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更

江漫從回憶中回神,将目光從面前的雕塑移開,發覺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只剩下零零落落幾個學生,偶爾從她身旁擦身而過。

她看着那本雕塑書,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氣。果然故地重游,就是會勾起人對往事的回憶。不過幸好,那些往事對她來說,頂多會換來一聲無足輕重的感慨外,已經不能讓她有任何心緒波動了。

成長和時間的力量,果真是無所不能。

她擡手看了下腕表,發覺已經快十點半,趕緊轉身準備出門去打車。

可是還才邁步,就聽得有人叫她的名字:“小漫!”

久違卻熟悉的稱呼,讓她微微一愣。

轉過身,果然看到幾米之遙,一道熟悉的颀長身影。

其實也還才不到三年,可有那麽一剎那,江漫竟然有些不太敢确認,夜燈下那清風朗月般的男人是許慎行。

許慎行似乎也是在她轉過身後,才确定自己沒認錯人,他深呼吸一口氣,疾步走上前,朝她笑道:“真的是你?”

他神情自若,仿佛兩人并不曾是一對不歡而散的戀人。

而江漫經過剛剛一剎那的怔忡,也很快回神。她發覺時隔近三年,再看到這個占據了自己年少時代最重要地位的男人,竟然已經有點想不起當年為他心動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确定,自己對許慎行的喜歡,徹底留在了過去的時光裏。

現在的江漫,面對久違的許慎行,連心跳都不會加速了。

她笑了笑,就像是回答一個普通的故人一樣,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是專門趕來參加院的慶麽?”

“那倒不是,剛回來幾天,正好趕上院慶就來了。”許慎行語氣柔和回道,目光看着她,幾乎一錯不錯。

他當年在學校時學業優異,深得老師喜愛,又進了藤校讀博,也算是優秀校友,這種場合會來不足為奇。

江漫點點頭,她發覺和前男友久別重逢,雖然沒什麽尴尬的,卻完全不知道要說點什麽,想了想,問:“那你什麽時候再走?”

許慎行道:“我課程已經修完了,接下來一年是做論文的時間,我的論文選題是國內的經濟,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國內。”

“哦!”江漫點頭。

許慎行又道:“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我會回學校任教。”

江漫微微一愣,據她所知,當初許慎行出國,是有意在國外發展的,因為他家是書香世家,在美國有不少學者專家親戚,資源很豐富。所以她沒想到他竟然打算畢業直接回國。

想了想,也只能開玩笑般道:“學有所成,報效祖國,挺好的。”

許慎行輕笑了笑:“還是不太習慣國外的生活,最主要也舍不得家人朋友還有……”後面的話沒說完,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問,“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江漫笑:“挺好的。”

“好就好。”許慎行若有所思點點頭,片刻後,深呼吸了口氣,低聲道,“小漫,這幾年我一個人在國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當初确實是我不好,沒有太考慮你的感受,讓你受了太多委屈。坦白說,那時我也确實沒分清,我對寧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直到這兩年,你們都離我很遠了,我才看清楚,原來我對她的感情早就跟我想象的不一樣。人怎麽可能會同時喜歡兩人呢?自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我其實就已經放下她了。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些。”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定定看向江漫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小漫,我現在是不是太晚了?”

本來剛剛兩個人還只是客客氣氣的寒暄,江漫哪裏料到,自己這位前男友,忽然會煽情說一番類似表白的話。

于是原本自然的氣氛,也就有點尴尬了。

江漫正要開口,旁邊卻忽然有一道溫熱的身體靠上來,一直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攬住。

雖然沒有注意這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因為是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倒沒有将她吓到。

她轉頭看向程骞北。

他對她輕飄飄挑眉一笑,朝許慎行輕描淡寫道:“聽吳老師說你也來了,剛剛怎麽沒看到你?”

他說得吳老師是他和許慎行研究生共同的一位老師,兩個人都算是得意門生。

許慎行注意到他放在江漫腰間的手,心裏浮上不好的感覺,眉頭微微蹙起,笑了笑回道:“我不像程總是院裏專門請來的傑出校友,我只是來參加校慶的老學長,坐在後排,你沒看到我很正常。”說着,喉嚨滾動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們這是?”

江漫這才後知後覺意識程骞北現下正攬着自己。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抽風?但現在去扒開他的手,顯然就有點欲蓋彌彰罷了。所以到底忍着沒有動,硬着頭皮準備随便找個看起來合理的說辭。

哪知還沒開口,程骞北已經先笑着輕描淡寫哦了一聲,回許慎行:“江漫現在是我妻子。”

“什麽?”許慎行錯愕地看向兩人。

豈止是許慎行被吓到,連江漫也震驚了,下意識想否認,卻發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是除了在程骞北家人面前,兩人第一次向外人展示這段隐秘的關系。

一段并非如此,卻又客觀存在的關系。

而投下這枚□□的程骞北只是淡淡一笑,看她一眼,道:“我們比較低調,所以周圍的同學大都不知,你沒聽說倒也正常。”

許慎行将目光移到江漫臉上,不可置信地問:“小漫,是真的嗎?”

于是江漫到底只是不太自然地嗯了一聲。有些事一句兩句無法解釋清楚,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興趣向許慎行解釋太多,尤其是和程骞北這段本質上必然會讓正常人诟病的關系。

程骞北擡手看了下腕表,道:“時間不早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許慎行擰眉盯着江漫的臉,似乎無法從剛剛那訊息中回過神來,看到兩人走出幾米,才大夢初醒般準備開口叫住江漫,但嘴唇翕張了片刻,看着那兩道夜燈下的背影,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他有些挫敗地揉了揉額頭,悵然地嘆了口氣。

他還是遲了。只是為什麽是程骞北?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明白。

“你幹什麽?之前還裝不認識我,怎麽又在許慎行面前胡說八道?”快走到停車場時,江漫将攬住自己的那只手臂推開,轉頭看向男人,皺眉問。

“我胡說了嗎?”程骞北漫不經心地笑了聲,頓了下,又道:“既然你當初為了和許慎行斷掉,利用了我一把。那麽不如我就幫你斷得更幹淨一點,徹底絕了他的念想,也省得你麻煩。”

江漫皮笑肉不笑呵了一聲:“我謝謝你啊!”

程骞北聳聳肩,笑道:“舉手之勞,不用謝。”

江漫別開臉不想看他,心情莫名有點煩躁。倒不是因為他在許慎行面前說出兩人那段似是而非的關系,而是她忽然發覺除了他家人之外的任何人面前,她都不願意這段關系曝光。

因為這是一段虛假的關系,她只想悄無聲息的開始,然後悄無聲息的結束,不會留下任何牽絆和麻煩。

這就是成年人的現實。一切泾渭分明。

她看了眼程骞北,道:“你不用送我,我出去打車。”

說完轉身就要走。

程骞北在後面叫住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讓許慎行知道我們有這層關系,那你想讓他以為我們是什麽關系?性/伴侶?”

幸好他聲音不算大,旁邊也沒有人,不然不知道為引來多少側目。

江漫回頭看他,皺眉道:“許慎行和別人有什麽不同嗎?幾年前我已經放棄他,他對我來說就只是過去式,是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學長。既然在其他人面前,我們從來都是裝作沒有關系,為什麽一定要在他面前刻意弄出一個關系?”她頓了下,有點煩躁地攏了攏頭發,“總之,我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你也怕麻煩,以後就別對人說這些可能會給你我帶來麻煩的話了。”

程骞北臉色微微一冷,哂笑道:“你還真是怕麻煩啊!”

江漫聳聳肩:“你是程骞北,我當然怕。”

說完對他揮揮手,再次轉身。

程骞北冷眼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面色冷冰霜地回到自己車上,啓動車子,從江漫身旁擦身而過。

江漫扯了扯嘴角,看着那熟悉的車子消失在夜色中,總覺得這人好像不是太高興的樣子。

他有什麽好生氣的?該生氣的也是她吧?

但她也沒生氣啊!她不由得為自己的好脾氣點了個贊。

臨近十一點的校門外,車子不是那麽容易打到,一輛接一輛的出租車載着人從江漫面前開過,沒有一輛空車。

她拿出手機,正要從打車軟件上叫車,剛剛那輛本來已經開走的黑色車子,又不知何時開了回來,停在她跟前。程骞北從裏面打開副駕的門,人卻沒有探過來,也沒有說話,而是坐在駕駛座上,手指敲着方向盤,面無表情地看向路邊的人。

江漫猶豫了片刻,還是坐上了車子。

“謝謝啦!”

程骞北沒有說話。

江漫綁好安全帶,看了他一眼:“你不會生氣了吧?”

程骞北還是沒說話。

江漫笑道:“知道你為了幫我,不惜暴露我們的虛假關系,我謝謝你還不行嗎?”

程骞北斜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們可是民政局蓋章認證的關系,貨真價實。”

江漫大笑:“也對,貨真價實。只不過有時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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