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麽成這個樣子了。”一名年紀較輕的船員一邊忍着不斷上升的幹嘔,一邊又好奇地看着甲板上的屍體。

“這你就不懂了吧。”老船員們倒是很淡定。

“這附近有食肉類的魚,而且看樣子,屍體被船只的螺旋槳絞到過,能有個全屍就不錯了。”

“船長,怎麽辦?”船副詢問道:“是報警,還是……”

“報警吧,”船長道:“現在海事局管得嚴,到時候出了什麽事情我們還得承擔責任。帶回去報警。”

船長看着有人拿來一塊油氈布把屍體蓋起來,于是點了支煙,邊抽便問道:“什麽時候到泉州?”

“快了,還有一個多小時。”船副道:“不過等下報了警我們肯定都得去做筆錄,”他看了看表:“現在是九點,估計不到十二點回不了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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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勻仔細看着山莊的布局圖和房間分配表,這期間身邊一直有人進進出出,但沒人留意到他。所有人都在為即将開始的直播做着準備。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順着樓梯上二樓,準備去自己房間休息。到了嘉魚間,推開門,裏面已經打掃的很幹淨,是新中式的裝修,配色素雅。景勻這幾個月來都在海上漂泊,此刻看到這舒适的環境,也禁不住一陣困乏。

他匆匆洗了澡,躺在床上,剛閉上眼睛不到一分鐘,一陣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從心底泛了上來。他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舉動,只是用薄被蓋住自己,自然而然地翻了個身,面朝牆壁。

這種感覺,是一種異樣的被偷窺感。由于特工經常要面對很多的監聽監視,所以除了依賴儀器之外,經歷地多了,身體會自然生出一種感覺。稱之為第六感也可以。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此刻,有人正在偷窺他。

房間裏不可能有人,不然早就被他發現了。人也許能藏得很好,但呼吸聲和衣料摩擦聲是無法隐藏的。那就只剩一種可能,這房間裏被人裝了攝像頭。

他睜開眼睛,假裝被庭院裏的熱鬧所吸引,穿着家居服來到外面走廊,靠在木制欄杆上往下面看。

這是一個真人秀節目組,那麽房間裏安裝隐形攝像頭以拍攝成員們的反應也很正常。

但是他不是嘉賓,而是工作人員,沒必要拍攝他吧。如果不是節目組所為,那又是什麽?他觀察着這座鹿鳴山莊,建造地倒是很精美。中式古典與西式簡潔相結合的新中式風格按理來說應該讓人一見就賞心悅目,但是這座山莊卻隐隐透着一絲怪異。比如到了夜晚,院子裏過多的暗影等。給人的恐懼感大于給人的舒逸感。

他想起剛才攝影組吳凱樂等人的對話,如果這座酒店是建來玩密室游戲的,那這種怪異感就很容易解釋了。

但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這房子裏有古怪,而是節目組裏有一個人真真切切的死了,只不過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景勻看向外面熱鬧的人群,安德烈的死,是意外,還是說,是某人所為。

看來不能放松警惕,景勻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木質原色的欄杆旁邊,借着旁邊紙燈籠的光線,一邊看着手裏拿着的節目簡介,一邊去觀察庭院裏的人。

通常的真人秀節目都會是錄播,再加以剪輯等。但是這檔《無人生還》卻是二十四小時直播,時間為一個星期,它會全方位呈現嘉賓在危險情境裏的反應。由于形式新穎,再加上六名嘉賓裏請來了今夏爆紅的薛祝和洪白,因此現在還沒有正式開播,直播間裏就已經人滿為患,最高熱度達到了上億。

景勻繼續去看簡介的第二段,他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被偷窺的感覺了。節目過程中,工作人員也是參與者,這樣可以最大化地使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因此,房間裝攝像頭也很正常吧。

但是景勻随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節目就是節目,真人秀的攝像頭會是讓人無法發覺的隐形攝像頭嗎?這恐怕不合規矩吧。歸根到底,這房子和節目都透着古怪。

景勻站起來,想,要不,自己趁着這時候人都在忙,乘坐救生艇離開算了。留在這裏,自己畢竟是假冒的,如果被發現,又不能殺人,還是悄悄離開的好。麻煩是麻煩了點,這裏距離泉州港大約有兩百公裏左右,救生艇的動力肯定不足,不過……他将視線投向院子外面空地上停着的電動游覽車,可以把電池拆下來用,大不了劃過去呗。

打定主意,他迅速收拾了東西,從側門走到空地上,坐上游覽車,發動起來。

好巧不巧,趙子軒剛好從旁邊走過,驚奇地道:“老安,馬上九點了,你去哪兒?”

“哦,”景勻随口扯謊道:“我剛在海邊摔倒的時候,把手機給丢了,我過去找找。”

“這麽晚了,島上除了我們沒其他人了,要不明天再去找吧。這黑咕隆咚的你也看不見啊。”

“沒關系,我很快就回來。”景勻踩了油門,順着山路駛了過去。

“那你小心啊!”趙子軒喊了句。

景勻對他擺了擺手,一路下山,直奔海邊,到了他剛才上岸的地方,他跳下車,順着岩石爬到藏救生艇的地方,伸手去拉藏在水裏的尼龍繩。

但是入手一拉,景勻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把繩子拉上來,是一截斷繩。救生艇已經被海浪吹得無影無蹤了。

他打亮強光手電,觀察着繩子,斷面很平整,不像是被岩石之類磨斷的。而且尼龍繩的強度很高,這麽一會兒,也不會被磨斷,這個斷面,更像是被人割斷的。

這時,他注意到了腳下的異樣。景勻把手電筒轉向沙灘,沙面上寫了幾個字:歡迎你,陌生人。

景勻微微眯起了眼睛。

陌生人。

這島上誰會知道他是假冒的安德烈呢?那只有殺死安德烈的兇手才知道了。

呵,挑釁。

景勻用腳慢慢抹去這些字。果然,當初就不應該圖省事冒充一個死人,現在,麻煩來了。

這時,幾縷燈光不知道從哪裏照了過來,他迅速躲到岩石後面,小心地向四周觀察。

光源來自于不遠處的鋼架橋,上面有人的喧嘩聲。離島這一面的橋梁入口已經被封死,那此刻在上面的人,只可能是本島上的集訓學員們。

景勻本想悄悄離開,但是上面的強光手電卻在亂照,他只得小心藏好,以免被發現。

夜色寂靜,只有海浪輕輕拍岸的聲音,橋上的說話聲便越發清晰起來。

他聽到一個嚴厲的男聲道:“學員林卿,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今天你如果還是過不了,你就被淘汰了!”

景勻的心髒輕輕抖動了一下,他擡頭看向鋼架橋,夜色裏,什麽也看不清楚,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道:“我一定能過的!”

————————————————

七月八日夜,八點四十。

林卿換好了訓練服,又把自己的一頭長發紮成辮子,緊張地吐了口氣。

來到鹿鳴本島的集訓場已經一個星期了,其他訓練也說不上有多好,但是都合格了,算是差強人意。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人,和男性學員同一個标準,堅持了一個星期不被淘汰,林卿已經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精力。但是唯有一樣,前面兩次的測試都不合格,今天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過不了,明天早上就會被直升機直接接走,然後領遣散費走人。

這個項目就是徒手攀爬本島和離島之間的鋼架橋。由于今天晚上開始離島上便有節目錄制,為了防止被無意間拍到,明天起所有人員都要遠離鋼架橋。因此今夜是最後一個機會。

這個項目其實說難也不難,對于排名第一的冼君來說,在三分鐘之內,徒手懸空吊在鋼架橋上,往返攀爬過總長兩百米左右的護欄,還是比較容易做到的,遠遠沒有達到他的極限。但是林卿第一次被教官吊上去的時候,才知道這個項目對她最大的考驗不是體力,而是恐高。

恐高症其實很常見,只是程度不同。像林卿,她乘坐飛機什麽的也是正常的,但是兩腳懸空被吊在高幾十米的橋上時,突如其來的暈眩,肌肉無力,腳發抖,她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恐高症。

幸好身上拴了安全繩,不然她當場就要掉下去變成肉泥。教官當即就勸告她自行退出訓練,林卿也知道自己成績墊底,教官們可能也不是很喜歡她。她在這種時候往往倔脾氣就上來了,第二次勉強通過了,但是用了整整五分鐘。

林卿深呼吸調整着自己的情緒,告誡自己,今天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一定要把吃奶的力氣拿出來。

她知道教官們或許也被她打動,所以特意把最後一次機會選在了夜晚。黑夜能夠很好地隐藏高度,使人的感官不那麽敏感。

九點整,四名教官帶着所有十二名學員來到了鋼架橋邊,主教官董凱看着這一群人裏唯一的女性林卿,說道:“學員林卿,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今天你如果還是過不了,你就被淘汰了!”

他已經盡量放緩了語調,但是長年的軍人生涯令他一出口仍舊帶上了嚴厲的聲調。

林卿挺直身體,大聲回答道:“我一定能過的!”

“不要吹牛!”董凱拿出秒表,道:“開始吧!”

林卿脫下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和長褲,敏捷地抓住欄杆開始向對岸攀爬。爬過去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不算難事,難的是有時間限制,這很考驗體力。

她臉上的汗水雨滴一樣地流下來,滴在眼睛裏,混着淚水,打濕了黑色背心。林卿拼命加速爬到了橋對面,喘了幾口氣,大聲問道:“董教官,還有多少時間?”

“時間大把。”董凱說道。

林卿咬了咬牙,顧不上擦汗,又立即返回來,這第二次體力就有些不足了。不過她仍舊咬牙堅持,爬到中間的時候,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嘴唇被自己咬破了,滿嘴血腥味兒。

“還有三十秒!”董凱看着秒表,道:“你慢的跟老太太一樣!”

旁邊的學員馬斯年故意大聲道:“卿妹兒,爬不動了吧,叫聲哥哥我就過去把你抱過來!”

一衆學員頓時開始起哄笑鬧起來。

董凱看了他們一眼,卻沒有出聲制止。這算是軍警系統內部開玩笑的形式。

“滾蛋!”林卿叫罵了一句,強迫手臂肌肉都開始痙攣的自己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出乎意料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冼君說道:“加油!”

軍警人員一向以強者為尊,他一帶頭,剩下的學員也不調侃林卿了,齊聲喊道:“卿妹兒,加油!”

林卿終于在最後一秒種到達了終點,盡管仍舊是最後一名,但是不管怎麽樣,她過關了。

學員們湧過來,半開玩笑地把她舉起來抛高高,林卿叫道:“讓我歇歇!求你們了!”

男孩子們這才把她放下來,林卿癱作一團,毫無形象地靠在欄杆上,大口喘着氣。

冼君走過來,向她伸出一只手,道:“恭喜你。”

林卿看了看他,無力地伸手和他握了握,道:“謝謝。”她翻了個身,看着不遠處海面上翻湧的波浪,嘆了口氣,道:“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表現。我做到了。”

冼君在她身後說道:“誰?”

林卿吓了一跳,沒想到他還沒走,于是尴尬地道:“我的……我男朋友。”

“他也是國安系統的嗎?”冼君問道。

“……”林卿想了想,道:“嗯,他很強。”

冼君替她拿起地上的外套,道:“希望有機會能和他切磋一下,我喜歡強者。”

林卿尴尬地笑了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跟着大部隊往軍車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不是一向都不跟我說話的嗎?”

“你的表現值得我尊重你。我說過的,我喜歡強者。”冼君淡淡說了這麽一句。

林卿撇了撇嘴,無聲地用口型說了句:“嘁!”

這時,黑暗裏,她仿佛聽到鋼架橋下面某處傳來拍手的聲音,仿佛是稱贊她一樣。林卿停下腳步,往下面看了看,卻什麽也沒看到。

海岸邊,站在岩石後面的景勻,微笑着伸出雙手,輕輕拍了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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