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走過去,抱住他,眼睛有些濕潤:“延宗,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又何嘗不是?”她吸了一下鼻子,“你就只知道她是你的二嬸,不能讓你死去的二叔蒙羞,你有沒有想過,那也是我的親姑姑,小時候常常帶着我玩的親姑姑啊,我比你的心裏,更難受......”
延宗剛才在起頭上,竟把這件事情給忘了,是啊,那是她的親姑姑,她的心裏又怎麽會不難受?于是強忍着心裏的怒氣,抱住李氏:“愛妃,對不起,我剛才太沖動了......”
李氏強忍住眼淚:“可是,延宗,就是我們心裏再怎麽不好受,你都不要忘了,那是皇上,比你二叔更冷情的皇上,都不要忘了大哥的前車之鑒,不管是為了活着的人,還是死去的人,我們都要好好的活着。”
對,就是好好活着......
160 新人笑語怨秋風(29)
160 新人笑語怨秋風(29)
夜雨有一些微微的涼意,燭火跳動,映襯一雙含了怨恨的眼睛。
皇上已經數月不理會她了,她沒有放手一搏的勇氣,畢竟,這皇後的位子她看得還是要緊,而且她的兒子是如今的太子,有太過冒失的舉動,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昭信宮裏那一個怎麽樣了?”她淡淡開口,一雙手不自覺就握成了拳狀。
一旁的小宮女低着頭不敢看她:“肚子已經很大了,什麽時候懷上的不知道,看樣子生下來也是過不了多久的事情。”
“真是不知羞恥,這個樣子還不如死了的好!”她恨恨道,“皇家的顏面都讓這兩個人丢盡了!”
小宮女警惕地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皇後,這話可說不得,要是給別人聽到了,到皇上身邊嚼舌頭......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氣。”
見皇後胡氏不說話,又接着說道:“文宣皇後也不見得想這樣,可是畢竟她還有幾個兒子,要是惹急了皇上,連她自己的兒子也要保不住。聽說他們家二殿下都到宮裏來了好幾次,皇上安排了人都給搪塞回去了。”
本來皇後就在氣頭上,聽了這小宮女還在為她說情,心裏是一肚子惱火的,可是聽到說文宣皇後二兒子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一個不用她出手就能解決掉所有問題的主意,所以也就沒有訓斥這個小宮女:“你先下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其實李祖娥呆在皇宮這麽多年了,皇後并沒有想要除去她的心思,只是最近她跟皇上鬧別扭,突然自己的嫂子又懷上了皇上的孩子,最要緊的是,聽說皇上對這個孩子還挺在意,她雖然不擔心自己的後位,因為皇上再荒謬還是不敢立自己的嫂子當皇後的,可是阿緯的太子之位就不一定了,所以這顆釘子,她必須想盡一切方法拔了去。二殿下是嗎?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邺城裏關于文宣皇後和皇上的事情越傳越厲害,小到尋常百姓,大到達官貴人茶餘飯後說的都是這檔子事情,好在李祖娥呆在皇宮裏,不然聽見這些,還不得給活活氣死。
太原王高紹德拿着手裏的信,氣得渾身發抖,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聽說自己母親的事情,好幾次借口要見皇上,結果每次皇上不是不在宮裏就是身體不适,愣是到了皇宮進不了門,心下還存有一絲幻想,母親怎麽會做出那種事情,如今這信都送到手裏來了,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麽紮眼。
“備馬,去邺城!”他把手裏的信胡亂一團扔進水塘了,提了刀氣沖沖地就出去了。
昭信宮裏,李祖娥一臉愁苦地坐在那裏,自打從太醫那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後,她無時不刻不再想着打掉這個孩子,可是皇上說過,如果想讓她的兒子安安穩穩,就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她不明白皇上為什麽一定要這個孩子,但是她明白如果真的忤逆了這個男人,他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母親!母親!放開,我要見我母親!”寝宮外突然想起高紹德的聲音,她身子不方便,這個時候他怎麽會來,一時間着急沒了主意,想要出去見他,可是......自己這副樣子,怎麽見他?
只聽的外面一陣争吵,她從窗戶裏往外看了看,見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在那裏拉扯着他,“你可千萬別犯傻,趕緊回去啊”她心裏着急,高殷,高百年在前,她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保住這個兒子的性命,心裏不由一陣酸楚,高洋,你看看,你看看你們家這個爛攤子讓我怎麽收拾?
高紹德畢竟是一個人,抵不過這麽多人拉扯着他,便在宮門外大喊:“母親,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見我,是你肚子大了,不方便見兒臣了吧?!”說着,甩開一旁侍衛的手轉身就走。
昭信宮內,李祖娥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她不是不能一死了之,也不是不能打掉這個孩子,可是如果真的那樣,皇上高湛可能就會立刻殺了他的兒子,如今看來,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可是,就是她的兒子,現在竟然這樣看待她這個母親。
高紹德走後,宮裏這事情穿得沸沸揚揚,直到高湛冷着臉來昭信宮,這件事情才總算是在宮裏平靜了一些。
他看着李祖娥,知道她的心裏也不好受:“你不要同他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又把目光轉向她的腹部,嘴上想說什麽,卻又覺得難以開口。
“九弟。”李祖娥開口。
高湛微微一愣,這些日子,她都是稱他為皇上的,如今這個懷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突然這麽叫他,還真是有一些別扭。
她愣愣地看着他:“你就真的這麽恨你二哥,人都死了這麽久了,你還要用這種方法來侮辱他。”
丹鳳眼一挑,又是那種冰冷的眼神:“你真的以為......我這樣做是為了去侮辱一個死了這麽久的人?”随即冷冷地笑着,“我還沒有閑到去跟一個死了的人較勁。”
李祖娥也跟着笑起來,這種笑容,映在她一向随和的臉上顯得格外不協調:“皇上不是跟一個死了的人較勁,難道要說是真的對我動了感情?皇上,我可是你的嫂子,是你們高家明媒正娶進來的嫂子!”
高湛走過去,每走一步臉色就愈加陰沉,最後在她面前站住,一把握住她的下巴:“那又怎麽樣?你說的那麽正經,我二哥活着的時候,你怎麽不好好規勸規勸他?”
一時語塞,是啊,他們,他們兄弟又有什麽區別呢?
捏着她下巴的手一下子松開:“至于感情,哼,這種東西我早就不知道是什麽了。讓你生下這個孩子,不過是因為她是我的骨肉,像阿緯,仁威一樣,并沒有其它什麽意思。”
李祖娥站在那裏冷笑:“九弟,你怎麽當了皇上,還是那麽長不大?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你跟我的孩子,你跟你嫂子的孩子!那個女子早就死了,你這番記挂到底是給誰看的呢?”
161 新人笑語怨秋風(30)
161 新人笑語怨秋風(30)
猛然一擡頭,他看着她:“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些什麽?!”
她扶着桌角,勉強支撐着身體:“我說什麽?那晚你把我當成了那個叫夫信的女子了吧?”她的笑陰冷地入骨,“我記得她是當年睿王的妃子,長恭的奶娘吧?大哥出事之前,睿王府一門不幸,唯獨留下了一個小郡主,就是現在的蘭陵王妃。”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淚,“可是我又有什麽錯,就要承受你的這些回憶?”
高湛收起臉上的情緒:“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是如此吧。”眼裏似乎是有一些無奈,“起初我并不想留下這個孩子的,聽太醫說是個女孩兒,你也知道,我雖然不缺子嗣,可是唯獨沒有一個女兒,有些時候,我雖然恍惚,可也不至于恍惚到這種程度,她是我的女兒,所以想要她平安生下來,僅此而已。”
似乎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說這麽多話了,他嘆了一口氣:“我并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說起來誰的臉面上都挂不住,孩子生下來之後你就離開皇宮吧,我再也不會為難你和你的兒子。”
說完,便出了昭信宮,他在門口站住,看了一眼守門的宮人:“好好照顧她,要是再讓我聽到不該說的話,我就讓他這輩子都不能說話。”
宮人連連稱是,把頭埋得低低的,一直到高湛走出很遠都不趕擡起頭來。
夏日的白天越來越長,守門的宮人站在那裏打着瞌睡,李祖娥說自己累得慌,早早就把在昭信宮裏伺候的小宮女都打發了出去。
睡到深夜的時候,忽然覺得下腹一陣難以言明的疼痛,李祖娥睜開眼,下身已是鮮紅,她猜到大約是白天受了兒子的氣,動了胎氣,本是想叫人的,卻突然有了另一個想法,這個孩子生下來又是怎麽樣呢?日後還不是要受盡了白眼,倒不如......
她要緊牙關,不肯發出一點動靜,額頭上滲出汗珠,錦被一層層都被染成鮮紅色,直到覺得意識已經模糊起來,抓緊床上簾帳的手才稍稍放松,碰落了挂在床邊的那一彎玉鈎。
守門的小宮女聽到動靜,一下子從瞌睡裏醒過來,不知道剛才那是什麽動靜,就往寝宮叫了兩聲,結果裏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想到如今李祖娥有了身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皇上還不得把整個昭信宮裏的人都給殺了,于是慌忙推開門進去。
罩上燭燈的那一瞬間,流在床下的那一灘鮮血就把小宮女吓傻了,緊接着就是一聲尖叫。聽到動靜的人都朝這邊趕了過來,昭信宮一下子亂作一團。
高湛在北宮裏,本來就睡得晚,迷迷糊糊約莫是睡了一個時辰的樣子,就見一個宮人跌跌撞撞進來:“皇上!皇上,不好了,文宣皇後不好了!”
心下一驚,取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去叫太醫。”他一邊往昭信宮趕,一邊吩咐身邊的人。
“皇上,皇上,你不能進去。”一個宮人在昭信宮外面攔住高湛,“這樣不合禮法。”此時的昭信宮外已經是燈火通明。
“滾你的禮法。”高湛一腳把那人踹開,就進了昭信宮。
宮裏的産婆滿手是血,嘴裏念叨着“真是作孽啊。”
那邊李祖娥已經沒有了一點動靜。
見到皇上,吓得慌了神:“皇上,皇上,你怎麽......”
許是因為匆匆跑過來的緣故,他的頭發明顯有一些淩亂,眼睛裏也有一些恍惚:“孩子呢?孩子怎麽樣了?”
産婆朝旁邊的布包裹看了一眼,眼睛裏全是眼淚:“小公主本來就是早産,生産的時候又誤了時辰,奴才來的時候小公主就已經不行了......”
高湛過去抱起那個孩子,腳步裏有一些踉跄,看着懷裏的孩子,心裏一下子就疼了起來,這是我的女兒啊,唯一的女兒......他的手指輕輕撫上孩子小小的面龐,冰冷冰冷的。
鮮紅的血将他罩在外面的衣袍染上了幾點鮮紅,良久,才聽他開口:“守夜的人呢。”
門口跪着的宮人早就吓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高湛見狀,點點頭,無力地擡起手:“都拉下去,拉下去砍了。”
“皇上,皇上......”緊跟着外面就是一陣鬼哭狼嚎,好久才聽不到了。
這時高湛才想起李祖娥來,又朝床上指了指:“文宣皇後怎麽樣了?”
産婆跪在地上也是吓得發抖:“皇後沒有事,總算是救了過來,只是身體虛弱了一些。”
高湛點點頭,再也沒有說什麽,就抱着那個孩子出了昭信宮的寝門,他的身影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傲,而是落寞,孤獨。
見他這副樣子,沒有人趕上前勸,高湛回到北宮,就那樣看着懷裏的孩子,守宮的人都吓得低着腦袋。
和士開不知道什麽時候聽說了這件事,進來後看着高湛和他懷裏的孩子,立馬放生大哭。
聽他這一哭,高湛回過神來,看着他,總算是說了一句話:“士開,你哭什麽?”
和士開抹抹眼睛,斷斷續續道:“我......我看着小公主......看着小公主心疼,你們大人之間的事情,關這個孩子什麽事......我的小公主啊。”說着又捂着臉哭了起來。
其實他是最了解高湛的人,就是這樣說,不輕不重的,才能看出他的“真心”。
是啊,關這個孩子什麽事情。
高湛把孩子遞給和士開:“你明天去皇陵,給小公主選一塊好地方。”
和士開接過孩子,哭得更加傷心:“臣......臣領命。”說着就是一副無比“失落”的樣子,出了北宮的門。
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進來,高湛擡眼看着他,眼睛裏全是疲憊和無奈:“怎麽樣了,那些廢物,都殺了嗎?”
“皇上,都已經處理完了。”那人冷冷道,“守夜的小宮女說文宣皇後很早就說自己累了,夜裏沒有聽到一點動靜,進去的時候,就已經那樣了。”他不知道裏面到底是一個什麽樣子,不過看孩子抱出來的時候的樣子,也能猜到個大概。
高湛聽了,皺皺眉頭:“把産婆給我叫過來。”
産婆因為年紀大了,聽說皇上叫她,又明明白白聽見剛才昭信宮裏守夜的人都給拖出去砍了,心下便沒了底兒,沒等跟着過來,就吓的一下子暈了過去。
搞得要把她帶過去的官員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如實回了皇上。
高湛坐在那裏聽說産婆吓得暈了過去,當下也是沒辦法,只得揮了揮手:“先把她帶下去,等她一醒過來就帶到我這裏來。
162 新人笑語怨秋風(31)
162 新人笑語怨秋風(31)
聽說李祖娥生下的孩子死了的消息後,皇後胡氏自己換了一身白色的衣服,主動到北宮去看高湛。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産婆才昏昏沉沉算是醒了過來,太醫先是把她的情緒穩住,害怕一個不好再暈過去,皇上可是從昨天一夜未合眼,就等着她醒過來呢。
高湛看到胡氏的時候,心裏反倒有一些不自在:“你怎麽過來了。”
“過來看看。”她低垂着眼簾,樣子好像很失落,“二嫂......還好吧?”
高湛不答話,良久,開口說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聽了這話,胡氏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沒事,我們本就是夫妻啊。”她慘淡地笑笑。
這個樣子反倒是讓高湛心裏愧疚起來,正要同她說些什麽,太醫已經把産婆帶到了。那産婆顫顫巍巍:“皇上,奴才真的已經盡力了,皇上啊......”
高湛看到那副樣子就是心煩:“我又沒說要殺你,你慌什麽?!我問你,你昨天跟我說小公主的死是因為早産又誤了時辰是怎麽回事?“
産婆的情緒看上去還是很激動,不過聽皇上說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心裏稍微俺心裏一些:“文宣皇後大約是昨天動了胎氣,導致孩子早産,但是昨天奴才去的時候,小公主早就沒氣了......”說到這裏,她擡眼看了看高湛,繼續說道,“少說......少說也得沒了半個時辰了。”
高湛咬着牙,點頭,這會子他心裏可是明白的很,就是守夜的宮人再怎麽大意,只要她喊一聲不可能聽不見,孩子能死,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當初她故意不出動靜。一想到這裏,便覺得太陽穴處突突直跳:“把文宣皇後給我帶上來!”不受控制的,就把長案上的玉硯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皇上,二嫂現在身子還很弱!”站到一旁的胡氏猛地跪在地上,給李祖娥求情。
這樣一來,高湛心裏就更生氣了:“你知道什麽?!”他轉過頭:“把她給我帶上來!”
侍衛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硬着頭皮去了昭信宮,因為李祖娥身子實在虛弱的緣故,侍衛也不敢太過拉扯,等了半天才見她,兩個侍衛幾乎是在一旁架着她上來。
高湛一見她這幅樣子就是惱火,幾步走下臺階去,甩開兩旁侍衛的手,拖着李祖娥就扔到大殿中央,氣得只喘粗氣:“你既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為什麽不早點把她打掉?!如今她都要來到世上了,你給我來了這麽一出,你知不知道我是多看重這個孩子?!”
胡氏做出一副焦急相,慌忙下去拉住高湛的手:“皇上你先別生氣,嫂子也是一時糊塗......”
聽着“嫂子”兩個字,李祖娥尤其覺得刺耳,她勉強擡起頭來,慘然地笑笑:“一時糊塗?哈哈,到底是誰一時糊塗?”她的眼睛看向高湛,“九弟,你說那個孩子活下來,她該叫你叔叔還是父皇?”
這話問的就是站在一旁的侍衛也覺得尴尬,高湛聽了更是生氣:“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兒羞辱了你是吧?”他喘着粗氣,“好,你不是要面子嗎,好!”他說話都有一些前言不搭後語,一把抓起坐在地上的李祖娥,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一把就扯掉了她身上的衣服,夏天的衣服本來就是單薄,路上拖拖拽拽本就松散了許多,他這麽一扯,使得李祖娥雪白的皮膚全部暴露在外面。
她慌了神,趕忙去扯那衣服,結果被高湛一腳踹在地上,四周的人見了,出了低着頭,誰也不敢吭聲。
“把高紹德給我帶上來!”一邊說着,一邊取了玉幾上的鞭子,像是瘋了一般抽着李祖娥,旁人也不敢靠近。
沒一會兒李祖娥身上就血跡斑斑,樣子十分慘烈,高紹德被押進來的時候看到李祖娥這個樣子,一把就掙脫了侍衛,上來護住她。
高湛把鞭子扔到一旁,扯開高紹德,抽了身上的刀,拿着刀柄就往他頭上敲上去:“你不是殺了我女兒嗎?我今天就殺了你的兒子讓他給我女兒陪葬!”高紹德一邊抱着自己的頭,一邊使勁把李祖娥往外推。
李祖娥剛剛挨了一頓打,本來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看到高紹德心裏着急,也顧不上什麽顏面不顏面的了,拼了命過去護着他。
高湛一腳踹開她,高紹德心急自己母親的傷勢,又要爬過去護着她,沒有顧上自己,不巧,高湛手裏的刀柄一下子就砸了下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好像什麽都結束了,所有的一切終于......都結束了。
一道鮮血從高紹德的額角處流了下來,接着,他身子一歪,就重重栽倒地上。
“紹德!”李祖娥吃力地爬過來,她身下接着就是一道紅紅的血印子,甚是刺眼,一只手顫抖着放到他的鼻間:“紹德!......“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仁威剛剛從外面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得北宮裏面鬼哭狼嚎的,便過來看。
這一看就傻眼了,地上那個渾身血跡又沒穿衣服的女人不正是自己的二嬸嗎?雖說在宮裏不怎麽見她,但是怎麽會是現在這幅樣子?又想起幾天前,延宗哥哥也是奇怪,還很是傷情地跟自己提起過二嬸,說如果見了,要多照顧她一下。
只見父皇拿起地上的鞭子,就要往二嬸身上打,他趕緊跑過去抱住高湛:“父皇,你再打下去,二嬸就沒命了!”又看了看地上的男子,也不知道是誰,頭上冒着血,二嬸像是丢了魂兒一般趴在他身上哭。
一見自己的兒子,跪在地上的胡氏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怕高湛在氣頭上傷了仁威,可是此時又不能拉了仁威在一旁看着,再說,李祖娥也因為這件事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皇上!皇上!”她跪着爬過去,同仁威一起抱住高湛:“皇上,可以了!紹德也沒了,可以了。”說着,擠出幾滴眼淚。
高湛剛才突然被仁威拉住,此時只覺得一陣眩暈,喉間也是一陣腥味,他冷眼看着李祖娥,朝旁邊的侍衛指了指:“把這個女人裝在麻袋,給我丢到溝裏去。”
仁威聽了着急,就要求自己的父皇,卻被他母後扯住,給他使了個眼色,仁威看了,還以為自己的母後有什麽辦法救二嬸,便也沒有說什麽。
李祖娥任由侍衛把自己套在麻袋裏,她此刻心裏沒有其他想法,唯求一死,只是......只是紹德啊,你為什麽不明白母親的心思,好端端的你來邺城做什麽,本來我不能保全你大哥,已經是對不住你父皇,如今,就是委曲求全,你還不肯答應......
就連旁邊的侍衛,也有些不忍心下手,當年的文宣皇後,那麽風光漂亮的一個女人,如今竟落得這番慘象。那麻袋一路拖出去,都不斷往外滲着鮮血,看得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覺得一陣膽寒......
163 新人笑語怨秋風(32)
163 新人笑語怨秋風(32)
長恭恰巧進宮找皇上,一進了雲龍門就發覺氣氛不對,今天的侍衛似乎都是格外的緊張,繞過東館的時候就看見兩個侍衛拎着一個血呼淋拉的麻袋扔到通向外面的淺溝裏。
起初他并沒有在意,還以為是華林園裏死了什麽獵物或者是處死的俘虜也是正常。結果那兩個侍衛也許是存了恻隐之心,将那麻袋口微微松了松,露出一張沾滿鮮血的花容。
長恭覺得那人眼熟,隔着大老遠細細看了看:“二嬸?!”頓時大驚失色,幾步就跑過去,推開那兩個侍衛。
他跳下淺溝,衣袍的邊緣一下子就被染紅了,一時間心疼,先把李祖娥從溝裏面抱了出來,麻袋口一松,露出她赤裸的上半身,昔日那雪白的皮膚現在早已經是血肉模糊,長恭脫下自己的衣袍,輕輕給她蓋上。
兩個侍衛雖然可憐李祖娥,但也不敢違背了皇上的意思,他們站在那裏,一臉難為情的表情:“蘭陵王爺,皇上下了旨的......”
“給我滾!”他臉色鐵青,眼睛也變得憤怒起來,白皙的手已經按在身上帶的劍上,骨節處微微發白。
兩個侍衛知道長恭平日裏脾氣好,可是誰不知道他在戰場上一副夜叉形象,此時真怒了,再不識趣,估計立刻就會被他當包子餡剁了,于是趕忙撤下去,先回了皇上再說。
李祖娥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長恭,喘了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唇角動了動:“好孩子,你不要管我了......皇上怪罪下來,你擔待不起的。”忽然又想起了高紹德,真像是一場噩夢,眼角不禁流下了淚水,兩個兒子我都沒有照顧好,如今,再也不能連累其他人了。
“二嬸。”雖說長恭沒有像延宗那樣被高洋寵愛過,可是他知道,他們家那一筆糊塗賬到底不關二嬸什麽事的,她一個女人家,落得這番境遇,只是看了,也讓人覺得心酸。他伸出手,輕輕給她擦去眼淚。
李祖娥看着他,本是想伸出手來摸摸他的臉的,但是一動就牽扯了傷口,身上只覺得一陣撕裂一般的疼痛,痛苦地皺了皺眉:“長恭,從前......是你二叔對不起你們兄弟......”她剛說一句話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氣,“現在我落地這個樣子......都是報應,你們不用可憐我......”
長恭抹了一把眼睛:“二嬸,你別說了,我們家男人的事情,不關你的事,我帶你回去,你不知道現在延宗長得多高了,我帶你去看看他......”
李祖娥拼了命總算是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她沖長恭搖搖頭:“不行......不行......”
豆大的汗珠攙和着血水從她的額頭上留下來,正着急,就看見仁威跑向這邊來,還喘着粗氣:“蘭陵王哥哥,你怎麽在這裏?”又看了看他抱着的二嬸,明白過來,“二嬸就交給我來照顧。”說着,就蹲下身去,要從長恭懷裏攬過李祖娥。
剛剛以為母後會勸說父皇,沒想到母後跪在那裏半天也不說一句話,二嬸什麽樣子他不是沒有看見,再拖下去,非得丢了性命,到時候他那什麽臉去見延宗哥哥?
長恭不放手:“仁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仁威心裏也着急:“長恭哥哥,我也不清楚,趕到的時候二嬸就已經這樣了,現在救二嬸要緊!”他急的額頭上豆出了汗,明白長恭是不放心,“我答應過延宗哥哥,要照顧好二嬸的,你放心,這裏沒有人會為難我,要是救不活二嬸,我東平王下次提溜腦袋見你!”
李祖娥不想長恭為難,再怎麽說仁威是高湛的兒子,他不會刁難,長恭摻和進來,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剛才......剛才是小殿下救了我,不然現在早就死在北宮裏了......”說上一句話,她就要大喘上一陣子,“你放心就行。”
延宗給左右的随從使了個眼色,幾個人立馬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擡起李祖娥,他們雖然知道這樣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有掉腦袋的可能,但是他們如果不這樣做,東平王那個小霸王會讓他們立刻掉腦袋。
長恭站起身來的時候,雪白的中衣上沾染着斑斑的血跡,他看着仁威:“仁威,你父皇現在在哪裏。”
“在我母後那裏。”他看着長恭,“蘭陵王哥哥今天就不要過去了,父皇今天發了很大的脾氣,誰也不見。二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都已經找好太醫了,在這個皇宮裏,除了父皇,誰也管不了我,現在父皇氣得不輕,沒有閑工夫顧及這些,你先回去吧,改天再來找我父王。”
眼下也沒有其他什麽更好的方法,也只能如此,他轉身,正欲離開,仁威又叫住他:“蘭陵王哥哥,今天的事情不要同延宗哥哥講,他問起就說二嬸一切都好,說父皇逼我寫字,這幾天沒法去找他了。”他臉上的表情帶着幾分為難。
長恭的嘴角動了動:“好。”他微微仰起頭,不由覺得鼻子發酸......
剛剛走過華林園,身後就傳來了:“蘭陵王留步”的聲音。長恭回頭,大紅步攆上高湛斜靠在上面,頭發微微有一些散亂,因為太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後面跟的正是剛才那兩個小侍衛。
待那步攆落定,長恭轉過身,目光裏沒有什麽神采:“臣高長恭......”
“你二嬸呢?!”他打斷他,臉色蒼白,眼裏還是一片愠怒的樣子。
“我二嬸犯了什麽罪,皇上要這麽趕盡殺絕?”長恭擡眼,與他對視,沒有絲毫畏懼的樣子。
“什麽罪?她殺了我的女兒!”高湛一下子從步攆上站起來,似乎又回到了剛才在北宮的樣子。
良久,情緒才稍稍平複,擺擺手讓左右的人都退下去。
長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女兒?九叔只有一群兒子,哪裏來的女兒?而後想起最近邺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這才把整件事連貫起來:“你說的女兒,又何嘗不是她的女兒?”
高湛聽了這話,心頭覺得一震,剛才所有的怒氣仿佛一瞬間都在某個空隙溜走,捉不住絲毫的蹤影,緊跟着而來的,就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痛苦。
“皇叔,你就從來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長恭繼續說道,“嫁到我們家的女人,原本命就比別人薄了三分,我們這些男人,又何苦再去為難他們?”
高湛的喉間動了一下:“她們能嫁到我們家,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有什麽命薄?”
長恭苦笑:“從大娘到四娘,她們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就要給我父王守寡的,還要拉扯着自己的孩子長大,至于我娘親,現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二嬸又落得現在這番慘象。就是我們這一輩人,又有幾個過得安穩的?高殷的妃子不過同子萱差不多的年紀,後半輩子就要伶仃地一個人走下去,還有死了的斛律淩雪......”
“夠了!”高湛打斷他,“那就是他們的宿命,誰也沒有辦法!現在......現在告訴我,你二嬸人在哪裏!”他說着,胸口一陣發悶,努力壓抑着一股往上湧動的血腥氣。
長恭撲通一聲就跪在他面前:“皇叔,王侄活到現在,不跪天,不跪地,唯獨我父王出事的時候我跪過一次,今天這是第二次......”他的眼睛微微泛着紅,“二嬸現在還有什麽,二叔死了,兩個兒子也沒有了,她若還能活過來,求你,放她一條生路吧。”
高湛聽了,心裏也是覺得別扭:“長恭,你這樣違背我的意思,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我從來就知道皇叔随時會殺了我,但是,皇叔,我還叫她一聲二嬸,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高湛閉上眼睛,用手撐着額頭,他們兄弟幾個人都是這個樣子,都是這麽傻......
良久,他坐在那裏,終于開口:“好,我答應你,只要她能活過來,我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