“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吧。”
周巧言正對着穿衣鏡反複地照,随口便答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蔣偉君每天都會帶周巧言看電影,如果她有面試,他就開車送她過去,之後在外面等,面試結束,再去看電影。看完電影,買菜回家,喂貓、做飯。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禮拜,周巧言終于忍不住問蔣偉君:“今天能不看電影了嗎……”
其實蔣偉君自己也有點撐不住了,他只好笑笑,對周巧言說:“對不起,我的戀愛水平還停留在高中階段。”
周巧言聽了,噗嗤笑了出來,說:“現在的高中生都比你會談戀愛。”
“那,”蔣偉君用小手指勾了勾周巧言的小指,說,“你跟我回家見我爺爺好不好?”
周巧言臉一紅,說:“我……”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周巧言趕忙接起電話,蔣偉君在一邊聽着,應該也是個面試通知。
“你好……對的我是……後天嗎?我沒問題。需要帶什麽資料嗎……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挂了電話,周巧言晃着手機說:“要到一家大企業面試,如果合格的話,小來下個月就有好吃的了。”
小來現在就吃的很好啊……蔣偉君這麽想。
“後天?”蔣偉君突然想起了什麽,說,“後天我要陪我爺爺去做定期體檢。”
周巧言說:“你去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蔣偉君覺得似乎也沒什麽關系,便同意了。
周巧言一個人走進那幢外部低調,裏面卻設施齊備的大樓。前臺的接待員露出職業化的微笑,看過周巧言的簡歷,确認了她預約的時間後指引她如何去電梯間。
周巧言對徐氏企業的印象很好,這裏的員工安靜而忙碌,連交談都是低聲,突顯着企業文化下的素養。直到她面試後,在電梯間拐角偶遇徐悠然。
徐悠然先是一楞,打了招呼:“你好,周總。”
周巧言忙說:“我不是周總,我并不在百福工作。”
徐悠然歪頭看着周巧言,似乎不太明白她的來意。
周巧言說:“我是過來面試的。徐小姐在這裏工作嗎?”
徐悠然說:“徐氏是我家開的。”
周巧言:“……”
徐悠然想了想,說:“我們聊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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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周巧言正坐在徐氏自帶咖啡廳裏,對面是徐悠然。
這裏是徐氏大樓的地下一層,也是徐氏的員工餐廳。此時午飯時間已過,空間重新整理,變成咖啡廳的模樣。遠處有個上午外出,錯過午餐的員工,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
周巧言有點羨慕。無論是百福還是她工作過的那家公司,工作模式是所有員工在主管的監督下,整天頭也不擡地工作。這種自帶咖啡廳的企業,以前只聽過,沒見過。
徐悠然喝了口咖啡,說:“嘗嘗看,我們餐廳的咖啡豆都是從巴西進口的。”
周巧言微笑地說聲“謝謝”,嘗了一口,味道确實不錯。現磨咖啡,口感溫和而滑潤,有咖啡特有的苦味,又帶着淡淡的青草芬芳,令人倍感舒暢。
徐悠然問:“你來面試什麽職位?結果如何?”
周巧言說:“英文秘書。”又搖頭說,“我沒有英專證書,也沒有英語國家的生活經驗,希望不大。”
徐悠然說:“如果你想得到這個職位的話,我可以幫你……”
“不,不,”周巧言忙說,“這樣對別的應聘者不公平,而且的确是我自己有欠缺的地方。勉強進了公司,卻不能勝任,那就不好了。”
徐悠然微微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沉默喝着咖啡,氣氛有些微妙也有些尴尬。
終于,徐悠然開口了,說:“聽說偉君現在住你家?”
周巧言點頭,說:“我家有個空房間,借他暫住。”
徐悠然點點頭,又喝了口咖啡,說:“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周巧言說:“我們是高中同學。同班同學。”
徐悠然略微意外,微一颔首,說:“他這個人挺無聊的吧,朋友不多,也不太喜歡社交,只知道待在圖書館念書,修學分,除了跑步也沒什麽愛好。”
周巧言眨眨眼,說:“不會啊,他朋友很多啊,經常在一起吃飯。他籃球打得很好,以前是校隊的。業餘愛好也很多,足球、羽毛球、臺球、自行車騎行、爬山,基本沒有他不喜歡的,閑暇的時候熱衷到處找好吃的飯館。”
徐悠然表情愕然,明顯一張寫着“咱倆說的是同一個人嗎”的臉。過了許久才說:“他在美國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周巧言說:“可能在美國的時候比較忙吧。”
徐悠然說:“的确是,本科和碩士,不到五年就修完了。”
周巧言點頭,她也覺得挺快的。
徐悠然放下咖啡杯,抿了抿嘴唇,說:“在我的認知裏,喜歡一個人,未必能得到他的全部,男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優秀的男人。我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意他以前有多少女朋友,甚至婚後,他是不是還會有別的女人。”
周巧言認真看着面前美麗、精致的女人,皺眉說:“我想,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的愛上。如果真心愛上一個人,是不會這麽想的。”
徐悠然沒有跟周巧言糾結什麽愛不愛上的問題,而是直接約了蔣偉君。
那天周巧言正在協助蔣偉君給小來洗澡。小來極其讨厭洗澡,洗澡就像打仗一樣,貓叫聲、周巧言的叫聲、蔣偉君的吼聲、水被濺起的聲音,在不大的浴室裏嗡嗡回響。
好不容易洗完了,蔣偉君按着小來,周巧言用吹風機給它吹幹。蔣偉君的手機響,他出去接電話。周巧言突然敏銳地意識到什麽。
這種感覺令周巧言很不愉快,以前一有女人給周康打電話,被她察覺到時,就是這種感覺,精準的第六感。然而她日防夜防,依然沒防到周康再婚。她那麽久的防範和努力都付諸東流,如今再也不想重來一次。
所以,當她抱着小來回到客廳,正看到蔣偉君挂斷電話的時候,什麽也沒說。
蔣偉君若無其事地到廚房給小來倒牛奶,去哄剛剛洗完澡心情十分不好的貓。周巧言努力遏制記憶裏,接完可疑女人電話還非要裝出一副沒事表情、卻在周巧言眼裏漏洞百出的周康的影子與眼前人重疊。
小來舔着牛奶,把屁股對着蔣偉君,以這種方式告訴他,自己還在生氣。蔣偉君則摸着它身上緞子般順滑的皮毛。
蔣偉君說:“我爺爺還問起你呢。”
周巧言說:“問我什麽?”
蔣偉君說:“他問你願不願意到鼎盛工作?”
周巧言說:“大企業要求高、壓力大。我打算問問我以前的主管,看看能不能回去工作。”
蔣偉君聽明媚說過她們以前的公司,形容得挺可怕的,雖然蔣偉君也不盡信,但他依然不想周巧言太辛苦。
蔣偉君說:“你什麽時候有空,去見見我爺爺吧。”
周巧言低下頭,手裏的求職報抖得嘩嘩響,說:“我考慮一下。”
蔣偉君郁悶了。他特意打電話給他媽,問他媽當初他爸是怎麽追到她的。蔣媽媽只是笑,說他爸爸只是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家見爸爸,她便同意了。蔣偉君不明白,為什麽到自己這兒不行。難道他們不該是水到渠成嗎?認識也夠久,喜歡也夠久,到底還差什麽呢?他決定晚上打電話問問張哥,可是又怕被張哥笑,真愁。
徐悠然約蔣偉君在一家西餐廳見面。
徐悠然說:“好幾個人跟我推薦這家餐廳。”
蔣偉君左右看看,說:“環境不錯。”又對徐悠然說,“今天我請你,上次說好的。”
徐悠然也沒争,微笑點頭。
兩位服務人員遞上菜單,他們分別點好,服務人員為他們擺好餐具。
不多久,菜食被放在餐車上推了過來,頭戴高高的廚師帽、身穿白色廚師制服的法國籍廚師跟在餐車旁,優雅地向他們致意,然後用帶着法國口音的英語為他們介紹了菜品,并親手為他們倒上第一杯酒。兩人則舉杯向廚師致謝。
廚師鞠躬,帶領着助手們離開。
徐悠然向蔣偉君舉杯,笑着說:“今天表現不錯。”
蔣偉君籲了口氣,說:“是你這個老師教的好,我的西餐禮儀連我爺爺都不願意教我了。”
徐悠然說:“你學得挺快的。”
蔣偉君搖頭說:“不行,不是像你這樣從小培養的,總覺得是在裝模作樣。”
徐悠然身體稍微探前,輕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也是在裝模作樣。”
蔣偉君笑了,又說:“這家店真的不錯,廚師很專業。”
徐悠然說:“這是他們店的特色之一,最專業的服務。嘗嘗看,據說他們的菜品味道也很正宗。”
兩個人默默切着眼前的牛排。過了一會兒,徐悠然漫不經心地問蔣偉君:“聽說你會打籃球?”
蔣偉君點點頭,說:“以前打過。你怎麽知道的?”
徐悠然說:“那天遇到周小姐,聊了一會兒。”
蔣偉君奇道:“你們在哪裏遇到的?”
徐悠然說:“她來過徐氏面試。你都沒告訴過我,你說的話我會提前知會一聲。”
蔣偉君說:“是嗎?我不清楚。她沒跟我提起過。”
徐悠然喝了口紅酒,說:“那天才知道一些你的另一面,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我所認識的并不是你的全部。”
蔣偉君說:“如果我說我的大部分一直留在國內,從沒有離開,會不會顯得很矯情。”
“你……”徐悠然在想她的措辭,“她是你選定的人?”
蔣偉君說:“從16歲遇到她的那一刻。”
餐桌上方螺旋狀的裝飾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照在徐悠然的臉上,稱得這張臉立體而美好,但是她的眼神還是迅速黯淡了下來。
她微低下頭,握刀叉的手緊攥着,問了句:“如果是我們先相遇呢?”
蔣偉君也早已停了手中的動作,挺為難地說:“悠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徐悠然苦笑了一下,說:“連哄人都不會,她是怎麽看上你的。”
蔣偉君認真想了想,說:“我總帶她吃好吃的。”
徐悠然徹底笑了出來,趕忙用餐巾捂住嘴。
她無法經歷他們之間共同度過的那些日子,也無法揣測他們的曾經發生過什麽,或許只是平平淡淡的相處,但不能否認,他們之間确實有一種無法描述的羁絆。徐悠然決定好好吃完這頓飯,也算蔣偉君帶她吃過一次“好吃的”。
此時的周巧言正在家裏伺候小來,大概被認為是逼它洗澡的幫兇,周巧言總覺得小來對她冷淡了許多,雖然一直也沒多熱情。
小來喝完牛奶,躺在貓塔上給自己洗臉,周巧言想幫它剪剪指甲,便找了條軟毛巾搭在地上,想把貓放在上面。小來看到毛巾以為又要洗澡,喵喵叫着蹿下貓塔。
周巧言沒有貓靈活,只能彎着腰追着它跑。
小來一路沖進蔣偉君睡的那間卧室,鑽到床底下不肯出來。蔣偉君放了兩個紙箱子在床下,周巧言怕貓悶壞了,又是哄又是喊地想把它弄出來。
貓不出來,周巧言只好把紙箱子先拽出來。
箱子很舊了,也沒封口,周巧言用力過猛,不小心把一側搖蓋給扯了下來。
“啊,”周巧言對小來說,“對不起,對不起,把你爸爸的箱子弄壞了,我會賠他一個的。不過……我們來看看,你爸爸把什麽東西藏在床底下了?”
好奇心總是有的,周巧言想着,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便把箱子打開了。裏面有幾本專業書,旁邊還夾着幾張挺舊的全年日歷。
日歷這個東西,一般用過了就扔掉的,周巧言不知道他存着前幾年的日歷幹什麽。抽出來看看,發現是從他離開那年至今的,每年的都有。日歷上的每個日期上都用紅筆畫了心,有的畫了好多遍,以至于表示那天的數字都沒了,只剩下一個亂糟糟的紅疙瘩,筆也不同,有圓珠筆也有墨水筆。
日歷的邊角裏還有各種筆寫下的英文單詞,字跡很潦草,周巧言辨識了半天,看出來其中一段,是歌詞: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 one I love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 one I've left behind
a simple prop to upy my time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 one I love」
蔣偉君回到家時,看到周巧言的鞋子擺在門口,知道她沒有出門,進來之後沒看到人在客廳。小來倒是在,看見他,喵喵叫了兩聲,轉身朝他住的卧室走去。卧室門開了條縫,小來靈活地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蔣偉君跟在小來身後,推開門,就看到小來跳上他的床,在他的床單上踩了幾腳,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卧下。
床邊的地板上,周巧言正盤腿坐着,身前是個紙箱子,手裏捧着什麽東西,回頭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注:歌詞來自R.E.M《The One I Love》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 one I love
她就是我最愛戀的人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 one I've left behind
她就是我從生到死最愛戀的人
a simple prop to upy my time
一個占據着我生命的精神支柱
this one goes out to t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