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月十一日,早上六點,上海。
冼英這兩天都在忙着處理鹿鳴島的事情。由于事件太過惡劣,警方要求他保密,不得對外洩露,因此面對董事會“為何在收視率節節攀升的時候停止直播”的诘問,他只能想理由一再搪塞。
與之而來的還有輿論的發酵。人的好奇心是天生的,有的時候,你用一塊布把一樣東西擋住,人們反而拼命地想揭開這塊布看看下面究竟藏的是什麽。
他現在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熱搜突然被撤,媒體反常的諱莫如深,反而使一部分人拼命想要挖掘真相。曾經暴露于千萬人面前,熱度高居不下的直播畫面,現在反而成了實打實的證據——沒有什麽比謝時的無頭屍體更加具備說服力。
在不到四十八小時的時間內,這件事情已經演變成了都市驚悚傳說一樣的事件——你不知道它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你就是相信它,然後津津樂道,口耳相傳。
冼英公司的公關部門加班加點的開始進行信息幹擾,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了。冼英本人當然也沒有歇着,有些細節需要他最後拿主意,因此一直到十一日淩晨兩點,他才勉強睡了會兒。只是身體很疲憊了,腦子卻很清醒。他清晰地在腦海裏看到之前節目的片段,仿佛自己身臨其境。
到底是誰?他在夢境裏注視着那個模糊的背影,分不出是男是女。
這時,有一只手輕輕搖晃着他,冼英驚了一下,猛地清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司循。
“什麽事?”他啞着聲音問道。
司循一邊抽了張紙巾給他輕輕擦拭着額頭的虛汗,一邊說道:“公安局的電話,請您去一趟。”
“沒說什麽事?”
司循搖了搖頭,道:“沒有,只說請您過去。”
冼英黯淡的臉色又暗沉了幾分。做過法醫的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匆匆洗漱一番,趕到公安局時将近七點鐘,上班的大軍還沒有彙集起來,街面顯得有些空曠。
為了防止被媒體拍到,警方特意把後門打開。冼英的車子直接駛了進去,接待他的是上次見過面的刑偵隊長卓天睿——三十三歲,幹練、敏銳,在刑警系統裏,算是非常年輕有為了。
卓天睿讓司循等在外面,帶着冼英進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放下了百葉窗。
“有什麽新發現嗎?”冼英直接問道。
卓天睿給他倒了杯茶,也沒有廢話:“DNA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雲岚號在鹿鳴島發現的屍體,是貴公司的人。”說着,他把一份鑒定報告推了過來。
冼英做過法醫,對這種文件很熟悉,瞥了一眼,有些吃驚,又在意料之中地道:“屍體是安德烈?”
“對,案子還在偵破階段,我們暫時還沒有通知俄使館。”卓天睿觀察了他一下,微笑道:“冼先生好像不怎麽驚訝啊。老實說,這個結果,把我吓了一跳。貴公司的節目我也有看過,屍檢證明,安德烈在節目開始直播前就已經死了。那麽出現在節目裏的那個安德烈又是誰?”
“如無意外,應該就是兇手了。”得知了結果,冼英反而淡定下來,喝了口茶,說道:“實不相瞞,之前在節目裏,我就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總覺得和平時不太一樣。”
卓天睿點了點頭,道:“難怪你的反應不太大。要知道這個結果送過來的時候,我們隊裏面跟炸鍋了一樣。要說這上海每年也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們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但是這麽離奇的案子可不多見。”
冼英贊同地笑了下,道:“殺死一個人,再假冒他,确實,不太像日常化的案子,更像是出現在小說裏的案件。”
卓天睿順着他的話,道:“孤島臺風,連環殺人,确實。那麽冼先生,你有沒有什麽線索能夠提供的?”
冼英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能有什麽線索。我怎麽也想不到,現實比我設計的劇情更精彩。只不過,這一次是真正血淋淋的屍體。”
卓天睿不置可否地牽了牽唇角,拿起熱水壺給他加了點水,道:“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臺風還在繼續,通訊也沒有恢複,我們既無法派人營救,也沒辦法通知上面的人遠離安德烈。”
“那我能幫上什麽忙?”冼英直接問道。
“我昨天聯系了軍方,因為有一組國安的學員在鹿鳴本島上,哦,其中還有冼先生的侄子是吧。”
冼英點了點頭,道:“所以?”
“軍方的答複說,本島的通訊也斷了,現在處于失聯狀态。冼先生,”卓天睿合上那份文件,總結道:“我們之前五點鐘的時候開過一個會,樂觀點來說,節目組在發覺自己處于危險中時,應該會盡可能的向本島求救。如果他們能順利到達本島,我想接下來應該不太可能再死人。”
“如果他們到不了本島呢?”冼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嘆了口氣道。
卓天睿拍了拍他,道:“那這将是帝國改元以來的第一大案,最壞的結果可能是全軍覆沒。”
“臺風大概多久能過去?”冼英問道。
“軍方預計大約後天,也就是七月十三號下午,鹿鳴島區域的臺風将會逐漸減弱,到時候海警會立刻派船過去接人,當然,我們警隊會先乘直升機過去。”
“後天,”冼英重複了一下,問道:“我能一起去嗎?我實在是很擔心他們。”
卓天睿搖了搖頭,道:“不行,太危險。理論上來說,一個可以把別人僞裝的這麽像的人,起碼有過軍警方面的從業經歷,那個兇手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還是等我們清場之後,你再過來吧。”
“好吧。”冼英看着他,微笑道:“大清早的叫我過來,不只是為了通知我這個壞消息吧,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我們現在無法趕去現場,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做好外圍調查。”卓天睿表情嚴肅地道:“謹慎起見,我們不排除節目組裏有第二個假安德烈一樣的人,我需要所有這次節目的資料——人員,策劃流程等等,盡可能詳細的。我們要做全面,仔細的調查。”
冼英點着頭,難怪大早上把他找來。這些資料全是商業機密,也只有他有這樣的權限。
“沒問題,”冼英伸出自己的手,道:“一個小時之內,我讓司循整理完畢送過來。”
卓天睿和他握了一下,客氣地道:“不必,我會派人過去拿。這次案件太過詭異,不排除兇手是沖着你來的。上面的意思是,讓我派人暗中保護你。別介意啊。”
冼英笑道:“怎麽會介意,我又不是偶像劇女主角,感激還來不及。麻煩你了。”
卓天睿讓人送他出去,還在路上的時候,冼英就下達了整理資料的命令,各部門都行動了起來。
打完電話,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有一輛不起眼的家用轎車不遠不近地跟着他,車窗上貼了反光膜,看不清裏面是什麽人。
司循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道:“是警察的人嗎?”
“應該是。”冼英穩穩地坐着,回答道。
“這次的事情,不會真的是沖着你來的吧,老板。”司循有些緊張:“咱們也沒得罪誰啊。”
“随便吧。”冼英倒是很淡定:“我倒希望是沖着我來的,不然,鹿鳴島上的人,可就要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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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一日,早上九點,鹿鳴島。
吃過早飯之後,節目組所有人開始按照董凱的要求寫下自己在昨天晚上十一點半到淩晨一點的行蹤。所有人寫完之後,已經将近十點鐘,董凱讓他們按照分好的小組各自回自己的房間,沒有特殊情況不能出來。然後,他和其他三名教官開始一一分析學員們和節目組所有人的筆錄。
由于學員們現在也有了嫌疑,所以董凱不能再讓他們幫忙。四個人一邊看,一邊在白板上記錄,以便交叉對比每個人是否說謊。
董凱站在密密麻麻畫滿線條的白板前面,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胡志文站在他身後,道:“離島過來的人都有旁證,監控也沒有拍到他們出去,理論上他們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董凱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緩緩說道:“同時學員們的嫌疑仍舊無法排除,留在集訓場的先不說,你看,”他用手指順着時間線比劃着:“在林卿遭到襲擊的時候,跟她一起出去的六個人都在自己原定的位置,從他們和林卿的距離以及後來出現的時間來計算,沒有任何問題。”
胡志文看着那些雜亂的線條,說道:“現在雨水沖刷了所有的痕跡,我們也沒辦法确定他們的路線。”說着,他若有所思地補充道:“在沒有捷徑的前提下,除非這個人的體力超出常人很多,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往返林卿遇襲的現場和自己所在的位置。”
董凱皺着眉頭,不太高興地道:“你什麽意思?”
胡志文笑道:“學員們裏面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冼君,我知道,他是你的得意門生嘛。”
董凱拿起板擦,将白板上的字和線條緩緩擦去:“不可能是冼君,他沒有必要傷害林卿。而且他知道這麽做的後果,他的志向我們都清楚,他有什麽必要這麽做?”
胡志文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只是一個猜測罷了。你可別往心裏去。”
董凱沒什麽表示,岔開話題,道:“總之這個人我們一定會找出來的。林卿不會白白受到傷害。”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董凱和胡志文詫異地互相看了一眼,這個警報聲,他們在鹿鳴島集訓這幾年來從來沒有聽到過。
這是水位接近危險線的警報,此時是中午十一點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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