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撞見
走出從安坊,再也見不到衛國公府的檐角,鄧唯終于忍不住開口。
“将軍,衛國公府不是您家麽?您怎麽不回去?”
謝瀾神色一如往常沒什麽變化,“奉旨暗中回京,正事要緊。”
“噢。”鄧唯胡亂地應了聲,心中卻總覺得不是那樣的,“那你為什麽還要收小娘子的錢?我猜那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積蓄。”後面還有句堂堂謝家世子哪裏會看得上半貫錢被他強行打住,哪敢說出口?
謝瀾的心情很好,除了在軍機要務的講解上滔滔不絕,平素裏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今天卻是難得地解答鄧唯的一個又一個疑惑,“若是我一分不要她會難過。”
總之都是一家人,往後總能找到機會彌補回去。
兩人各乘一騎,挺括的背影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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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錢掉落在地的清脆聲響在靜谧的夜裏尤為凸顯,乍一見到謝璨,沈珏大腦驟然空白一片,随後就是爬上脊骨的悚然。
他、他都看見了?
手腕被死死捏緊,謝璨把她往旁邊的廂房拉去,沈珏不肯,但她的力量與一個成年男子來說相差懸殊,掙紮反抗都是徒勞,只能被他拖拽前行。
偏門距離西廂房不遠,近日府中并無宴席,奴仆只在白日灑掃,夜裏安靜無人。
謝璨随意踹開一間房,待她如物什一樣扔進去,沈珏站立不穩跌在冰涼的磚面。
下一刻門“哐當”被阖上,謝璨将她從地面撈起按在屋內的美人榻上。
後腰抵在榻緣,背部被迫貼在柔軟的錦緞裏,腰肢完成一個不可思議地弧度,盡顯柔弱纖細。
屋內未點燈,謝璨逆着光,昳麗的容貌都掩在陰影裏,教人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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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珏身體止不住地打顫,分不清是這種姿勢令她不适,還是謝璨周身的低氣壓讓她懼怕。
“呵——”熟悉的嘲笑在耳邊響起,他從容地欣賞着她的害怕驚恐。
這兩日謝璨從慈恩寺回來後,一閉上眼就想起滂沱大雨裏,沈珏紅着眼、聲嘶力竭地對他吼。
“謝璨你就是個惡鬼,我後悔遇見你!”眸底的厭惡化作尖刺,紮進心髒,時不時地翻攪出隐痛。
一醉解千愁,他不愁,但他需要酒的麻醉才能入睡。
他和結交的狐朋狗友一起去京中最大的煙花巷柳喝花酒,那裏的紅倌姑娘無不溫柔小意、香氣襲人,朋友左擁右抱、醉倒溫柔鄉,但他只覺得髒,主動纏繞上來的女子都被他拂開,碰都不碰。
一杯接一杯的酒往肚子裏灌,灌到最後已分不清東西南北。
醉後回到府邸,被晚風一吹酒醒三分,撇開攙扶的長随,順從內心的指引去到後罩房。
他想見沈珏,想她的柔弱可欺,想她幼時望向自己,眼裏盛滿的仰慕,可什麽開始,她完全變了,厭恨取代傾慕。
似乎是從那次落水,她蘇醒之後。
是他玩得過火,徹底惹惱她了?那他可以勉為其難向她道個歉。
他從不道歉,第一次這麽做,她的氣該消了吧。
去後罩房的路上他如此想,可到達後見那開得燦爛的花圃,心底就一股無名火。
沈珏對這些花花草草的上心程度,比對他還好,憑什麽?
借着酒意,礙眼的花草被他連根拔起,弄得滿地狼藉。
激烈的動作後他上頭的酒意消散大半,念及自己居然想去給她道歉的想法,頓覺好笑。
他望一眼熄滅燭火後黑黢的屋子,轉身搖搖晃晃離開。
第二日,他便聽聞沈珏因照料不佳的事被祖母責罰,內心雖有所觸動,正要親自去給祖母解釋,但她所說的決絕話語言猶在耳,厭恨眼神歷歷在目,謝璨收回想解釋的心。
讓她吃點教訓也不為過。
再後來,她病倒的消息傳入耳中,一向恣意的心竟升起愧疚。
來到後罩房從天光大盛等到晚霞日暮她都沒有回來,謝璨敲打後罩房的陶嬷嬷,從她口中得知沈珏從偏門溜出了府。
她無辜被罰,心情不佳,擅自出府逛逛,他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沒見過。
見到她安然歸府,焦灼的心緒也得到緩解,然而在見到那個玄衣男子時,心髒像被泡進鹵水般不似滋味。
她怎麽敢與外男有首尾?
嶄新的玉紅衣裙穿在她身上好看極了,珍珠禁步輕束纖腰,裙袂刺繡杏花紋飾,杏枝繡鞋如踩在紅霞彩雲,步步生蓮,娉婷柔美。
她的穿着打扮向來素淨淡雅,頭次穿豔色的衣裳,新嫁娘般,卻不是為他。
一種背叛的滋味蔓延胸口,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喧嚣,雙拳捏緊直到掌心溢出血絲。
而今,她在他的桎梏下瑟縮泛淚,久違的掌控感失而複得。
沈珏緊咬牙關生怕逸出聲音,連呼吸都輕得不能再輕。
謝璨擡起手輕撫她的側臉,冰涼滑膩似蛇吐信,掌心血絲凝結後的粗粝蹭在她的臉上,胭脂般暈開。
“謝,謝璨……”一出口是壓抑不住的低低哭腔,只因冰涼的手竟沿着側臉逐漸下移,撫過下颌、脖頸、鎖骨,再往下她不敢想。
“放心,等你及笄前我不會碰你。”他語調輕緩柔淺,竟是從未有過的溫和,可說出的話語化作重錘敲得沈珏腦袋發蒙。
謝璨最喜歡她雙眸含淚、眼角緋紅如小兔的模樣,能把玩于掌中,怎麽都逃不掉。
可他的小兔也有不聽話蹬他一腿的一天。一想到那個送她回來的男人,謝璨的心就忍不住發酸、叫嚣。
“珏兒最乖,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他果然都看見了。沈珏驚愕回神,好不容易找回失去的嗓子,低弱回應:“我,我不知道。”
“騙我?”短短兩字若閻王爺下達的最後通牒。
“不,我真的不知道。”沈珏語速極快,說着眼淚便淌下,“我想去城郊散心,岸邊濕滑不小心摔進河裏,是他救的我,送我回來,事出突然我沒來得及問他姓名,他就走了。”
“珏兒真乖。”對于她表現出的乖順謝璨心滿意足,但心低已然埋下懷疑的種子,今日之事他會查清楚。
擡手想撫摸她的頭頂給予獎勵,外間驟然響起一道呼喊打斷。
是碧雲,碧雲見她久久未歸來找她。
謝璨不得不松開對沈珏的鉗制,抽身離去。
離開時期然撞見碧雲,“姑娘”二字卡在喉間,碧雲駭得毛發倒豎,等謝璨走遠她才像想起什麽往他出來的房間尋去。
一進去就見沈珏倚靠美人榻癱軟在地,紅裙若鳳凰殘破的尾羽鋪散開來。
“姑娘,你、你沒事吧?”久等姑娘未歸,她尋來偏門,見到散落滿地的銅錢撿起來後就焦急地找她,怕她發生不測。
果然,姑娘被比惡鬼修羅還乖戾殘忍的二少爺纏上。
一主一仆相扶回去,風乍起,碧雲為她遮擋,姑娘似風中搖曳的一盞殘燈,風再大一點就能吹滅。
晚秋漸行漸遠,立冬降臨,随着霜寒而來的還有謝世子即将回京的消息。
平靜的衛國公府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