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早知道那個時候問你要過來了。算了,要過來這回也得扔進去。”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各自想自己的心事。
許久,周康開口說:“巧言,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原諒爸爸?”
周巧言想都沒想,說:“是。你背叛了媽媽,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家,我不會原諒你。”
周康得到了這個答案,其實他心裏明明很清楚,但他還是想确認,如今确認了,卻沒有松口氣的感覺,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緩緩靠在沙發靠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散發着漠然的光。
周巧言接着說:“不過我不會不管你,就像以前我說過的,我會永遠愛你,因為我答應過我媽的,我跟你不一樣,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就算公司真的破産,我也會養你、照顧你的。”
周康問:“那你自己呢?抛開你答應你媽媽的,你愛爸爸嗎?”
周巧言緊緊抿着雙唇,不看周康。她不敢開口,她怕她會沖口而出那些話,她想說她愛她爸爸,永遠都愛,即使是這些年裏,恨過他、怨過他,但還是沒有一天不愛他,她想念以前相依為命的那些日子,想念得不得了。每次去收拾空空蕩蕩的書房和空空蕩蕩的主卧時心都像被刀割一樣的痛。她想問他,一直想問他,為什麽當初答應了的事卻做不到?為什麽一定要挑戰她的底線,為什麽那麽愛她卻又舍得傷她如此之深,他到底怎麽忍心。
只是她什麽都沒說,她怕眼淚先于話語而出,她不想再在任何人面前哭泣,如今哭泣早已于事無補,又何必徒增雙方的苦惱。周康有他的家庭,她和她爸爸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日子,那麽像現在這樣就好,父女兩個在一起工作,一起安安靜靜地坐着,一起吃個飯。當然,不是李妍做的就更好了。
這些都是她少年時期在腦海中勾勒出來的畫面,在周康老去之前,她稍微成熟之後,兩個人一起經營母親曾為之奮鬥的公司。周康教她做生意,她為周康泡茶,陪他去釣魚,親手燒菜給他吃,待到她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周康便可以輕輕松松回家安享晚年,然後在家看書讀報,給她做飯,等她回家,就像曾經她每天為父親等門一樣。
為什麽這一天來了,卻與當初設想的差了這麽遠。未來早已在曾經的某一天偏離軌道,滑向兩敗俱傷的深淵。她曾經在那深淵中仰望天堂,周康問她愛不愛他,她多想讓她爸爸知道,即使在深淵中的日日夜夜也依然愛他。親情于她,是溶于生命的印記,除非到她灰飛煙滅的那一天,否則不會停止。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并不是所有付出都能得到回應,百分之百的付出不一定就能換回百分之百的感情。周巧言全心全意愛她父親,不可否認周康也是愛她的,但同時周康更愛李妍,還有他們共同的孩子。
是的,不公平,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沒有公平。如果說周康跑去再婚對周巧言不公平,那麽當初周巧言的媽媽在臨終前請求周康照顧周巧言、不要再婚,對周康公平嗎?周康的再婚又對曾許下一生一世諾言的發妻公平不公平?
只有想不想做和能不能做到而已。周康承諾了亡妻,他曾經也想那麽做來着,只不過後來沒有做到。對周巧言而言,所有的傷害都源于她篤信父親能做到,從未懷疑。執念太深,到頭來只會傷害到自己。
如今塵埃落定多年,再讓周巧言去評價父親的再婚,她依然不會原諒,畢竟她失去了她曾賴以生存的唯一依靠、她最後的堡壘、她的信仰,叫她怎麽輕易去原諒。可是再回頭翻舊賬也實在沒意思,有時間都不如多想想從哪裏找錢。
周康沉默地看着周巧言,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卻又倔強如斯的表情,正想開口,周巧言的手機響了起來。
周巧言看到號碼是明媚的,響了一聲卻斷了。她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手滑撥錯了。手機又響了起來。
剛接通,明媚的激動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巧巧,巧巧!我、我太激動了,手到現在都在抖。”
周巧言問:“你怎麽了?”
明媚說:“巧巧,蔣偉君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他要回來了,他三天之後就到了,他說謝謝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他還說你一定會沒事的。我現在就去找主管請假,我要陪你等他回來。”
周巧言忙安慰她,說:“明媚,你冷靜點,三天後是周六啊。”
明媚那邊俨然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似乎蔣偉君要回來她比周巧言還激動。而周巧言當然明白,她是在替自己高興。她的堅持與固守,那個人真的一直都在。
三天後,周六。明媚早早來到百福,因為蔣偉君說他會直接過來這邊,讓她們在公司等他就好。周巧言已經在了,她昨天剛跟寶蘭争執過,不同意出讓股份,讓寶蘭死了心。晚上又沒睡好。
臨近中午的時候,周巧言正在和來加班的周康助理讨論資金問題,寶蘭昨天給出了最後期限,馬上就要把周康質押給他們的30%股權易主,他們在想到底還有沒有辦法。
明媚坐在周巧言旁邊,把他們覺得沒用的資料收走,忽然手上的動作一僵,緩緩站了起來。
周巧言感覺到明媚的異樣,也擡起頭朝門口看。
周末,大廈不供應冷氣,百福的大門沒有關,一臺電風扇正在會議室門口賣力地吹着。
蔣偉君從門口進了來,從玻璃牆看出去的景象多少有點扭曲,但她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蔣偉君。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再向後示意,指了指他們的方向。跟在他後面又進來兩個人。
直到他們走到會議室門口,終于看清,真的是蔣偉君,一身休閑西裝,已經褪去稚嫩,硬朗的完全成年人的臉,身材比離開時更加高大健碩,笑着,陽光帥氣。
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助理和周巧言,對她微笑,剛想開口說點什麽,明媚卻先叫了他的名字:“蔣偉君,你真的回來了。”
說完,走上前,打算像以前那樣拍他的肩膀。蔣偉君身後那個一聲不響的年輕男人卻猛地橫跨一步,伸手擋住了明媚。
明媚楞了一下,看看男人,又看蔣偉君。
蔣偉君朝明媚笑笑,說:“沒事,我保镖。”又對那男人說:“成哥,這是我朋友。”
年輕男人又退回到蔣偉君身後。
“保镖?”明媚有些錯愕,愣愣地看着蔣偉君。
蔣偉君說:“怎麽了?明大美女,這就是你迎接故友的表情?”
他叫出以前對明媚的稱呼,明媚就有點激動,眼看着淚水流了出來。
蔣偉君慌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深色的男士手帕,遞到明媚眼前,說:“別哭、別哭啊,妝都花了。”
明媚瞬間破功,抽走手帕,破涕為笑,說:“你讨厭!”
很好,這個人還是當年的蔣偉君。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榮耀歸來、撒花( ̄▽ ̄)o∠※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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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明媚拿着手帕出去擦眼淚補妝。
蔣偉君回頭對身後另一位年輕女性說:“悠然,麻煩你。”
被叫做“悠然”的女人走到會議桌前,微仰頭看着蔣偉君。
蔣偉君沒有看她,而是對周巧言說:“這位徐悠然,是位會計師,把公司裏近幾年的財務報表給她看一下。”
周巧言看向徐悠然,這女人很漂亮,五官精致,妝容适宜,身材玲珑有致,穿着合體的chanel連衣裙,像只美麗高貴的孔雀。周巧言這邊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飯,一張營養不良的臉,明顯的黑眼圈,因為連續的工作和睡眠不足,眼神黯淡無光,簡直像只蔫頭耷腦的土雞。
蔣偉君見她沒回答,又說:“悠然是我在美國的同學,別看她年輕,她在華爾街當實習生的時候,很多企業希望留下她的。”
“呃,”周巧言回過神,轉頭對助理說,“麻煩你。”
助理領會,點頭起身對徐悠然說:“徐小姐是吧?請跟我到財務室。”
徐悠然優雅颔首,又對周巧言微微一笑,跟着助理出去了。
蔣偉君又對他的保镖說:“成哥,還得麻煩你跑趟機場,取下悠然跟我行李,然後你回趟家,我爺爺應該在睡午覺,等他醒了,你跟他說,我晚點回家看他,陪他吃晚飯。”
保镖遲疑了一下。蔣偉君笑道:“這是咱自己的地盤,不會有事的。”
保镖沒說話,略一點頭,轉身離開了。
“真熱啊。”蔣偉君說着,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随手搭在沒人坐的椅背上。周巧言注意到他的襯衣袖口有定制店的logo,怪不得這麽合身,手臂上還系着同色的襯衫袖箍。
周巧言看着蔣偉君走到自己身邊,她沒有明媚那樣激動,心情反而格外平靜。怎麽說呢,她一直深信蔣偉君會回來,所以他的出現是如此順理成章。沒有意外,也就不會過度歡喜。就像,他只是出了個門,然後回來了,一切都沒有改變。她知道,蔣偉君也是這麽想。
蔣偉君坐在周巧言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她,伸出手在她頭上摸了摸,像多年前安慰她時一模一樣。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不,倒流了。然而又不一樣,眼前這個男人,棱角分明的臉,直視的時候竟然有了些許壓迫感。
周巧言開口問:“你媽媽呢?回來了嗎?”
蔣偉君搖頭,說:“我媽媽忙得很,她加入了一個志願者組織,我爸爸念書的時候參與過的,到處幫助別人,幾乎把美國的每個州都走過來了。我回來得急,她還有很多工作,暫時回不來。”
周巧言點頭。
蔣偉君說:“我聽明媚說你現在是百福持有股份最多的人,周老板,接下來我要為你打工,還沒地方住呢,提供個宿舍呗。”
周巧言楞了一下,她想可能明媚簡單地以為周康手裏還握着21%的股份,比她少,她就成了大股東。不過她也沒解釋,只是說:“你不回家?”
蔣偉君說:“我家離百福比較遠,而且最近可能會加班,太晚回家會打擾到我爺爺休息。”
周巧言點點頭,又問:“你家以前的房子呢?薔薇花園對面那裏的。”
蔣偉君說:“那個房子本來就是租的,我爺爺想買下來,不過我覺得無所謂,對我來說,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住在哪裏并不重要。”又問,“我的宿舍問題呢?”
周巧言被他磨得沒脾氣,說:“百福哪有宿舍提供啊,不然你住我家?反正還有個房間。”
蔣偉君滿意地點頭,說:“我也是這麽想的。這樣下班以後我們也可以讨論工作。而且我記得你家客廳蠻大的,我需要那樣的空間。”
周巧言問:“為什麽?”
蔣偉君笑而不答。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随便看了幾眼,說:“這些都交給我吧。”
一句話,重逢的喜悅幾乎在瞬間被現實擊毀,周巧言揉了揉額角,說:“你別管了,放着吧。百福的問題太嚴重了,可能……算了,不說這些,我把鑰匙給你,你先回去睡一覺,倒倒時差。”
蔣偉君的手再次撫上周巧言的頭,這一次,手指順着她那把由于近期沒有護理而有些幹枯毛躁的頭發滑下來。他說:“我說了,交給我,相信我,鼎盛保你。”
周巧言瞪大眼睛看着蔣偉君,半晌才問:“鼎盛……集團?”
蔣偉君收回手,認真點頭。
周巧言不得不認真整理思路。鼎盛集團是個什麽概念?就是把周康的公司、張平的公司、還有與周康多年合作的那些公司都加在一起,也抵不上的企業。跟鼎盛相比,百福簡直像個小作坊一樣的,還是個成立也就20來年的新新小作坊。
她忽然想起來了,鼎盛的董事長,如果她沒記錯,确實是姓……蔣。
明媚适時回來,站在門口朝裏面張望。蔣偉君回頭笑,說:“走,吃飯去,我請客。”
明媚說:“好啊好啊,吃什麽?”
蔣偉君說:“你想吃什麽?”
明媚說:“吃什麽都行。”
蔣偉君說:“麻辣燙吧。”
明媚的臉瞬時垮了,說:“都帶保镖的人了,就吃麻辣燙啊。”
蔣偉君說:“那你想吃什麽?”
明媚卻沒答,左右看了看,說:“你那個很酷很酷的保镖呢?”
蔣偉君說:“下飛機就過來了,行李還沒取,他幫我們取行李去了。對了,他叫錢成。”
周巧言回過神,說:“去名碩吧,張哥的店,他們知道你回來了麽?”
蔣偉君說:“倒是告訴他們近期回來,沒說具體時間,正好過去,給他們個驚喜。對了,名碩賣麻辣燙嗎?酸辣粉也行。”
周巧言說:“你可以要求老板單獨給你做。”
蔣偉君點頭,認真地說:“這倒是,這點面子老板還是會給的。”
周巧言笑了,又說:“你同學,那位徐小姐,一起去嗎?”
蔣偉君說:“她不了,她真得回家倒時差。”
正說着,助理和徐悠然一前一後地進來。
助理走到周巧言旁邊,微躬下身,說:“那位徐小姐想把資料帶走看,可是那些都是財務相關的資料。”
周巧言擡眼看了看蔣偉君,心裏五味雜陳。這些東西當然不能随随便便讓人帶走,按理說,這些東西甚至不能随随便便讓外人看,可是當外人是鼎盛集團時……
周巧言說:“讓她帶走吧,沒關系,我會跟我爸說的。”
助理聽後點了點頭。
蔣偉君對徐悠然說:“悠然,成哥去取行李了,一會兒直接送你家,你帶着資料的話,我幫你叫出租?”
徐悠然搖頭,柔聲說:“我家司機已經在樓下了。”
蔣偉君起身說:“你要什麽資料,我幫你搬,真不好意思,一回來就麻煩你。”
徐悠然嫣然一笑,說:“跟我還客氣什麽。”她說這話時連看都沒看百福的人一眼,就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蔣偉君跟着助理陪徐悠然去財務室準備資料,還有好多電子檔案,也得拷貝出來。
會議室裏,明媚湊到周巧言旁邊,悄聲說:“那女的什麽情況?”
周巧言搖頭,說:“我不知道。”
明媚皺眉說:“你趕緊問清楚了,這年頭,防火防盜防小三。”
周巧言笑着說:“你不相信蔣偉君了?”
明媚說:“你以前還相信你爸爸呢。”
周巧言臉色微變,明媚也知道這話說重了,忙說:“我說錯了,巧巧你別往心裏去。我當然相信蔣偉君,就沖他遵守承諾回來這一點,八個徐悠然都不行。”
三個人中午去名碩吃的飯,張哥看見蔣偉君激動壞了,蔣偉君則說結婚禮物在行李裏,行李還沒到。張哥說:“人來了就行,啥都不要。”
時隔許久的一頓飯,蔣偉君一直嚷着要吃麻辣燙,把劉東方弄得哭笑不得,真的讓廚房給他弄來了。蔣偉君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挺累的,又是午飯,也就沒吃太久,約好下次叫齊了人,再給蔣偉君接風。
飯後,明媚回家。周巧言也領着蔣偉君回了薔薇花園。
蔣偉君的行李也送到了,周巧言終于明白他為什麽需要空間了。他竟然帶回來一只貓。
貓換了地方,很不習慣,在籠子裏警惕地看着外面。
周巧言說:“這貓長得很像……”
疑惑地擡頭,正對上蔣偉君含笑的目光。
多年前,在他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曾撿到一只懷孕的流浪貓,不久,貓媽生下兩只小三花,由于懷孕的時候沒能得到妥善的照顧,小貓都很瘦弱。他們倆給兩只小貓起名“小來”和“小去”。三個多月後,小來病死。
眼前這只貓跟小來一樣,黃白黑三色相間,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只不過比小來健壯很多,也大很多。
蔣偉君說:“它也叫小來。”
周巧言把手指伸進籠子,想摸摸這只小來,這只小來卻很不友善地一肉爪拍開了她。
周巧言:“……”
蔣偉君把籠子打開,小來蹭一下竄了出去,似乎在漫長的旅途中憋壞了,如今終于離開牢籠,激動地轉來轉去,沖着蔣偉君喵喵直叫,可是因為周巧言在這邊,又不肯過來。
蔣偉君拿了貓砂盆裝貓砂,再放到角落,邊說:“你要學會讨好它。”
周巧言看着小來急匆匆鑽進去,笑着說:“我怎麽記得以前是你不讨貓喜歡呢。”
蔣偉君說:“此一時彼一時,小來現在可喜歡我了,經常跟我一起睡。”
說完開始拆行李,從一只大號瓦楞箱裏拆出許多零件,然後和周巧言兩個人一起動手,組合起來一架特別好看但特別複雜的貓塔。
完工之後,蔣偉君拍拍手上的灰塵,說:“這個是小來最喜歡的玩具,我當時沒想帶回來,但是它可能知道要離開,鑽進去死活不出來,最後只好帶着了。”
周巧言點頭說:“一只占有欲極強的貓。”
在室內穿拖鞋的關系,蔣偉君比周巧言足足高了多半個頭,他要低下頭看周巧言,說:“所以你要對我好一點,不然小來會覺得你欺負我,會幫我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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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蔣偉君安頓好小來,回家見爺爺,陪爺爺吃晚飯,晚上才回來。他以為周巧言已經睡了,卻發現她還在等門。
蔣偉君走過來,坐到她身旁,說:“不好意思,回來晚了。好久沒跟老人家見面,說了許多話。”
周巧言搖了搖頭,說:“怎麽不多陪你爺爺待會兒?”
蔣偉君說:“老人家得好好休息。”
周巧言說:“你也早點休息吧。”
蔣偉君點頭。周巧言起身回房間,聽見身後的蔣偉君說:“除了我媽,你是第二個肯為我等門的人。謝謝你。”
周巧言躺在床上卻久久未曾入睡。這間房子已經許久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每一聲響動,她都知道是哪個房間,比如,蔣偉君去廚房喝水的腳步聲,去浴室沐浴的聲響,這個聲音是開書房的門,而不是主卧的。
他沒去睡覺?周巧言知道蔣偉君帶了不少資料回來,卻沒想到他這麽晚了不睡覺卻去看資料。有那麽一點感動吧,可是鼎盛的名頭又令她感到一絲惶恐。還有那位家裏有司機的徐小姐,應該也是位世家千金,她看蔣偉君的目光,傻子都知道什麽心思。
周巧言翻了個身,閉着眼睛,腦子裏想着徐悠然站在蔣偉君身邊時看他的眼神,就這麽睡着了,做夢夢到丢東西,卻記不起丢了什麽,滿世界去找,怎麽也找不到。
在翻來覆去丢東西和找東西的過程中醒來,天已大亮,夢裏最後也沒找到丢的東西,心情不太好。悶悶地起床出了卧室,馬上查覺地發現廚房有人影,那瞬間的感覺很像小時候,她早上一從房間出來,周康便從廚房探出頭,笑着跟她說:“早啊女兒,快去刷牙,馬上吃早飯了。”
她疑惑地走到廚房門口,周康自然不會在。是蔣偉君,一邊低聲哼着歌一邊用平底鍋煎蛋。
周巧言開口,問他:“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蔣偉君似乎并沒聽見周巧言的腳步聲,很意外地回過頭,笑了笑,說:“小來餓了,我得給它弄吃的,順便做早餐,煎蛋怎麽樣?我煎了五年,技術不錯的。快去洗漱,一會兒帶你出去玩兒。”
周巧言說:“我一會兒想去趟公司。”
蔣偉君說:“我說了交給我。你最近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吧?也沒休息好?氣色很差啊。”說完,他輕揮手中的鍋鏟,說:“快去洗臉刷牙,吃早飯了。”
周巧言沒再說什麽,只好去洗漱。
蔣偉君煎蛋的技術果然不錯,周巧言好久沒吃過剛出鍋的家常飯菜了。
飯後,周巧言還是想去百福,但是蔣偉君不許她去,而是帶她出門,在街邊買了兩個冰激淩,一人一個,傻兮兮地舉着去坐公交車。
蔣偉君今天只穿了件普通T恤、牛仔褲和沙灘涼鞋,看上去小了好幾歲,像大學生一樣。他帶着周巧言,在一家影城下車。這裏他們大一那年,周巧言過生日的時候來過,卻因為嫌電影票太貴,沒看就走了。
一轉眼都五六年了,那時光鮮的新建影城,如今看着有點舊,一樓的外包店鋪早換過一批又一批,賣爆米花的攤位還在,竟然還是那臺機器,舊了不少,裏面裝着爆好的爆米花,蔣偉君掏錢買了兩份,再去前臺買票。
賣票的姑娘問他買哪場?蔣偉君說:“買最近開場的那場。”
姑娘似乎也很少見這樣的顧客,還擡頭看了蔣偉君一眼,蔣偉君正随意站着看櫃臺後面貼的電影海報,發現姑娘看他,以為她有問題,也回望對方。姑娘與蔣偉君眼神相交,臉上一紅,低頭操作機器打票。
蔣偉君拿到票,轉身在周巧言眼前晃了晃,說:“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周巧言咬着裝爆米花的紙杯,努力回憶了一下,搖搖頭。
蔣偉君說:“你說,等我有錢了,天天請你看電影,你一定會去。”
那不過是句玩笑話,周巧言想起來了,當時為了安慰沒能請她看電影的蔣偉君,随口說的。他卻當了真,一直放在心上。
電影馬上就要開演,蔣偉君拉着周巧言直奔放映廳。是一部國産搞笑影片,蔣偉君笑得挺開心的,周巧言心裏還在想百福的事,看得不是很專心。
散場後,周巧言問蔣偉君:“真的那麽好笑麽?”
蔣偉君說:“還好,就是很久沒聽到中文了,周圍到處都是講中文的人,感覺很親切,在美國的時候,每天、每時每刻都講英文,我只能跟小來講中文,它還不理我。”
那你為什麽不回來?周巧言想這麽問他。卻想,他總有他的理由,他走的時候就已決定好的理由,話到嘴邊,還是沒有開口。
周巧言總是讓自己不要去問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麽多為什麽,不是所有問題都有答案。她曾問過自己無數次,周康為什麽要去再婚?時至今日仍然沒法回答。所以她決定不再去想。如果連周康的事都可以不再去想,別人還能強求什麽。能夠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
兩個人随便走走,蔣偉君想去的地方很多,他甚至想回大學城看看,奈何天氣太熱。張哥适時來了電話,叫他去名碩。
到了名碩一看,少年時期的朋友悉數到齊,張哥花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時間聯系所有人,告訴他們除非天塌了,否則必須過來。
曾經的一衆少年,如今都已長大成人,個個人高馬大,聲如洪鐘。聊天的話題再也不是圍繞總是挑錯的老師、永遠搞不懂的考題和隔壁班那些漂亮女生,卻還是連以前的座位都一樣,蔣偉君挨着周巧言,周巧言挨着劉東方。所有人輪流給蔣偉君敬酒,感慨着歲月匆匆,酒過三巡便有人嚷嚷,連張哥婚禮也敢不來,應該罰酒。蔣偉君笑着,應着,道歉着,甘願受罰。
不一樣了的人們,依舊延續着舊日情誼,從相識那天一直沒變,真好。
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喝醉了,他們從回憶往昔,聊到眼前的壓力,原來老板比老師還難纏,原來工資單比成績單還難懂,原來老婆比隔壁班女生還難追。曾經我們說好去流浪的,曾經我們說好絕不妥協的,曾經我們說好的那些誓言呢?都随風去了。從嘲笑彼此太傻,到發現自己也傻過。再也回不去了,那些青澀又純真的青春歲月。
飯後,張哥還清醒,替那些還能自己走路的叫了出租車,已經喝趴下的打電話給他們的老婆、女朋友來領人,還單身的就找個包間,搭上幾把椅子讓他們先睡覺醒酒。
周巧言陪着蔣偉君回家,兩個人靜靜往回走,蔣偉君習慣性地扯了扯T恤領子,周巧言擔心他醉了,卻意外發現他很清醒,連眼睛都亮晶晶的。她似乎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
蔣偉君扭頭對周巧言笑,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手勁有點大。
周巧言說:“唱歌吧。”
「I’ve found a way to make you
I’ve found a way
A way to make you smile
I read bad poetry
Into your machine
I save your messages
Just to hear your voice」
喧嚣的盛夏夜晚,緩緩哼出的旋律,兩個人都把歌詞記得很熟,音符帶着暖暖的情愫在他們之間慢慢流淌。兩人挨得很近,手指交錯相碰又分開,再相碰,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You always listen carefully
To awkwards rhymes
You always sayyour name
Like I woulden’t know it’s you
At your most beautiful」
夏日夜晚,不知是誰家種的花正悄然綻放,不然怎麽會這麽香,整個世界都變得安詳而美好。往日的種種都可以抛在腦後,只求定格在此時此刻,天長地久。
回到薔薇花園,看見蔣偉君的保镖錢成正在樓下等,他說他按照蔣老先生的吩咐送來一輛車給蔣偉君代步用。
蔣偉君問周巧言:“你有駕照嗎?”
周巧言搖頭。
蔣偉君看了看車,說:“我只有美國駕照,找時間去申請個國內的吧。”
還沒往下說,一堆資料已經遞到眼前。錢成說:“資料都在這裏,還有一個交通規則的考試,時間也約好了,你記得按時間去。”
蔣偉君點頭接過資料,拍了拍自己能幹的保镖的肩。錢成想留下,可是周巧言家實在沒地方給他住了,他只好先回去,轉天早上再來接蔣偉君,幫他開車。
錢成走後,周巧言感嘆說:“你的保镖好能幹。”
蔣偉君點頭說:“說是保镖,他都可以當我保姆了。”
周巧言疑道:“你剛才不是說在美國沒人跟你講中文?你保镖不講中文?”
蔣偉君說:“他講英文,剛到美國的時候,他的口語比我好,我很多俚語還是跟他學的。”
周巧言有些吃驚,點點頭,又問到:“那,那位徐小姐呢?”
蔣偉君扭頭看着周巧言,眼裏有些笑意,咳了一聲,說:“她比我晚了一年多到美國,剛到的時候英語很差,為了幫她盡快适應,我們都跟她講英文的。我跟她不同專業,平時很少見面。”
周巧言追問:“也不住一起?”
蔣偉君幹脆笑了出來,說:“她是大家族的獨生女,我那個小公寓她和她家裏人根本看不上的。她家在美國有房子,離我住的地方隔着好幾個街區。”又把手放在周巧言頭上,說,“放心了?”
周巧言笑着轉身去開門,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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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轉天周一,開始上班。蔣偉君卻沒和周巧言一起去百福。他一早就走了,周巧言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家裏餐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還有吃飽了躺在貓塔上曬太陽的小來。
在周巧言不知道的時候,蔣偉君獨自去了寶藍,也不知他跟寶藍的老板是怎麽聊的,下午的時候,蔣偉君即以百福30%股權持有人的身份來到百福。他沒有将股份還給周康,而是自己成為第二大股東。
周康吃驚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對這張臉依稀還有點印象,但是氣場卻完全不同了。
周巧言看着易主的股權,問他:“你怎麽拿到的?”
蔣偉君平淡地說:“我只是說,我想買,他就賣給我了。”
過程自然不會這麽簡單,但也不會過分複雜,雖然寶藍與凱輝為了把百福弄到手,在私下肯定有協議,但是那協議在鼎盛面前又有什麽意義。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鼎盛不是地頭蛇,而是龍頭。蔣偉君說他要買百福,寶藍就算違了和凱輝的約也得賣給他,畢竟跟凱輝相比,他們更加得罪不起鼎盛。
新股東蔣偉君抱着一堆百福的資料坐在會議室發呆,周巧言坐在一旁陪他發呆,周康也在辦公室坐不住,不知這位二當家有什麽打算。
中午的時候,李妍照樣送飯過來,蔣偉君吃了一次,顯然也不太愛吃。他要求吃周巧言做的飯菜。于是周巧言上午喂貓、買菜、做飯,中午送飯到百福陪蔣偉君吃,下午陪蔣偉君發呆,晚上兩個人一起下班,買菜回家、喂貓、做飯。
這段時間,百福的員工們每天中午都會看到,前老總夫人給前老總送飯,現大股東給二股東送飯的奇特景象。
周康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