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冼君接到通知他兩天後,也就是六月十五日參加第二次心理測試的電話時,表面上溫柔有禮地道了謝,挂了電話之後,表情立刻陰暗了下來。

剛從軍隊退役的他,現年二十五歲,大好的年華,通過了金吾衛國內招募的第一次集訓,并且排名第一。本以為能順利地加入國安系統,為國家效力,沒想到,意料之中的還是栽在了心理測試上。

冼君對自己的情況心知肚明。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僅是不擇手段的問題,而是應該有反社會型人格。但他沒辦法去做治療,一旦治療,就會留下記錄,而确診為反社會型人格的,是無法進入國安系統的。

當一名國安人員,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所以在有晉升機會的前提下,他仍然選擇了退役。并且有了特種部隊的經歷,使得他每一次的綜合考核都是名列第一,也因此,教官團隊才願意給他第二次心理測試的機會。

他很清楚,如果兩天之後的測試仍舊有問題的話,他即使再優秀,也會被除名。

果然,還是準備的不夠充分。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冼君在去拜訪CEIA專職心理醫生尹文斌的路上,把那些題目又仔細回想了一遍。為了通過心理測試,他覺得事前自己已經研究地很透徹了,果然,專業的就是專業的。能成為情報局專屬心理醫生的人,自然沒那麽好糊弄。

冼君輕輕敲響了尹文斌家的門,等了片刻,門打開了,三十幾歲的尹文斌疑惑地把他打量了一下,問道:“先生,你找誰?”

“是尹醫生嗎?你好,我能進去嗎?我有點事情想要拜托您。”

“你是……”尹文斌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

冼君拿出金吾衛頒發的集訓證件,道:“我是學員冼君,有些心理方面的問題想要請教您。”

“哦,是你啊。”尹文斌側了側身體,道:“你進來吧。”

“謝謝尹醫生。”冼君禮貌地點了點頭,走了進去。職業習慣令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室內:尹文斌,單身,獨居,沒有養寵物。

“坐吧,”尹文斌給他倒了一杯水,道:“你想問些什麽。”

“我那個心理測試,”冼君開門見山地問道:“結果是已經确定了嗎?”

尹文斌推了推眼鏡,道:“程序上我們通常要測試兩次,所以你應該已經接到了後天複測的通知。”

“是的,”冼君冷靜地道:“但是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你的價值觀有問題,”尹文斌道:“或者我這麽說吧,你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不适合從事國安系統的工作。”

冼君沉默了一會兒,道:“已經确定了嗎?”

“理論上來講,”尹文斌道:“要二次測試之後才能最終确定,但是我的建議是,基本上已經可以下定論了,你很大幾率會被淘汰,即使這一次沒問題,第二次、第三次集訓之後還是要進行心理測試,你到時候仍然過不了關。我想你還是放棄吧。”

“尹醫生,”冼君道:“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想講講我的事情。”

“行,你說。”尹文斌拿起水壺,給他續了點水。

“我其實一直以來都想加入國安系統,”冼君誠懇地道:“這是我的夢想,包括我進入軍隊也是為了以後做準備。所以我在有機會晉升的前提下仍然選擇了退役,醫生,為此,我真的做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不管我個人的人格有什麽缺陷,我為國家效力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我可以為了祖國獻出生命,難道這不能彌補這一點點的缺陷嗎?人都不是完美的!”

“你不要激動,”尹文斌道:“我理解你的訴求,也敬佩你為此付出的努力,坦白來講,我個人很欣賞你的這份熱忱。但是,你知道的,規矩不是我定的,如果你通不過心理測試,我只能說,我也很遺憾。”

冼君嘆了一聲,道:“好吧,但我不覺得我有反社會型人格,一張調查問卷真的能反映出所有問題嗎?”

尹文斌解釋道:“題目只是表面,反映出的問題才是根本。”

“能舉個例子嗎?”

尹文斌看他不是很服氣的樣子,于是道:“這麽跟你說吧,你其中有一道題目,贊同對殺害寵物狗的人以命抵命,對吧?”

“我不覺得哪裏有問題,”冼君道:“故意殺害寵物狗,這種惡劣行徑判處死刑也很合理。”

“反社會型人格,又叫無情型人格,患者缺乏感受正常情感的能力,所以通常對同類也缺乏同情心,極易犯罪,”尹文斌緩緩說道:“你這種觀點,顯然缺乏一個從人類視角出發的同理心。簡單來說,狗就是狗,人就是人,判刑可以,抵命過了。你作為人類,如果不能從人的視角出發,那你的心理一定是有問題的。”

冼君有些惱怒,道:“那麽網絡上成百上千這麽留言的人,都是反社會型人格喽?”

“他們有沒有我不知道,但冼先生,你是要參加國安系統考核的學員,是國家的精英。”尹文斌有些失望,道:“你的評判标準怎麽能和普通人一樣?”

冼君頓了頓,道:“尹醫生,你看過孟德斯鸠《論法的精神》嗎?”

尹文斌有些疑惑,搖了搖頭,道:“沒有。”

“《論法的精神》

第五章第十九節,”冼君緩緩說道:“記載了古希臘的一個案例,一個挖去自己小鳥眼睛的小孩被法官判處了極刑,按照你的觀點,法官也是有反社會型人格嗎?”

尹文斌開始有些不耐煩,道:“冼先生,你跟我争論這些沒用的,規定就是規定。”

“我沒有在說規定,我說的是你的理論,你能保證你的理論不出錯嗎?如果出錯了,毀的就是我的夢想。”

尹文斌有些生氣,道:“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專業性嗎?你說的古希臘那個案例我沒聽過,但是幾千年過去了,現在如果有法官這麽判,一定會激起公憤。好了,冼先生,我們不要争辯下去了,沒有意義。”

冼君深深吸了幾口氣,緩緩道:“對不起,是我沖動了。”他接着又道:“法官之所以要那麽判,是因為一個孩子,能殘忍地挖掉動物的眼睛,那他遲早也會有殺人的沖動,所以要掐掉這種危險性,他是為了維護國家的良好風俗。相比較來說,我覺得我遠遠算不上反社會型人格。”

尹文斌站起來,道:“冼先生,你的學識很豐富,我以後有時間願意和你讨論學術問題,但是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冼君垂下眼睛,又擡起來,懇求道:“尹醫生,能幫我一下嗎?我的理想和命運就捏在你的手裏,你就稍稍放寬一點,可以嗎?求你了。”

尹文斌生氣地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幫你作弊喽?你簡直是瘋了,我可以立即投訴你!冼先生,恕我直言,你這樣沒有契約精神的人就算進了國安系統,也根本不會有團隊意識,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冼君有點激動,一把抓住尹文斌的手,道:“醫生,這個機會真的對我很重要,難道國安系統首要考慮的不應該是對國家的忠誠嗎?”

尹文斌用力甩着他的手,痛的臉都有點變色了:“你是不是瘋了!你這種連自己情緒都控制不了的人就別玷污國安系統了!你成績再好又有什麽用!你不走是吧,不走我報警了!”他掏出手機,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冼君連忙攥住他的手,道:“別,我這就走!”

尹文斌大叫道:“放手!救命啊!”

他的聲音在夜色裏顯得尤為突兀,冼君趕緊去捂他的嘴,道:“別叫了!我這就走了!你這樣我會被人誤會的!”

尹文斌用力掙紮着,道:“我要向你的教官投訴你!”

冼君神情一滞,手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尹文斌含糊不清地喊道:“救命……殺人了……”

冼君的臉色漸漸冷漠下來,眼睛浮現出殺意,手指用力扼住他的脖子,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起,尹文斌的脖子歪到一邊,沒了聲息。

冼君手指一松,尹文斌的身體猶如一只麻袋一般咚地倒在地上。

他站在原地,四處打量着,單身,獨居,高層,沒有監控幾乎無人進出的樓梯,仿佛是天意為他選了這個殺人的完美場地一般,一切的一切都在把他往這條路上推。

“死了也好,”冼君冷冷地說:“這樣,我就有更多時間來準備複測了,下一次,我一定會隐藏的更好。”

他蹲下來,看着尹文斌瞪大的眼睛,道:“必須說明,我沒想殺你的,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你連這點都看不透嗎?我又怎麽能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你的手上。”

他站了起來,思考着:接下來,就只剩怎麽處理屍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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