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日會總體算是敘舊了。
多認識了兩個小朋友——服部平次和遠山和葉。
也不知道是誰騙服部平次說他跟我有婚約關系, 那個十歲的小黑皮還專門跑到我面前說,他已經有初戀對象,以後的結婚對象也只能是她。
我當時正在喝橙汁, 随口說道:“哦。”
“所以, 你死心吧,然後和我爸媽說要解除婚約。”
……
這叫什麽我還沒有開口就被小朋友甩了的現場。
于是我耐心地問:“你認識你初戀多久了?”
“我……”
“對方叫什麽名字, 幾歲, 家住何方, 吃納豆喜歡加蔥, 還是加雞蛋?”
“……”
“你确定你初戀也喜歡黑皮嗎?如果對方不喜歡你,你也要和對方結婚嗎?你說那種一廂情願的話, 考慮過人權和法律嗎?懂得尊重與理性嗎?你還記得你爸是大阪府本部長嗎?你這麽不負責任地說話, 你媽媽知道嗎?你朋友知道嗎?你問過你的良心嗎?你年紀小小就有這種妄想傾向, 你真的确定你沒問題嗎?”
小黑皮完全呆住了。
“整理好邏輯和語言再來和我說話。”我擺着手把他趕走, 道, “大人時間很珍貴的, 在外面這種相談都是按小時付費的。下次跟我說話,一個問題一百日元, 別來占大人便宜, 走開走開。”
我對男孩子,可沒有對女孩子那麽有耐心。我還以為小黑皮怕了我, 就不再過來煩人,結果他還真從口袋裏面摸出了一枚五百日圓, 跟我說他要問一個問題。
我甩着硬幣,信口說道:“我不找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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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皮堅持道:“那我就再問四個。”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婚約者?”
“你猜。”
“……我猜不是?”
“你猜不是也不等于我說不是。”
“所以到底是不是?”
“你猜。”
“我不猜!”
“那我也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
“這件事問你媽媽不是更容易嗎?五個問題說完了, 拜拜!
我趕走小黑皮之後, 服部阿姨笑着跟我說, 他家那只小黑皮氣死了,現在處在誰和他說話就要爆炸的階段,他真好笑。
當然原話不是那麽說的。服部阿姨不會管自家孩子叫小黑皮。
但,是親媽無誤了。
可能是轉了一圈之後,小黑皮在遇到一堆大叔在講我的事情之後,他又開始纏着我問我以前那些案子是怎麽破的。
我借機騙走了他一個月的零花錢。
除了這點小樂子之外,我沒有想到我會遇到了羽田秀吉。原本是電車上抓一個好用的工具人的,結果沒想到白馬大叔說,被抓來當壯丁的羽田秀吉是羽田康晴的養子,也是當年在美國遇害的羽田浩司的義弟。聽說原來姓赤井,因為有将棋天賦才被收為羽田家的義子,當初那件案子發生的時候,他也才11、12歲,跟我一個年紀。
當年羽田浩司案是個大案子,我爸那會在警視廳相當活躍,自然而然也被派過去跟着調查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卷入其他案子,跟着殒命。事實上,當初參與調查羽田浩司案的各大主力刑警或多或少都出現過一些事故,像我爸早期身亡的,也有失蹤下落不明的,還有遇到嚴重事故昏迷了長達十年。這都很難不讓人想到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警告着當年的調查組。
實話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如今回想起當年的事情,大部分銳利的情緒都已經磨平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光是維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經去了大半的心力。我覺得,羽田秀吉的生活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答案,就像是給了我某個回憶結束的标點符號。
生日會結束後,萩原研二問我說可以把今天的經歷告訴其他人嗎?我以為他不是那種愛到處亂說的人才帶他過去的,結果沒想到啊沒想到——早知道我就帶諸伏景光了。因為我發現,毛利大叔根本沒有過來!
拒絕之前,我還是走個流程問問他到底要告訴誰。
“我就告訴我發小,你應該知道的——松田陣平。”萩原研二說道,“他絕對沒有想到我跟着你遇到誰。”
“白馬警視總監?”
因為是私下活動,大家沒有刻意強調各自是什麽身份,都是以叔侄朋友相稱。但當時萩原研二一到的時候,我見到他看白馬大叔時的眼神就知道他認出來了。
我直言不諱道:“你們功利心那麽強的嗎?”
平常我看他們這群優等生都不把我跟警校教官交好的情況放在心上,果然是因為級別還不到嗎?
萩原研二見我說話語氣都變了,突然才發現自己失言了,“抱歉,我并不是那種意思。你當我沒有說吧。我絕對不會往外說的。”
“我自己有判斷力,你先跟我說吧。”
我自認我還是很擅長看人的。
萩原研二不是那種趨炎附勢,嘩衆取寵的人。
難道白馬大叔做了什麽讓他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追星成功的現場?
我見他一時間不願意說,起了點氣性,“該說的時候就不要拖泥帶水,拿出點男子氣概來!”
萩原研二總算開始解釋了。這一解釋,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實誠。要是換我就不會這麽直白地講出來。果然人要是從第一步做錯了,之後就容易步步錯。萩原研二跟我講他發小松田陣平父親當年被刑警誤會成殺人犯,因為拘留而錯失了職業拳擊手冠軍的頭銜,此後事業更是大滑坡。這些年都經歷着非常辛苦的日子。
剩下的話也不用多說了。
他已經暗示那個刑警就是白馬大叔了。
“所以你們是想要胖揍我白馬大叔了?”我雙手插着口袋,說道,“首先要理清楚一個概念,刑警和法庭不一樣。刑警的行動指标是疑罪從有,對方有犯罪嫌疑,刑警依照法律流程對他提出調查,他本身就得要遵守法律規範來配合調查。如果你們是當時的刑警,在沒有拿出足夠證據,只有目擊證人的證詞,那你們會做的還不是一樣的事……”
萩原研二直接生硬地打斷我的話,“我覺得,我們不需要再繼續聊這個話題了。”
我倒是第一次見萩原研二生氣。但我反而一點都不生氣,“你和松田關系很好吧?”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個時候回答我的萩原研二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我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他維護他的朋友,我維護我的親友。這不過是正常操作。再來,我也不怕被人讨厭,所以我什麽話都敢說,也什麽話都能說。不過,有些話還是應該說明白的。畢竟,走回警校宿舍還有十來分鐘,兩個人莫名其妙吵架鬧翻。隔天還要擡頭不見低頭見,他可能無所謂,我是很讨厭這種情況的。
對于一批沒禮貌的傻子,直接踹進垃圾桶就是了。
可對方不全是缺點的人和我鬧不和,我覺得我自己是有義務傳達自己的想法的,至少要做出和解的努力。對方不接受是他的事情了。我至少要有行動。這是我的想法。
于是,我看着地上的影子,想了想,再擡頭看向天空。現在正值月末,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彎。深色的天空裏面的星星也只有一點兩點,倒是因為薄雲的關系,泛着金色的月光就像是沉睡在名為夜空的深海裏面。我繼續踩着自己的影子,在沉默間開口說道:“話說,你知道天上的月亮從來都不會背對人間的嗎?”
這句話打破了兩個人的沉寂的氛圍。
我知道萩原研二有轉過頭看我,想看我到底在說什麽。但,我沒有回頭和他對視,只是繼續說道:“月亮不會背向,不會背棄,更不可能背刺喜歡它的人。正是因為這樣,我爸生前就非常喜歡月亮,認為有像月亮這樣忠誠高尚品質的人是非常值得敬重欣賞的。”
我頓了頓,插着口袋,望進萩原研二。
“你為你朋友說話,不會因為顧慮大人物,或者惹上不好惹的人兒改變态度,改變立場。更何況你朋友也不在場,我也不是那種會在外亂說話的人。你稍微附和我一下,他也不會知道。但你還是堅持朋友原則。你的行為是對的,我的态度也不會改變你做事的性質。我覺得,我是沒有後悔今天帶你過來的。所以——我只是想說,你覺得你想要和你朋友說你今天遇到什麽樣的人,你就去說吧。”
我最後一句,“你不是挺好的人嘛。”
萩原研二的紫瞳閃了閃,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一會兒想笑,一會兒又忍住了,定定地對我笑道:“所以,這是在和我講和嗎?”
我聳肩,糾正道:“我在講理。”
萩原研二笑意更盛,“你怎麽這麽會說話?既知道怎麽一秒把人氣炸,也知道怎麽讓人高興。我以前總是不理解為什麽那麽多人會維護你,現在才知道理由。你真的挺不錯的。”
我撇撇嘴,不屑道:“我本來就是人帥嘴甜,還需要你誇?”
萩原研二嘴角抽了抽,最後還是失笑起來,表情也開始明朗起來了,“弘一同學,其實我真的挺想跟你做朋友的,你要不給個機會吧?”
“你怎麽不把月亮當荷包蛋翻個面呢?醒醒吧。”
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