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納妾

不?去看身後的狼藉, 謝瀾徑直将沈珏帶回臨水小築。

沈珏被他輕柔地放在美人榻,讓她靠着牡丹宮錦引枕,謝瀾刮了刮她挺翹的鼻背, “還有事要處理,等我。”

沈珏覆住他筋骨分明的手背,“我想見見父親。”

謝瀾眉頭一挑,“好。”

臨水小築外, 沈從禮被鄧唯阻攔進入。

沈從禮惱得?臉紅脖子粗, “那是我女兒, 憑什麽不?讓我去見。”

鄧唯按住腰間的佩劍, “沈姑娘需要休息, 本将軍待會送你回雲州。”

一見他的動作,沈從禮頓時萎了。他像個被謝世子抓來退婚的工具, 目的達成就馬不?停蹄地送走他。

兩人一時争辯不?下。

“我就見一面?。”

“剛才在澧蘭堂你已經見過了。”

“文人不?與武夫計較, 你……”

謝瀾走出月門,就見到互不?相容的兩人, 淡淡說:“鄧唯,讓他進去。”

鄧唯将拔出鞘的劍收回, “是。”

“哼, 莽夫!”沈從禮走過時故意嗆他一下, 鄧唯又?要拔劍, 他吓得?小跑入月洞門。

謝瀾忽而出聲?,意味深遠, “安分守己、堅守本心, 否則定會招來禍端。我不?希望你連累到她。”

Advertisement

沈從禮心頭一蹦, 丢下一句:“我不?會害我女兒。”

他走後,鄧唯悻悻, 撫摸劍柄,試圖讓自?己冷靜,他沒好氣道:“大?将軍你确定要讓他去見沈姑娘,就不?怕他和謝氏一個嘴臉?”

“是珏兒想見。”謝瀾邊走邊回答他,“我已經警告他,他到底能?不?能?明白并及時抽身,就靠他自?己的悟性。”

鄧唯跟在身後點頭,一拍腦袋邀功道:“對了,屬下已經把那個多嘴的老|鸨剪掉舌頭丢出府,也不?知衛國公給她的金子夠不?夠治傷的……”

**

足踏栽絨毯,目映料絲燈。

沈從禮是第一次見到沈珏的住所,如謝氏告訴他的只好不?差。

重新換藥的沈珏由碧雲攙着繞出屏風,遲緩地行禮,“女兒見過父親大?人,父親安康。”

沈從禮熱淚盈眶,虛擡她的雙臂,“女兒,父親好久沒見你了。”

“珏兒也是。”

碧雲端來雀舌茶,兩人端坐交談。

沈珏先為他斟茶,雙手奉上:“父親請喝茶。”

沈從禮取過,茶盅貼在嘴邊,他卻突然放下來,“家中由你母親掌管,每回你來信,也是由她看後轉述于我,她告訴我,你在國公府裏生?活優渥。直到今天,我才知曉你過得?水生?火熱。”

曾幾何時,她住在後罩房,陽春三月的暮春寒,她被凍得?睡不?着覺,好不?容易睡過去,一睜眼見到的就是破舊的梁柱……

而今這?些磋磨已被上鎖塵封,被光陰雕刻斑駁。

沈珏安慰他道:“父親,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如今你雖然被謝璨退婚,但背靠謝世子這?座大?山,也不?知是福是禍。”他呷一口茶水,只覺國公府裏随随便便拿出來招待客人的茶都?名貴無比,是他在雲州難得?一嘗的佳品,忍不?住說出心裏話,“京中的榮華富貴令人神魂颠倒。”

沈珏聽進耳裏,卻垂眸不?以為意,“如果可?以,我想像小時候一樣,縱使家宅清貧,但我們一家人都?很幸福。爹,那樣不?好嗎?你不?想回到從前?嗎?”

彼時,父親還真是一個小小的縣丞,母親是新嫁娘,兩人婚後一年就懷上了沈珏,對于這?個從小就粉雕玉琢的孩子,沈氏夫婦傾注了所有的愛。

沈珏不?得?不?承認,允弟出生?前?,爹娘滿心滿眼都?是她。

夏日?爹娘帶她去蘆葦蕩泛舟,摘下蓮蓬歸家後,母親會給她剝蓮子做蓮子羹,母親親手剝的蓮子即使生?吃也是清脆爽甜。

“砰”茶盅擱在桌面?的聲?音打破回憶,沈從禮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他似是想起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話語從齒縫蹦出來,“無權無勢便會被人踩在腳下,只有往上爬,才能?直起身板做人!”

要他回到以前?,還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自?覺說錯,沈珏閉口不?言。

她的身上流淌着父親一半的血,七八年不?見,他們不?僅生?疏,就連彼此的希冀都?南轅北轍。

沈珏覺得?很悲哀。

沈從禮想通了什麽,眼睛發亮地叮囑她,“謝世子不?是浮花浪蕊之人,他一定會對你負責,珏兒你因?禍得?福別忘了我們。”

沈珏眼裏的笑意微涼。

沈從禮沉浸在喜悅中,喃喃道:“這?是好事啊我要跟你母親說……”

第二日?一早,沈從禮就動身回雲州,一是為了第一時間給謝氏說這?則好消息,女兒嫁入衛國公府的豪門大?宅,他沈家顏面?有光。

第二個原因?則是沈茂典的孝期還未結束,他需繼續守完。

顧及到沈珏腳傷未愈,沈從禮便沒有讓她親自?相送。

朝來暮去,若說沈從禮是一大?早動身,國公府的歸燕堂內便有一人是睜眼到天明。

周瑤這?段時日?心力交瘁,過得?很是不?好,初入府時的雲淡風輕早已被擊碎。

眼睜睜見着不?如自?己的沈珏攀上高枝,而她周瑤成為沈珏扶搖直上的一縷東風。

周瑤深知消息靈通的重要性,她耗費財力買通府裏平時不?顯眼的仆人,一有消息、事無巨細都?會送到她手上。

也是在榮安公主召開宮宴的那一晚,她從門房處得?知世子謝瀾夤夜抱回一個女子,而當天沈珏恰好出府,穿的衣裙與那女子別無二致。

周瑤為自?己無意中得?知他們二人的奸|情而奮激,正?打算好好利用謀取利益的時候,謝璨逼沈珏跳樓之事發生?了。

她目睹謝璨是如何被家法伺候的,謝瀾全然不?顧手足之情。

衆人之感慨謝瀾的公正?嚴厲,周瑤卻隐約感受到他對沈珏的在乎,因?為在乎所以恨不?得?将屢次給沈珏下套的二弟除之後快。

一想到不?久前?,她還撺掇謝冰找沈珏的麻煩,周瑤就頭皮發麻。

與謝璨的下場相比,禁足抄書不?值一提。

她對沈珏投鼠忌器,但見沈珏一日?一日?過得?比她好,周瑤通過沈珏的過往幾乎能?預見日?後自?己的凄慘下場。

最後一次,她惟有一搏。

周瑤特意找到柳氏,引導她根據門房的消息,再與謝璨被打之事聯系起來,往沈珏失|身的事情上想。

她故意不?隐去沈珏失|身的對象是誰,就是為了賭沈珏軟弱的性子不?敢說出口。

憑上次大?氅一事,就不?是沒有可?能?。

柳氏還有所顧慮,并不?想插手管束。

周瑤卻點醒她,“謝家血脈容不?得?玷污,有一便有二,待她嫁入府說不?準會變成什麽樣呢。”

柳氏并不?立刻上套,“但你空口白牙,并無确鑿的證據,讓我如何做主?”

“夫人,瑤兒有人證。瑤兒将醉韻樓的媽媽叫來,你問一問便知,若她嘴硬,大?可?以再驗一次身。”

柳氏思忖後,便召集府裏的家眷來到澧蘭堂,同時也讓嬷嬷去把沈珏提來。

如此,便出現了之前?那幕。

周瑤算來算去,甚至特意選了一個謝瀾外出的日?子,但她算不?到謝瀾會提前?在臨水小築部署暗衛,傳遞消息。

更算不?到他會跑死了兩匹馬,日?夜不?歇地趕回。

周瑤偷雞不?成蝕把米,退婚後的沈珏離嫁給謝世子的時間指日?可?待。

眼下,她只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條路是謝老太太,但謝老太太年事已高,出了這?檔子事後,成日?在佛堂求佛念經不?見任何人。

若是求佛有用,她謝家怎麽又?會發生?兄奪弟妻的醜事?

周瑤只覺她愚不?可?及。

另一條路則是謝璨,周瑤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即便面?前?漂浮的是一塊朽木,她也要牢牢把握住。

但她三兩次去到聽雪院,都?被長随趕出。

聽長随說,謝璨臀部與後背的傷勢明明在日?益好轉,他卻比上次昏迷得?更嚴重,三日?未醒,一直用靈芝與人參等昂貴藥材續命,也不?知能?不?能?醒來。

她妄圖用作女紅刺繡的方式迫使自?己冷靜,但沈珏的容顏不?停在腦海裏閃現。

清麗的笑顏漸漸扭曲成哂笑,嘲諷她的不?甘與落魄。

“呵。”周瑤浮起一個森冷的笑,手中的繡繃被她捏得?變形。

**

夜靜更闌,無風無月。

玉竹軟簟上美人的側睡,身姿優美的曲線如起伏的山巒。

碧雲蓋滅屋內所有的燭火,只留一盞孤燈。

簟上,削蔥玉指一搭一搭地彈動,沈珏并未入睡。

屏風後的燭影朦朦胧胧,沈珏起身将它擺到卧棂窗邊,煌煌的光照亮一小片窗外景色。

郁郁芊芊的玉蘭樹伸展着樹枝,姣美的形狀映在窗紗,恍若繪了一幅畫。

忽而,婆娑的樹影無風自?動,沈珏凝神屏息,等待着什麽。

“唧”地一聲?,一只燕雀從樹枝上飛走。

一口氣松懈,沈珏默默地轉過身。

“篤篤。”窗棂被敲響。

沈珏欣喜地奔過去,像上次一樣,探出半個身子俯視他。

今夜無月,繁星閃爍。

暖暖的橘光照亮他的輪廓,冷硬利落,俊美無俦。

他首先開口,“以為你已經睡了,腳傷如何?”

“嗯,可?以走路了。”

回答完,一陣靜默在二人之間蔓延開。

沈珏嬌羞,謝瀾內斂,兩人一時無話。

其實,謝瀾心底是有許多話要與她說的,尤其是他與衛國公商議婚事後,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來見她。

“再等我一會兒珏兒,很快就能?娶到你了。”

她視線躲閃,張口半天才吐出一個“好”字。

謝瀾趁她發愣,稍稍站直身子仰頭吻落她的唇角。

“早些睡,好夢。”

謝瀾走了,不?辭勞苦地來仿佛只是為了看她一眼。

似乎吃下一顆蜜糖,甜絲絲的。

“很快就能?娶你。”承諾在耳邊萦繞,深刻入骨,沈珏心頭的小鹿蹦跶歡實。

可?想到兩人之間的門第,謝世子應該只能?納她為妾吧?

沈珏垂下腦袋,鴉睫一霎恍然迷惘的蝶,輕動翅膀。

心頭的小鹿的鹿角不?經意頂到心口,泛出淡淡的疼。

又?過兩日?,沈珏的傷已經完全愈合,絲毫不?會影響行走。

自?退婚那日?開始,柳氏以養傷為由不?讓她去請安,她便窩在臨水小築,短暫地度過清歡日?子。

如今傷一好,柳氏就讓她去澧蘭堂。

沈珏到達時,發現只有她一人,柳氏熱情地招呼她,似乎之前?掀翻衛國公府半邊天的退婚之事完全沒發生?過。

“這?是雪膚膏,對祛疤極其有效,姑娘就該冰清玉骨,斷不?能?留下半點疤痕才好。”柳氏讓人端來一個藥匣,揭開蓋子,裏面?是雪白的藥膏。

沈珏猶疑,“這?是……”

“當然是給你的呀我的好姑娘,”柳氏唯恐她不?收,索性塞進沈珏的柔荑,“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珏兒你不?要太過見外。之前?,我忙于府中事務,或多或少對你照顧不?周,還希望你不?要介懷。”

沈珏搖首,鬓邊的海棠絹花花瓣顫動,“夫人言重了,您一直對我都?很好。”

沈珏并沒有說假話,柳氏閑于管事,從沒有主動找過她麻煩。

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态度。

柳氏一邊拍着她的手背,一邊左右端詳,直嘆她是個心地良善的美人。

兩人一邊唠嗑,一邊飲茶,大?部分時間是柳氏說,沈珏點頭,偶爾能?搭上幾句話。

放下杏花茶盅,柳氏嗟嘆,“唉……”

沈珏連到了嘴邊的茶也來不?及喝,忙問:“夫人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倒也稱不?上煩心,只是此事還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

柳氏拉住她的手不?放,就像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珏兒,你是個好姑娘,能?不?能?幫幫夫人我。”

她言盡于此,只差低聲?下氣地懇求,沈珏焉有回絕的餘地?

“夫人您說,要是珏兒能?幫,定會幫的。”

“那我就直說了。珏兒你樣貌與品性都?是至善至美,唯獨出身差了些。”

沈珏胸口“咯噔 ”一下。

“你與世子出了那事,自?然就不?能?繼續與璨哥兒成婚,只好嫁給世子。但世子是個拗脾氣,認定一樣東西?,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不?願讓你當妾,只想娶你為妻。可?沈家與謝家的門第擺在那兒,這?于禮不?合。

珏兒,你就勸勸世子讓他納你為妾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