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晨四點。
空蕩蕩的練舞室裏燈火通明，三面環繞的巨大牆鏡折射着吊燈锃亮的光，照得室內所有角落都無所遁形。
深棕色的木地板上蜷縮着一個單薄纖細的身影，一旁散落了好幾件濕漉漉的白色T恤。
他身上穿的是同樣款式的純白T恤，貼在脊背上的布料洇着一大塊明顯的水色。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白裏透粉的手伸了出來，摸到地板上的手機，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幾下。
“喂，小意？”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你那邊現在應該是——淩晨四點，你該不會……還在練習吧？”
姜意動作緩慢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冰冰涼涼的地板上，輕聲回道：“我考慮好了，參加吧。”
“真的？”對方似乎一下子踢翻了什麽東西，聲音裏是壓不住的興奮，“太好了！我馬上給你訂回國的機票，絕對能趕上最後一批面試！”
姜意“嗯”了一聲，“讓其他成員先去面試吧，不用等我了。”
“啊？那怎麽行？你可是隊長，是Hots的主心骨，沒有你怎麽行？”
“我這邊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最早也要十幾個小時後才能出發，沒必要讓他們一直等我。”似乎明白對方的顧慮，他漫不經心地安撫道：“你放心，既然我決定好回國，就不會再反悔。”
“好吧，那我讓其他人先去面試。”薛峰讓步，“對了，你抽空給軒軒回個消息，你這兩天一直不理他，孩子急得都要撓牆了！”
“知道了。”
薛峰又催促道：“你別練了，快去休息！我現在就給你訂機票，等你回國！”
電話挂斷，忽略掉争先恐後湧進來的消息，姜意直直地盯着頭頂上方晃眼的大燈，琥珀色的眼瞳裏散落着細鑽似的亮晶晶的光芒。
良久後，濃密纖長的眼睫悄然垂下，他撐起了上半身。
該回去了。
首都機場航站樓接機口。
架着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站在通道外等候區，頻頻切換擡頭張望和低頭看時間的動作。
十分鐘後，接機口半透明的門向兩側打開，從裏面湧出了一批推着行李車的乘客。
薛峰連忙睜大眼睛仔細在人群中搜索，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乘客走過通道，他卻遲遲沒找到自己等待的人。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翻越圍欄沖進去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高瘦挺拔的青年，穿白襯衫和牛仔褲，壓低的棒球帽下露出一截白得發光的下颌。
他推着行李箱，不緊不慢的步伐像是在走秀場，四周的人紛紛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甚至有個女孩子只顧着偷看他，差點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所謂鶴立雞群。
“小意！”薛峰頓時眼前一亮，伸長了胳膊使勁揮手，“我在這裏！”
姜意擡眸，唇角扯出一個淺淡的弧度，“好久不見。”
兩人順利碰頭，熱情擁抱過後薛峰順手接過行李箱，慶幸地拍了拍前胸：“還好還好，差點以為你又臨時反悔了！”
姜意斜睨他，“難道我還能操控飛機半路掉頭飛回去？”
“哈哈哈……”薛峰幹笑了兩聲，“那倒也是……”
出了機場，黑色本田一路直奔柚子視頻總部。
薛峰一邊開車一邊觀察着副駕駛上的人，“今天是最後一天面試，我們直接去《全民偶像》的面試現場吧？”
《全民偶像》是柚子視頻主辦的一檔大型男團生存戰選秀節目。
娛樂是個輪回，自從去年國內不知怎麽突然湧起了一股選秀熱潮，各大視頻網站就前仆後繼地主辦了選秀類綜藝，争奇鬥豔，好不熱鬧。而其中最大的視頻網站柚子視頻，自然也絕不會錯過這陣妖風。
“嗯，直接去吧。”姜意将帽沿更往下壓了一些，雙臂交叉環在胸前，“我補會兒覺。”
柚子視頻擁有一棟豪華氣派的大樓，薛峰和前臺簡單溝通了一下，然後帶着姜意直接上了26樓。
剛一出電梯，迎面就被一陣鬼哭狼嚎一頓猛烈攻擊，姜意眉心微微一蹙，擡手捂住了耳朵。
兩人往面試大廳的方向走，走到門口時終于聽聞裏間有人出聲打斷了面試選手，“咳咳！可以了可以了！你通過面試了不用唱了！”
“啊？真的嗎！謝謝評委老師謝謝評委老師！非常感謝！”
姜意的眼神由嫌棄轉為驚詫。
“這個面試……其實更多的是考量顏值啊氣質什麽的，畢竟是選秀嘛，最看中這些，很多人也只是走個過場。”薛峰壓低了嗓音，在他耳邊悄聲解釋道：“所以你就更不用有壓力了，光站那兒露個臉都能過。”
姜意微一挑眉，“壓力？什麽壓力？”
薛峰：“……得嘞，當我沒說。”
“下一位——巨美時代Hots組合姜意！”
此話一出，偌大的候場室瞬間安靜到落針可聞，工作人員和面試選手都齊刷刷地扭頭看向門口。
今天是面試的最後一天，現場依舊很熱鬧，參加面試的選手們本來正叽裏咕嚕地聊天，或者緊張兮兮地準備才藝，此刻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在衆人隆重的注目禮中，姜意單手插兜，優雅閑散地穿過候場室，走進了面試大廳。
坐在評委席中間的中年男子低頭翻閱手上的資料，簡歷上貼的照片年紀很小，看起來青澀稚嫩，但五官模子非常不錯，“姜意是吧？”
“是。”姜意幹脆地應了一聲。
幾秒後，站在一旁的助理提醒道：“那個，帽子摘一下？”
姜意二話不說，擡手摘下了棒球帽。
面試廳裏瞬間響起了“嘶嘶”的抽氣聲，主考官的眼睛裏更是射出了一道精光，甚至猛地一拍桌子，把其他發愣的人吓得回過了神。
“好好好……好好好！”主考官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他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什麽樣的帥哥美女沒見過，可眼前這個青年竟然只用一眼就驚豔到了他。
微卷黑發，冷白皮，高眉骨，眼窩深邃，鼻梁挺直，正面看下颌尖尖，側臉輪廓又是完美的折角。偏歐美的長相，但紅潤飽滿的嘴唇中和了五官的攻擊性，既不顯得女氣又不過分冷厲。
尤其是一雙漂亮剔透的琥珀色眼瞳，充滿了神秘和蠱惑。但偏偏眼型圓潤，眼睫長而濃密，眼尾微微下垂，點了一顆略顯暧|昧的眼尾痣，又顯出一種不谙世事的無辜感。
一張充滿了矛盾張力，但又達到了完美和諧的臉。
在面試了幾百個要麽記不住臉要麽醜得千奇百怪的選手後，他們終于迎來了一個天賜神顏。
純天然的美人，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贊嘆創造神的鬼斧神工。
“你是混血嗎？”主考官忍不住問道。
姜意搖了搖頭，“不是。”
“你今年多大了？”主考官繼續問。
“23。”姜意擡了擡下颌，“資料上應該寫了。”
“啊？哦是是是……”主考官連連點頭，又去翻資料，“我記得你的隊友們都已經通過面試了，為什麽你一個人來得這麽晚呢？”
姜意當然不會說是因為自己最後關頭才改變了主意，避重就輕道：“我剛回國，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Hots消失在大衆視野裏已經有……将近一年半的時間了，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國外？”
“是的。”
“在國外幹什麽？”
“學習。”
“學什麽？”
“音樂和舞蹈。”
主考官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出道多年還能保持進修學習的熱情，很難得。”
“謝謝老師。”姜意微微笑了笑。
他這一笑，現場的工作人員不免又失了神。娛樂圈很難見到笑起來這麽幹淨純粹的藝人，還是那種經歷過大起大落，從巅峰掉進低谷的藝人，笑容卻少年氣十足，仿佛涉世未深。
現場安靜了幾秒，左邊的面試官突然提醒道：“啊！那個靳老師，是不是到了才藝表演的環節了？”
“對對對，才藝表演！”主考官恍然回神，“你今天帶來了什麽才藝表演呢？”
“唱首歌吧。”
工作人員連忙遞上話筒：“什麽歌？我來放伴奏。”
姜意對他彎了彎唇，“不用了，我就清唱。”
于是工作人員暈暈乎乎地退下了。
姜意清了清嗓子，垂下鴉羽般漆黑濃密的眼睫。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e’ve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低吟淺唱猶如月光般緩緩流洩而出，姜意的嗓子是少見的清泠泠的少年音，澄澈剔透，清唱時顯得格外空靈溫柔，将這首經典的《See You Again》演繹出了孩童的純潔無邪，平靜又洶湧地訴說着愛和懷念。
面試現場一片寂靜，連外間吵吵鬧鬧的候場選手們都閉上了嘴巴。
“We’ve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餘音繞梁不絕，姜意俯身鞠了一躬，“我唱完了，謝謝各位老師。”
“啊？哦！這就唱完了？”主考官還沉浸在他營造的氛圍中，“唉，太好聽了，要是這首歌再長點就好了！”
姜意垂下眼簾，遮住眼睛裏的笑意。
他根本就沒有唱完整版的《See You Again》，只截取了其中兩段清唱，這也是他不想要伴奏的原因。
幾位面試官又例行問了幾個問題，最後幾乎是迫不及待以全票通過了面試，生怕晚了一秒神顏就不翼而飛了。
要知道柚子視頻并不是第一個舉辦男團選秀綜藝的視頻平臺，同質化的選秀綜藝越來越多，想要脫穎而出就必須有點與衆不同的爆點。
這樣的天降神顏，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就是有點想不通，這種資質的藝人怎麽會在巨美時代那種小作坊的糊團裏埋沒了好幾年？
好在他出道年紀小，現在也才23歲，還很年輕！
想到這裏，主考官站了起來，“行，那今天先這樣，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們這邊的工作人員稍晚一點會聯系你詳談。”
“好的，謝謝各位老師。”姜意再次鞠了一躬，重新扣上棒球帽，轉身朝門口走去。
門外的候場選手們依舊齊刷刷對他行注目禮，只不過眼神中多了各種意味不明的審視。
薛峰此刻的神情尤為洋洋得意，昂首挺胸地跟在姜意身後，冷不丁開口道：“小意，我還以為你會跳舞呢，沒想到就清唱了幾句，都沒展現出你百分之一的實力呢。”
“不是你說的，只要露個臉就能過。”姜意懶洋洋地歪了歪腦袋，“靠臉就能過的面試，又何必浪費力氣呢？”
“說的是，說的極是！”薛峰樂呵呵地附和，“那我們現在回公司？”
回公司的途中，薛峰難以抑制興奮之情，絮絮叨叨地說着這一年發生的大事小事，想到哪裏說到哪裏，最後又想起什麽似的，“小意，你都回國了，長草的微博是不是該用起來了？你還記得密碼嗎？”
姜意睜開雙眸，“怎麽不記得？”
這個由特殊日期組成的密碼，他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打開手機，登錄微博，第一件事是把一年裏積攢下來的轉贊評點掉，至于一時處理不掉的私信就随它去了。
随手點進熱搜掃了一眼，姜意微微挑了挑眉，“公司還有錢買熱搜？看來也不是像你說的那麽艱難。”
“什麽？什麽熱搜？”
姜意舉起手機屏幕，熱搜第三位赫然挂着＃Hots參加全民偶像＃詞條。
薛峰砸了咂嘴，“我們公司哪有這閑錢？估計是節目組買來造勢和炒熱度的。”
姜意不置可否，點開熱搜詞條，廣場第一條挂着的就是一個百萬粉絲營銷號。
@娛樂吃瓜搬運號：【據知情人士爆料，Hots全員即将參加柚子視頻主辦的大型男團選秀綜藝《全民偶像》，昨日有網友拍到Hots成員出入柚子視頻大樓的圖片，坐實了這一傳聞。】
@路人甲乙丙：【這是哪個旮旯裏的三十八線男團，聽都沒聽過，這都能上熱搜？[摳鼻]】
@資深吃瓜少女：【卧槽？Hots？是我知道的那個火團Hots嗎？？？】
@此用戶不存在：【媽媽耶！Hots完顏團！一代大爆男團！時代的眼淚！爺的青春！是我老了嗎，現在飯圈的小妹妹們居然沒一個認識了？[大哭][大哭][大哭]】
@你罵我我就罵你：【不是吧，我記得當初Hots有七名成員出道啊？這圖上怎麽才三個人？其他人呢？】
@唯愛Hots7：【火龍果女孩來遲了！！！激情安利Hots完顏團七位超級大帥哥，點進我主頁即可收獲火團完美Live合集！】
——你媽，八百年過去了火團居然還有唯七，真是鳥大了什麽林子都有……
姜意也微微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他繼續往下滑着屏幕，幾秒後，白白嫩嫩的指尖倏然僵住了。
瑞鳳眼微斂，唇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熱鬧不嫌事大：【話說沒記錯的話，薄衍當年也是Hots出來的吧？我剛剛吃到一個新鮮出爐的瓜，說是柚子真的磕到薄衍了，薄衍将會擔任《全民偶像》的音樂導師。[吃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