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因為隔得近,江漫很快就開車到了林助理所說的那家酒店。程骞北那輛熟悉的車子停在門口,林助理站在車外,看到江漫下車,趕緊朝她揮手示意。
江漫走過去,問:“他人呢?”
林助理指指車子,唉聲嘆氣感慨道:“這幾天太忙了,程總連軸轉,再這麽下去身體都該累垮了。”
江漫聞言皺了皺眉,上前拉開後車座的門,果然見着程骞北閉目養神靠在椅背上。聽到開門的動靜,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顯然臉色不是太好。
“你還好吧?”江漫問。
程骞北揉了揉眉心,一言不發點點頭。
江漫想了想,下意識伸手在他額頭碰了碰,确定沒有發燒,又轉頭看了眼旁邊的酒店大樓,道:“這家酒店的餐廳不錯,我陪你去吃點東西。”
程骞北将手從額頭拿下來,看向她,嗯了一聲。下車前不忘交代司機送林助理回去。
林助理十分上道地叮囑:“程總,您也早點回去休息,這幾天實在是忙壞了,這個時候飯都沒顧上吃呢。”
程骞北斜睨了眼自家助理,一言不發地跟着江漫去了酒店裏的餐廳。
林助理坐上車,朝前面的司機感嘆:“也不知道老板肚子待會兒會不會撐壞!”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烏鴉嘴,很快就在自家老板身上靈驗了。
“你想吃什麽?”
酒店餐廳裏,江漫拿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掃了眼問。
坐在她對面的程骞北,揉了揉額頭道:“随便點點清淡的吧,不是很有胃口。”
江漫皺眉看他:“你工作量這麽大,得吃點好的補補。”說完也不等對方提意見,先給他要了一盅湯,又一口氣點了幾道菜。
程骞北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到底沒再說什麽。
湯很快上上來,鮮美清淡的山菌雞湯,江漫知道他沒胃口,點這個是想着讓他先開個胃。為了不讓他一個人吃得太孤單,她自己點了一杯鮮榨果汁。
程骞北拿起勺子喝了幾口湯,雖然味道卻是不錯,但他畢竟剛剛從日料店出來,肚子已經吃了九成飽,實在是有點吃不下。
“怎麽了?不好喝嗎?”江漫見他停下來,問,“我記得這家的湯很好喝的,你先喝點開開胃,再吃別的東西。”
說完擡頭期待地看着他。
程骞北:“……”
他拿起勺子低頭默默繼續喝起來。
江漫顧及他胃口不好,點得也都是清淡開胃諸如荷塘小炒清蒸鳜魚之類的菜。幾道菜上來,加上一份粗糧米飯,絕對健康營養又能吃飽肚子。
她自己吃過飯,除了象征性嘗幾口,剩下時間就一直看着程骞北吃,每每看他好像沒胃口了,就道:“再吃一點吧!”
直到程骞北再次舉起筷子,她才滿意地彎嘴笑開。
就這樣在她期待和關切的眼神中,一桌子五道菜,程骞北不負衆望地吃了一半。
江漫這才如釋重負放過他。
結了賬出門時,她看了看他不太好的臉色,擔憂道:“你很不舒服嗎?”
程骞北揉了揉額頭:“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
江漫道:“那我送你回去早點休息。”
程骞北道:“去你家吧!”
“也行。”
坐上那那輛逼仄的小車,程骞北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食物都已經在嗓子眼兒,惡心得想吐。
這就是說謊的代價麽?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傻叉。
江漫并不知道他臉色不好是因為吃多了,還以為是太勞累不舒服,啓動了車子就準備快速開回家。
哪知開了沒多遠,程骞北忽然道:“你在路邊停一下!”
“啊?!”江漫轉頭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見他抿嘴一臉痛苦的樣子,趕緊靠邊停車。一句“怎麽了”還沒問出來,只見副駕座上的男人,飛快下車,跑到路邊的垃圾桶邊彎腰嘔吐起來。
江漫解了安全帶下車,拿了一瓶水疾步走到他身旁:“怎麽回事?”
程骞北擺擺手,從她手中接過水漱了漱口,一臉生無可戀:“沒事。”
江漫擔心問:“沒事怎麽會無緣無故嘔吐?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程骞北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她,道:“……這幾天胃口不太好,檢查過的,真沒事。醫生說多運動飲食規律好好休息就好。”
“這樣啊!”江漫點頭,“那行,今天早點去休息。”
程骞北看了看她停在路邊的車子,又擡頭看了下腕表:“這裏離你家就幾公裏了,你先開車回去吧,我慢慢散步走過去,吹吹風可能比較舒服。”
江漫也知道嘔吐的人坐車肯定不舒服,本來是打算陪他的,但車子不能長久停在路邊,只能點頭。
回到小區停好車,在公寓樓下等了不到十分鐘,程骞北就到了。他的臉色已經跟平常無異,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了。但江漫還是有點不放心:“感覺怎麽樣?”
程骞北彎唇笑了笑:“走走舒服多了,已經沒事了。”
江漫點頭,拉着他往電梯走,忍不住叨唠:“你說說你這麽拼命工作幹什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別到時候人沒了錢還在那就是人間慘劇了。”
程骞北輕笑:“要真人沒了,錢留給你花。”
江漫微微一愣,擡頭看向他,正對上他電梯燈光下黑沉沉的眼睛,她讷讷道:“我可不敢花這種錢。”
說完這話,電梯正好到達樓層,程骞北邊拉着她走出去,邊道:“放心吧,我剛體檢過,身體好得很。”
“沒看出來。”
程骞北看她一眼:“那待會兒用行動給你證明。”
江漫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就算你一夜七次也代表不了什麽。”
程骞北挑眉:“代表不了什麽?”
江漫打開門,翻了白眼:“你以為呢?”
程骞北佯裝好整以暇想了想:“我以為還是可以代表點什麽的。”
江漫道:“你今天什麽都別想了,給我好好休息。”
程骞北笑着點頭:“遵命。”
江漫将包放下,指了指沙發:“你去坐着,我給你燒點茶。”
“多謝了。”
開水壺幾分鐘就燒好了水,江漫本來是打算泡綠茶的,但怕影響睡眠,又換成了兩杯花茶。
程骞北接過杯子,聞了聞,一言難盡地看向她:“我一個大男人你讓我喝玫瑰花茶?”
江漫道:“晚上喝茶影響睡眠,你湊合着喝點。再說了,男人怎麽就不能喝玫瑰花茶了?”
程骞北無奈地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喝了一口。
江漫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忽然想起之前的事,笑道:“今天許慎行給我幾張以前我随手拍的照片,我看到一個有趣的,給你看看。”
說完起身拿過包,從裏面摸出一疊照片。
程骞北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确定沒有從她表情裏看到因為許慎行三個字帶來的任何異常,才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
江漫找出之前那張自拍照,指了指照片角落裏的那道身影:“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程骞北拿起照片,認真看了看,淡聲道:“是有點。”
江漫歪頭看他,笑問:“就一點?”
程骞北将照片還給她,笑道:“應該是我吧!”
江漫拿起照片看了看:“你不覺得很巧嗎?你竟然入了我的鏡頭,而且看起來應該是在看我吧!”
程骞北輕描淡寫道:“應該是看到一個女生弄個三腳架在學校自拍很傻,就多看了兩眼。”
江漫嘴角一抽,斜眼看他:“這是藝術懂嗎?”
程骞北皮笑肉不笑呵呵兩聲:“我怎麽這兩年沒看你玩這個藝術了?是追男人的藝術吧?”
江漫被噎了一下,當年許慎行愛攝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們算是同學,知道他喜歡攝影不奇怪,那麽自己玩攝影是為了什麽對他來說,不言而喻
舊事重提,還是這種看起來有點傻的舊事,江漫覺得很沒面子,梗着脖子道:“我承認當年學攝影是為了許慎行,但不可否認攝影也給我帶來了好處,比如應聘的時候就是加分項。”
程骞北道:“所以今晚老情人見面又一起探讨藝術去了?”
江漫嗤了一聲:“你說什麽呢?我們就是偶然遇到,一起吃頓飯,他把我之前拍的照片給我。”
說完這句,她想到今晚許慎行說的話,忽然沉默下來,定定地看向他。
程骞北被她看得一頭霧水,問:“怎麽了?”
江漫嘴唇嚅嗫了片刻,道:“許慎行今天是來跟我說葉家和你的事,他說葉家的人應該不會放過你,勸我跟你早點撇清關系,免得被卷進你們的是非當中去。”
程骞北目光一淩,一錯不錯地看着她,沒有馬上說話。
江漫繼續道:“之前我們說好,等葉老過世,咱們倆的關系就結束。”
程骞北喉嚨滑動了下,用力閉了下眼睛,複又睜開,輕描淡寫道:“如果你想結束,等周一民政局上班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以後葉家無論做什麽,都不會扯上你。”
江漫看着他,問:“那你呢?你想嗎?”
程骞北忽然被她問愣住了,定定看着她,好像不知道說什麽。
江漫又問了一句:“你想結束嗎?”
程骞北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如果我說不想呢?”
這回輪到了江漫愣住。
“如果我想假戲真做呢?”他又說,頓了頓,繼續道,“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說出來聽着就像謊話了。但我對你怎麽樣你應該能感覺得到……”
江漫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木着臉打斷他:“我感覺不到。”
程骞北噎了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覺得我這個人不怎麽可靠,我也不敢說自己怎麽樣。但你也看到我不是那種亂搞男女關系的人……”
“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亂搞男女關系?”
“……”程骞北,“而且我也不像某些男人玩什麽紅玫瑰白玫瑰那一套,白月光就更沒有了。”
江漫:“誰知道呢?”
程骞北嘴角抽了抽,道:“反正你用也用這麽久了,要是覺得還挺趁手的話,就湊合着繼續用吧!咱們也不是小孩子了,遇到合适的人都不是那麽容易。”
這話倒是沒錯,不管在江漫看來程骞北有多複雜多不可捉摸,但和他在一起确實很舒适,不僅僅是身體,心理上也是。
她抿唇看了看他,支吾道:“趁手……是挺趁手的,但是誰知道用久了會不會就變得不那麽好用了?”
程骞北覺得自己要被這個女人氣樂了:“我怎麽以前沒發覺你這麽能擡杠?”他頓了頓,“反正……我确實不想結束,不過決定權還是在于你,我尊重你的選擇。”
江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愛擡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心中的那種不确定稍稍确定一點。
她看着他默了片刻,到底還是有些猶豫:“你讓我想想吧!”
程骞北勾唇輕笑了笑,目光落在在她手中的照片上,不由自主想起一些往事。
他是見過她如何追求許慎行的,那種不管不顧和一往無前,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來從不覺得許慎行那種循規蹈矩的男生有什麽值得自己羨慕,只有這件事讓他羨慕了很久,也許不僅僅是羨慕,還有着自己都無法否認的嫉妒,曾經折磨了他很多年。
所以哪怕如今兩人的關系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一切差不多都如他所願,可看着她對自己的猶豫和不确定,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失落。
江漫當然沒有覺察到她的失落,而是因為這種看起來沒差別,卻馬上要發生質變的關系而有些忐忑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只是潛意識覺得本來自己可以完美掌控的人生,從今往後大概要脫軌失控了。
愛情注定是要失控的。
這也許就是她害怕的原因。
有那麽一剎那,她甚至想說還是算了吧,但對上程骞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到底還是沒舍得說出口。
兩個人聊完這些,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別別扭扭了許久,江漫見時間不早了,趕緊找了個洗澡睡覺的借口從沙發上跑了。
只不過這借口也沒什麽多大的用處,因為她上床沒多久,洗過澡過身上還帶着她沐浴露香氣的程骞北,就跟着爬上了床。
她趕緊将臺燈關掉。
對她來說,這大概意味着生活即将發生巨變,只要她下定決心點頭。她和程骞北的假戲真做就蓋棺定論。他們的婚姻,就跟民政局那本結婚證一樣貨真價實了。雖然只是因為幾句話的關系,但以後程骞北就真的是她的丈夫,而她也真的是她的妻子了。
當她意識到這個事實,覺得荒謬至極,卻又無可辯駁。
她睡不着。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翻身之後,程骞北的聲音終于在黑暗中低低響起:“你不用有壓力,要是覺得假夫妻變真夫妻太快了,我們也可以先去民政局把本子換了,從頭開始,等你覺得合适了,再去把證領回來。”
江漫默了半晌,悶聲道:“那豈不是成了二婚?”
程骞北輕笑了聲:“這倒也是。”
江漫想了想道:“其實證不證的我倒是覺得不重要,就是本來咱們是銀貨兩訖的合作關系,一下弄假成真,我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沒錯,就是哪裏不對。
可是她又說不出來到底是那裏出了問題。
程骞北:“你……想多了,就是男人女人的化學反應而已。”
“是這樣嗎?”
程骞北握住她放在腹部的手:“要不然你再感覺一下?”
不等江漫回應,他已經翻身覆在她上方,在黑暗中貼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