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死不相往來。
這幾個字就像是一把雪亮鋒利的匕首，輕而易舉地在薄衍心上生生挖出個洞來，汩汩的鮮血嘩啦啦漏滿了整個胸腔。
“我說了，你就會……就會原諒我嗎？”他驀地低垂下頭，倉惶的眼神落在地板上，第一次主動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姜意的耐心已經快要被耗盡了，他不耐煩地起身朝外走，“愛說不說。”
微涼的手腕被溫熱的大手一把握住了。
姜意瞬間被燙得瑟縮了一下，夢境中的觸感和現實中的溫度倏然重疊，讓他一時怔在了原地。
“巡演前，我不小心受了傷……有點嚴重，醫生說即使康複後也會留下後遺症，不能再劇烈運動，也不能再高強度地練習舞蹈動作。”低啞的嗓音在黑暗中艱難響起。
“怎麽受的傷？”得到這個答案，姜意好像并沒有太意外，“消失的那一個月也是因為這個嗎？”
hots第一次全球巡回演唱會，成員們為此準備了長達半年之久。
而薄衍在退隊前，曾莫名奇妙地消失過一個月。但那時除了姜意，其他人都沒有多想，只按部就班地練習自己的art，等待隊長的回歸。
然後他們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
“對，車禍。”薄衍不自覺地收緊了掌心，“巡演在即，我卻不能再上舞臺，我不想拖累你們。”
“就只是這個原因嗎？”姜意的耳畔閃過了醫院病房裏關航最後說的那句話，內心隐隐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薄衍沒吭聲，維持着仰視他的姿态。
片刻後，姜意忽然發出一聲嗤笑：“然後你就一走了之？”
“您可真偉大啊，您可真自以為是，薄隊長。”他甩開緊緊握着自己的手，語氣極為嘲諷，“不想拖累我們，所以幹脆就逃跑了，你沒想過接下來hots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麽嗎？”
“對不起，幺兒。”薄衍的眼神晦澀難懂，聲音愈發幹澀，“是當時的我無法面對自己，才會選擇那種最糟糕的——”
“那我呢？”姜意忍不住打斷他，語速忽然變得飛快，“當年的我，對你來說算什麽？小貓還是小狗？高興時就逗一逗，不高興時就随手丢掉，連一句解釋都不配得到嗎？”
清甜的嗓音裏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圓睜的眼眶也不争氣地濕潤起來，就連垂下的眼睫都沾染了可憐兮兮的水汽。
“是我的錯，但我沒有……”薄衍的心上撒了一把玻璃，然後再一點一點碾進去紮得心髒支離破碎。
他忽然發起瘋來，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了姜意，用力到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咯吱咯吱地發疼。
但幾秒後，懷裏的人觸電般地狠狠推開了他。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薄衍。”姜意用手背粗魯地擦拭濕漉漉的眼眶，嗓音恢複了一片冰冷：“但凡你有一絲舍不得，當年你至少會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會努力和我一起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鐵了心一聲不吭地離開。說到底，我和hots在你心裏無足輕重而已。”
蒼白的薄唇微微動了一下，薄衍啞口無言。
“如今薄老師萬衆矚目，功成名就，前隊友們就更高攀不上了。”微一停頓，姜意彎腰俯身鞠躬致謝，“今天你救了我，非常感謝，但要我毫無芥蒂地對待你，恐怕暫時還有一點困難。”
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當年的事，你有你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但不諒解，因為那件事給hots帶來的傷害難以磨滅。至于我們之間……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他的初戀死在了十八歲那年冬天，就在他的成人禮那一天。
他羞澀又興奮地準備将自己變成一個禮物送給心上人，結果等來的是一句“對不起，我要走了。”
對于十幾歲的少年姜意來說，他失去的不僅僅是最信任依賴的隊長，還有他第一次全心全意喜歡的人。
“我現在回想起那個冬天，只能想起來無窮無盡灰蒙蒙的天空。”慘白的月光下，姜意的神色冷漠而遙遠，“我不知道你想怎麽樣，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只有一個目标，努力實現五年前夭折的夢想。”
重新站到舞臺上，在觀衆的歡呼尖叫聲中傾盡全力地表演，讓世界聽見他，看見他，證明他的存在。
此刻兩人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着難以跨越的千重山萬重水。
姜意率先轉身朝門口走去，“我先回去了。如果薄老師需要人照顧，我想會有很多人前仆後繼。”
“姜意。”就在他的手搭上門把手時，身後沉默如雕塑的男人開口喚了他一聲。
“你會一切如願，實現所有未完成的夢想。”我向你保證。
姜意微微側眸，“借薄老師吉言。”
“但你不要釋然，也不要與我和解。”他走後，空蕩蕩的房間裏，鬼魅般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可以虧欠你一輩子，但你不可以将我抹去。”
兩天緊鑼密鼓的彩排後，所有人終于迎來了第一次公演舞臺。
這是111位練習生首次在觀衆朋友面前亮相，節目組也正式開放了粉絲應援。
一大早，大廠裏就搭滿了各家粉絲的應援，其中要數薄衍的應援最氣場和最有牌面，巨大的薄荷綠應援花牆，各種造型的易拉寶和旗幟迎風招搖。
“哇啊啊啊啊~”趴在化妝室窗戶上的練習生們發自內心地感嘆：“這應援也太有牌面了吧！好羨慕薄老師啊啊啊啊！”
“別想了，薄老師粉絲有多少，你的粉絲才多少啊？”
“說得就跟你的粉絲有薄老師的零頭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哄笑聲中，鄭宇軒自以為不易察覺地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化妝的姜意。
“有話說。”姜意垂着眼睫，眼皮子都不動一下。
“啊？啊啊啊沒事啊！”鄭宇軒移開視線，裝傻道：“意哥你今天的妝發太好看了！我看呆了哈哈哈哈”
同一個組合出來的成員，同一場合的粉絲應援對比實在太過明顯，他怕意哥會傷心。
“哇哇哇！”這時窗邊又發出了一陣驚呼聲。
“什麽情況啊！我去看看！”姚寧寧頂着一頭小夾子“噠噠”地擠到窗邊，幾秒後又一臉興奮地跑回來大喊道：“小意！原來你的應援色是金色啊！太漂亮了！在陽光下都快要閃瞎我的眼睛了！”
“嗯？”姜意愣了一下，“我也有應援嗎？”
他的站子都跑光了，難道又重新回來了？
“真的！超大超好看，用的圖還是你初評級舞臺的照片。”為了找個參照物，姚寧寧比了個手勢，“也就比薄老師的稍微弱一點點。”
費解地思索了兩秒，姜意幹脆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節目組大發善心地暫時開放了一天的手機使用。
登錄微博，搜索大名廣場，第一條就是姜意全球後援會的現場應援微博，放的圖片正是姚寧寧剛才看到的應援。
姜意全球後援會：【姜意姜意全民偶像第一次公演舞臺場外應援，給舞臺之王最好的應援姜意。
後援會第一次應援還有很多不足，但我們一定會在姜絲們的監督下繼續努力的！感謝姜意數據站姜意反黑站聯合應援，特別鳴謝一位不願意署名的粉絲朋友。】
姜意點進去看了一眼，這個也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後援會站子。
“來來來，大家加快動作，我們馬上就要進候場室了啊！”工作人員拿着擴音器催促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還沒準備好！這麽快的嘛！”秦宋又開始緊張地哀嚎。
觀衆下午四點入場，練習生們則要去候場室候場，全程通過大屏幕實時收看舞臺直播，給出第一手現場的reo。
時間一到，伴随着激燃的bg，外披墨色西裝外套的薄老師優雅登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場的粉絲朋友頓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前排甚至有女孩子差點當場昏厥。
但很快，粉絲朋友們就發現薄衍的右臂打了石膏，頓時引起了觀衆池裏一陣騷動。
“各位親愛的觀衆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我是你們的薄老師。”架着金絲眼鏡的薄老師微微一笑，“為了搶鏡，我今天特意做了這個別致的造型，大家覺得怎麽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臺下又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
“觀衆朋友們冷靜一下！”寧馨接過話頭，“薄老師為了讓大家見到他，堅強帶傷主持，讓我們将最熱烈的掌聲送給薄老師好嗎！”
導師團很快就将氣氛炒熱了，然後正式進入第一次公演舞臺。
薄衍宣布了公演規則。
十組舞臺，兩兩小組k，現場的觀衆朋友每人有且僅有一票，投給k的兩個小組中的唯一成員。現場的每一票等于一萬網絡點贊值，而最後獲得總票數最高的小組贏得k，每一位成員另外增加二十萬初始點贊值。
與此同時，每位導師也擁有唯一投票權，導師投票票數最高的小組，每一位成員增加十萬初始點贊值。
對于絕大多數練習生們來說，大家的起點都差不多，現在的票池也比較小，現場的票數加權甚至決定生死去留。
候場室內的氣氛相當緊張，盡管時不時也會響起一陣笑聲，但每個人心中的那根弦都是緊繃着的。
第一組上場的是《霍元甲》a組，也就是顏赫那一組。
“加油。”姜意和他碰了碰肩膀，輕聲道：“會贏的。”
顏赫咧嘴一笑，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膛：“當然！不會給你和hots丢臉的！”
像這種錄制時間非常漫長的舞臺，節目組往往都會把大招留到最後面，始終用來吊着觀衆朋友們的胃口。
理所當然地，幾乎快要集齊a班練習生的《baby》組被安排到了最後一組上場。
連秦宋都從最開始的緊張得想嘔吐，等到了心如止水地打坐念經，就在他差點昏昏欲睡時，大廣播終于響了起來，“下一組，《baby》a組準備！”
衆人頓時精神一震。
姜意站起身，從白色西裝領口抽出平光金框眼鏡，架上高直挺翹的鼻梁，“來了。”
從候場室到演播大廳，要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
通道裏燈光很昏暗，直到舞臺之門打開，一束耀眼的光芒倏然映入視網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觀衆們的歡呼尖叫聲排山倒海奔湧而來。
好久不見，我的舞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