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驗身
老|鸨伏低身子, “那人快步如飛,奴只瞥到他穿的衣裳料子精貴非凡。”
“呵。”謝璨苦笑?,結果昭然若揭, 只是他不敢相信。
可笑?他被戴了綠帽,卻連奸夫是誰都不知道。
長?随試探性地說,“公子,要不叫那晚守門的門房上來問一問, 就知曉表姑娘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沒有人……相送?”
素來驕橫跋扈的謝璨忽然緘默不言, 肅靜得?讓人可怖。
老|鸨不敢擡頭, 但從長?随的話?語中猜出被她當做瘦馬的女子是何身份。
她居然是衛國公府的表姑娘?
衛國公府的謝二公子自小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姑娘, 只待她及笄後兩家就結秦晉之好。
既然是未婚妻謝二公子緣何還讓她來花樓陪酒?老|鸨不敢揣度權貴之人的癖好,實在是見得?太多更加腌臜的玩法。
老|鸨是個人精, 青梅竹馬未婚妻出現在花樓, 被其他男人抱走,正頭夫君謝二公子卻毫不知情, 言語間未婚妻似乎還中了□□。
稍微思索,老|鸨登時明白, 謝二公子不就是在查明未婚妻是否失|身麽?!
老|鸨茅塞頓開, 寂靜的屋內響起她顫巍巍的聲音, 若累絲鑲紅石薰爐飄散出的袅袅香煙, 一吹即散。
“奴能看穿女子是否完璧,二公子何須那般麻煩, 不如讓奴見一見就能知曉?”
謝璨睨她, 老|鸨臉上揚起谄媚的假笑?。
“你能看得?出?”
“嗯嗯嗯, ”她拼命點頭,生怕點得?慢了, 謝璨就不會相信,“奴啊在歡場沒有二十年也有十六七年,姑娘是否完璧,奴一眼就能看出來,絕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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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的話?讓謝璨心底燃起一絲希望,如若結果不是他想的那樣,沈珏并?沒失|身呢?
他願意給沈珏一個機會,只要她清白還在,他便能不計前嫌。
**
衛國公府的僻靜小徑,被紫色的桔梗花簇擁着蜿蜒延伸,兩個小娘子前後踏上小徑。
請安結束後,沈珏因上次在花園裏被赤腹鷹襲擊的緣故,至此她甚少經?過花園,時常選擇繞道而?行。
兩人迎面走來一個肥臀的中年婦人,頭上有傷,纏繞白布條。
擦肩而?過之際,她出聲問路。
沈珏身邊的碧雲為她指路,婦人一雙三角眼卻膠着在沈珏身上,由上至下像打?量貨物般。
“你看什麽?呢!收起你的烏雞眼!”碧雲叉腰擋住沈珏,以防婦人繼續窺視。
婦人連連擺手,一臉惶恐道:“奴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的娘子,跟天上的天仙下凡似的,不禁多看了幾眼。”
“哼。”碧雲面色微緩,“問到路還不快走?”
“奴這就走這就走。”
婦人扭着水桶腰離去,沈珏卻停下步子回望。
碧雲:“姑娘怎麽?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珏細眉颦蹙,“沒什麽?,只是見那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說自己是長?安繡坊的繡娘,給後院的娘子們量新?衣出來後迷失方向?,才來問路。府上的娘子們慣愛長?安繡坊的制衣樣式,說不定姑娘見過幾面,面熟也是自然。”
碧雲的一番解釋讓沈珏将不安的心放回胸腔,她心底揣了個秘密,最近總是草木皆兵。
碧雲也知曉姑娘近日愈發謹言慎行,連臨水小築的院門,除了每日必須的請安外,都很少踏出,“姑娘先回去吧,葡萄藤上的葡萄還沒摘完呢。”
沈珏與碧雲相攜離去。
另一邊,謊稱繡娘的婦人即是老|鸨,她徑自回到聽雪院,進?門立刻跪下。
謝璨撐着文椅把手,向?前傾身詢問:“如何?”
老|鸨心有戚戚,她哪有一雙能看透女子是否完璧的火眼金睛?無非是女子破身後,因不适而?改變行走姿勢,能叫細心的人看出來。
可距離醉韻樓那一夜已經?是四五日,沈珏身體?的不适早就淡去。
但老|鸨還有一層把握——她見過沈珏完璧時的行走姿勢,當時還嗟嘆過,如此年輕貌美的娘子竟然也想不開做達官貴人的玩物。
“據奴觀察,表姑娘的行走姿勢是與之前不同。”老|鸨回憶醉韻樓見到她的舉止,下了定論。
謝璨冷笑?,“什麽?意思?”
長?随也跟着催道:“說明白些,究竟有沒有‘改變’?”
老|鸨牙關打?顫,結結巴巴地說:“事關表姑娘清白,奴更慎重些,只能說她是也不是……”
“你成心耍人玩是嗎?!”長?随怒喝。
老|鸨登時軟倒在地,“奴不敢吶,奴還有個十成十确定的方法,一定能知曉表姑娘是否完璧。”
答案昭著,但謝璨不到黃河心不死,他後仰靠在椅背上,“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老|鸨讪笑?着爬起身,述說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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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沈珏食欲不佳,只用些溫養腸胃的藥膳粥與消暑的冰乳酪,用飯後碧雲服侍她午憩。
三腳紋水鴨形冰鑒散發絲絲涼氣,碧雲在旁邊打?着蒲扇,沈珏着薄紗素裙,單手枕着腦袋,海棠春睡一般,一雙光潔嬌小的足露出裙裾,宛若陽光下栖卧的白鴿。
敞亮的主屋忽然湧進?一大?批人,她們來者?不善,碧雲正要出去訓斥,被其中兩個人反綁住手臂。
“你們要做什麽?!”
陌生的面龐裏,碧雲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容,是謝璨院子的大?丫鬟落月。
沈珏亦被巨大?的動靜吵醒,睡眼朦胧地起身,見到落月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落月正是上次慈恩寺喚醒她的丫鬟。
落月的行動代表謝璨的意思,如今她不懷好意,身後的謝璨又要做什麽??
沈珏臉上的血色正急速褪去,嬌喝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落月拂開珍珠挂簾,“表小姐勿怕,我家公子想請您去個好地方。”
接着,二話?不說綁走了沈珏。
碧雲眼睜睜瞧見姑娘被他們帶走,哭着跑去芙蕖湖對面的清梧苑找世子。
“姑娘出事了!求世子幫忙!”
青棠從側屋出來,替她擦掉淚水,“怎麽?了?你別急慢慢說。”
碧雲胡亂擦過臉上的淚,一口氣道完:“姑娘午憩時被二少爺的人強行帶走了,青棠姐你快去救姑娘吧。”
“可知他們要做什麽??要将姑娘帶去什麽?地方了?”
“我不知道,他們一走我就趕緊來找你了。”
“我知你想找世子,但世子并?不在府中。這樣吧,事急從權我先去軍營找世子。”青棠立即動身,跑去城北軍營。
她竭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遠遠的,就已見到軍營門前交戟守衛的士兵。
忽而?,足尖絆倒一塊碎石,因奔跑得?太急,她猛然跌撞于地。
雙手掌肚火|辣辣地疼,青棠來不及吹去傷口裏的砂礫,忍痛奔去。
站崗的士兵将她攔住,“軍營戒備,擅闖者?殺!”
青棠心急如焚,大?喊道:“我是護國大?将軍謝世子院子的大?丫鬟,如今有急事需要通報!”
然而?,兩名士兵冷面無私,心腸如長?戟般冷硬,絲毫不動容。
就在青棠急得?團團轉之際,她見到那個熟稔的黑皮将軍。
“鄧将軍,求您幫幫青棠。”
青棠被面前交叉的長?戟攔住,鄧唯朝士兵喝道:“還不放開!”
交叉如鐵門般的長?戟頓時撤離,青棠一個不穩往前跌去,幸得?鄧唯穩穩扶住。
掌肚的傷口被溫厚帶繭的粗粝大?掌所握,青棠忍不住痛得?縮回手。
鄧唯心下黯然,但瞧見她掌心的傷,急切地問:“何事你且說來。”
“沈姑娘出事了,她被二少爺的人帶走不知要去什麽?地方。”青棠長?話?短說。
與此同時,沈珏被謝璨的人帶進?醉韻樓。
三樓雅間的美人榻上,她嘴裏被強行塞住棉布,防止呼救。一只鞋子也在拖拽中弄丢,衣帶松散,說不出的狼狽。
她對自己所處的環境并?不陌生,不正是謝璨讓她侍酒的雅間麽??
而?今,她被四個嬷嬷分別按住手臂和腳踝,整個人呈大?字釘在榻上,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姑娘別怕,媽媽我呀,給您驗驗身。”
脂粉襲人的中年婦人轉過屏風,堆起盈盈假笑?,狀似和藹地對沈珏道。
沈珏想起來了,她哪裏是什麽?繡娘,分明是上次在醉韻樓見過一面的媽媽。
沈珏死命掙紮,美人榻腳跟着輕移,可四個老嬷嬷就像鐵鏈般将她鎖住動彈不得?。
老|鸨在水盆裏淨手,再?用巾子擦幹水珠,她走近美人榻,“只要您配合,很快就能結束,半點都不會痛。”
說罷,她努努嘴,示意旁邊的嬷嬷解開沈珏的衣帶。
衣帶盡散,身體?的隐秘被迫暴露,老|鸨染着鳳仙花汁的尖利指甲劃過她的小腹。
意識到老|鸨要做什麽?,沈珏像岸上瀕死的魚,死命掙紮。
“唔!不,不要……”嘴裏被塞布條,她的話?語含糊不清。
雅間外,一名嬷嬷媚笑?着對謝璨阿谀道:“這個方法是最準确的,經?驗老道的媽媽定能驗出姑娘是不是清白身,您且放心。”
“嗯。”謝璨胡亂回應,沈珏破碎的哭喊令他心慌意亂,那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感受。
以往見到沈珏的眼淚,他總有一種額外滿足的掌控感,她的喜哀皆是他所賜。
突然,哭喊戛然停止,瓷器碎裂的噼裏啪啦聲驟然響起。
謝璨心髒一緊,踹開門扉。
屋內,老|鸨被推倒磕着本就受傷的腦袋,暈乎乎的倒地不起;四個嬷嬷分出兩個去扶老|鸨,餘下兩個就要去抓逃脫的沈珏。
地板上窯粉梅花抱月花瓶的碎片沾染鮮血,血跡向?雅間外的露臺斑斑蔓延。
醉韻樓不愧是上京生意最紅火的花樓,裝潢奢靡,每個雅間都有一個想外延展的露臺,可坐于彼處,斜依在美人靠上把酒臨風。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沈珏扯開捂嘴的布條,赤足踏在美人靠的條凳上,膝窩對着靠欄。
兩個嬷嬷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吩咐她們壓制好人,她們自然是不敢鬧出人命。
她們踟蹰,謝璨卻邁步向?前,語帶威脅道:“珏兒,我數到三,你就下來。”
“謝璨你不許過來!”沈珏眼眶紅如兔子,凄然淚下,“你過來我就跳下去。”
她踏上細窄的闌幹,瓷片紮進?足底,殷紅的血順着彎曲似天鵝頸的靠背順勢流淌,像潤了一層紅漆,她的身後無遮無攔,與地面相距三層樓。
謝璨不再?前行,腮幫一鼓一鼓的,咬牙道:“我不過去,你自己下來。”
沈珏心底悲涼,站在高高的地方,川流不息的街景被踩在腳底,有人歡欣愉悅地笑?着,有人為生計愁眉苦臉,亦有人毫無表情、碌碌無為。
可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如同被父母抛棄一般寄人籬下,在謝璨的手下磋磨度日,日日擔驚受怕。
“啪嗒”淚珠像斷了弦的珠串,直往下落,沈珏抽抽噎噎道:“謝璨你折磨我、欺辱我,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你把我當做什麽?了?在你眼裏我真的是個活生生的人嗎?
若是沒有你,我不會被送進?衛國公府,我會是雲州沈同知的嫡女,決不會像花樓女子一樣被人按住,驗身以證清白。
謝璨!我求你退婚好嗎!我真的不喜歡你了,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日光火辣辣地照在身,謝璨在陽光下如若菩薩一般,生得?一副仙姿玉容,可只有沈珏知曉金玉其外的皮囊中是藏着何等惡毒的蛇蠍心腸。
謝璨冷然拒絕:“我不會退婚,珏兒我喜歡你,你終究只會是我的。”
聽見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沈珏笑?了起來,只不過那笑?眼裏噙滿淚水,“是啊,我勸不了你,我自己的命還不能由我做主麽??”
腳下的闌幹窄小,她退無可退,索性放松身軀,展開雙臂一如展開雙翅的雀莺,朝天空與自由翺翔。
急速下墜的剎那,沈珏只覺欣慰。
真好,謝璨玩弄她的一生,卻不能拿捏她的死亡。
“沈珏!!!”聲嘶力竭的喊叫越來越小。
美人靠遭受劇烈沖撞,謝璨被其所攔,伸長?手臂去抓她,卻只抓到一塊兒碎裂的裙袂,就像飛出牢籠的雀,只給他留下一片纖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