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對我來說, 監獄那件事已經結束了。
我今天就懶得過去,畢竟還要坐車來回, 浪費時間和精力。當然, 我對浦田老師不能這麽說,我要說這是給犯人精神上施壓的策略。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浦田老師見學生們都走了,就問我怎麽看出那個人做了殺嬰案的事情。他也去警視廳問過案子的進度——嬰兒失蹤, 只能确定說犯人A是最有可能知道孩子行蹤的目擊者, 也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就是帶走嬰兒的兇手。
一般來說,入室滅門的連環殺手很少會有攜帶受害者離開現場,因為這很容易被人聯系起來,也沒有必要多做無用功。
從邏輯推理上來說,這人應該就是殺嬰案的兇手。但問題是找不到屍體就無法由此蓋棺定論。
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英國的推理劇, 裏面有個罪犯是這樣的, 他的案子破解得非常簡單,手法簡單粗暴,但是他殺的都是一些被他邀請到家裏的流浪漢。這些人的身份無法被查清,因此警察們不得不跟着罪犯的節奏走,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連被害者的數量也不清楚。
因此這件事情上,本身就不能被囚犯帶着節奏走。他之所以瞞着嬰兒的案子,就是他發現警察很着急,他可以從警察焦灼不安的态度裏面獲得愉快。
在我第一次進監獄的時候,我就發現囚犯其實很好奇我會問他做過什麽案子。當時是由我控場, 只要我不談,就沒有人談。他漸漸發現我根本沒有意向去談案子時, 他對我的興趣就下降了。
對我的問話都是要談不談的态度。
我理解任何人聊天都希望聊到自己的事情, 但并不是所有犯人都會期待別人和自己聊犯罪的事情, 由此獲取成就感的更少。
我當天回去,就讓警視廳切斷與犯人A的任何固定常規的聯系。
而犯人A若是真的以此為樂的話,反而會着急。因為他一旦失去了有殺嬰案作為談資,他就只是普通的犯人。下一次聊天,他一定會為了吸引警校生的注意,努力積極地配合聊天。
果然,第二次聊天的時候,他的話就比上次積極了很多。我有一度也懷疑過他是那個人派過來接近我的棋子,所以比對過他在松田陣平和在警視廳的自白。
若是被人教出來的對話,基本都是背出來的,關鍵詞一定會重合多次,而且相對來說比較簡練。但我發現他的廢話還挺多的,說明他并沒有和那人接觸。
事後我仔細想,發現既然那個人在第二次的時候就接觸了松田陣平,那就是那個人其實很早就知道我接觸的犯人是誰。這反過來就說明,那個人和犯人A并沒有太多的接觸。否則,我第二次和犯人A接觸的時候,我起碼會被他的眼睛給看穿。
那個人故意給我一個暗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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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起碼在第二次訪談的時候就确定他一定和殺嬰案有關,所以才開始去确定是時候動身去現場看一圈。
我對浪費力氣的事情并沒有特別多的興趣。
我第一眼其實就注意到陽臺。
要我用這種輕層夾層板的公寓裏面藏屍體,我首先想法也是陽臺的方向。但是我覺得這基本就是送分題,警察如果沒有翻裏面的東西,我就可以開口罵了。
研究過周圍陽臺的痕跡,看到确實有沙土被翻過,那我确實能感覺到當時警方線索斷掉的想法。我往陽臺四處看,外面就是臨街,人來人往,根本不好藏東西。旁邊确實有一塊空地,但上面全是又笑又叫的人形兇器——小學生。空地土質疏松,小朋友又屬于喜歡到處挖挖的年紀。藏在那裏每天都要想有沒有人發現,就太危險了。
因此當時我有個想法,兇手一定藏了自己的作案手段。嬰兒屍體早就不見了,否則不至于目暮警官他們查了那麽久,花了那麽多警力也找不到。
他們肯定撈過下水道。
他們也肯定翻過垃圾袋。
剛巧松田陣平把廚房給弄亂了,我才注意到一件事——他根本不怎麽用廚房,為什麽要購置那麽多廚用物品,且缺失花肥
我便想起了廚餘降解。
常理來說,廚餘堆肥發酵的時間是在二十天以上,但是如果有發酵素,或者其他其他催化劑,我記得是可以将降解發酵的時間縮短到了一半。
于是我的想法是讓目暮警官去調查那土裏面的成分,由此推斷犯人用的是什麽花肥,對應市場上哪些在售的廚餘化肥。
結果來周初,目暮警官就做出了鑒定報告——發現犯人A用的是強力活性真菌,處理五公斤的廚餘食物,只要5克,而且降解時間不超過36小時。
破案了!
根據他使用的量,逆推他降解的廚餘食物,高達10公斤,他平常在家裏也不用廚房,哪來的10公斤廚餘?
那只能是被攜帶過來的嬰兒。
……
因為上次已經被松田陣平問過一次,我在警視廳也講過一次邏輯了,現在還要再講給浦田老師,我已經覺得累了。
“感覺他有問題而已。”
“能察覺別人有犯罪行為是什麽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我腦袋裏面只想起那天在購物中心遇到的那個銀色頭發的人。大概是因為我很少直接就對上職業殺手,我想了一下,“有點覺得很礙事,叫人手癢,擡手又覺得麻煩的感覺。”
“……”
浦田老師沉默了一下,覺得我在和他瞎掰了,就讓我撤了。
教室裏面沒有人,我打算在教室一個人睡了一覺。現在開始入夏了,教室的風跟着被太陽曬熱,熱烘烘的。我躺了一會兒就爬起來了。
我熱得汗都流下來了,只能坐在椅子上開始發呆。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和人冷戰過那麽久。
一般來說,我反感的人被我收拾一頓,就直接扔在腦後了。但我覺得打諸伏景光一頓也沒有用。
他人不在,但周圍的人總是時不時都在給他增加存在感。
之前因為那個松田陣平猜我是不是喜歡諸伏景光的時候,我一開始是在想有人在瞎說話。可松田陣平又給我舉個他們以為班長喜歡降谷零的例子,我就覺得我自己想多了,沒繼續理會。再加上這件事怎麽盤都邏輯不通。我認為,大家在意我和諸伏景光不和的事情,初衷還在于諸伏景光人緣好,其他人怕我欺負他。
這種事又不是我說幾句話就可以讓人信的。
我懶得理。
“啊嗯……”
我伸了一個懶腰之後,開始思考我怎麽和諸伏景光斷幹淨關系。
我已經把他的電話删掉了,還有他哥的電話號碼也删了。
剩下的就是,我還有一手毛利大叔給的資料沒有給諸伏景光。雖然說我原本就不太想給,但是主動不想給和被動不能給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燒掉也沒有意義,顯得毛利大叔的工作更沒有意義。
也許應該這樣,等諸伏景光查出兇手之後,我就把資料扔到他面前,嘲諷他,我就是故意不讓他知道兇手是誰的。
可我總覺得殺傷力不大。
因為他現在就是知道我在阻礙他查兇手。
我抱着手臂在想着要怎麽膈應諸伏景光,讓他恨死我。要是他有喜歡的女生,我就可以搶。但他沒有喜歡的對象。
他有一個非常要好的好朋友——降谷零。
那我去搶降谷零?
先前一開始他有發出過讓我當他朋友的信號,但我一直都拒絕。現在我又巴巴地自己送上門,且不說他是不是會覺得這裏面有沒有問題。我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我第一次覺得很難對付一個人。
我還沒有想清楚,就注意到警校大巴回來了。原本去的時間也不久,來回還不會遇到上下班交通高峰期,所以警校生可以在一個小時內來回。
不過今天是調課,心理課放在今天的最後一節,學生可以直接回宿舍。我在教室往下瞅的時候,剛好和降谷零對上了視線。
降谷零:“……”
因為諸伏景光和我冷戰的關系,他自然也不會跟我主動搭話。可是現下我又想起他之前對我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記起我之前有過他的電話號碼。
那會他就發了一句自我介紹。
我一直沒有理。
難道是用在這裏嗎?
我回宿舍的時候,發了條訊息給降谷零。
「找個地方聊一下吧。」
各種聊天形式裏,我是更偏向于面談形式,容易根據對方的語氣和狀态調整自己的發言。而且,面談更有誠信感。
降谷零不失所望地回得非常快「你安排,我聽你的」。
「晚上八點警校訓練場,你一個人,不能和任何人講。」
「好。」
看到回複後,我想起那天我們一塊喝酒,降谷零似乎還挺開心的,于是在吃飯前,我打算去便利店一趟。沒想到我在門口遇到了外守一。
人是長相不算寬厚的類型的,但年歲加成,反而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狠辣。他站在門口搬着衣服放進推車裏面。他認真工作着,我便看得更加認真。
最後他先開口了,“學生有什麽事情嗎?”
“我在想着上次便利店的時候,你應該是被困的人質之一吧?我見過你。世界真小,你還是負責我們學校衣服的人。”
外守一試圖回憶我的臉,但當時人太多了,他沒有記住,所以他說了一聲感謝。
見他開始回話了,我又抱着手臂,漫不經心地說道:“大叔,你這麽大年紀沒有人幫你幹活嗎?”
外守一笑道:“人工費高,而且我還沒有到幹不動活的年紀。”
“你口音帶有長野縣的口音,是從那裏過來的嗎?”
“你連口音都聽得出來嗎?”外守一用聊日常的态度繼續說道。
我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走過去,腳步停在一米多的距離,說道:“我同學有從長野過來的。他在這裏長大,所以有時候說起他來自長野縣,我們就會讓他說幾句話試試看。所以我才知道的。”
“是嗎?聽起來你們關系還不錯。”外守一見我靠近,便說道,“抱歉啊,同學,我還比較忙,我們下次再聊怎麽樣?”
“我聊天都是看心情的,下次就不一定想聊了。”我見他想直接推車離開,于是擡腳“咚”地一聲直接堵住他的去路,“外守店長也不用急着走,反正學生等得起你送過來的衣服。他們都不急,你急什麽?”
“……”
外守一左右推車,都發現車子紋絲不動,擰着眉擡頭看着我,又看向旁邊的警備室裏面對我們這邊情況一點都不在意的保安,最後選擇等我說完。
“我最近有門作業剛好是調查入室滅門案。我聽長野縣十五年前也有一起懸而未決的長野入室慘案,不知道你聽到過沒有?死者是一對夫妻,丈夫是小學老師,妻子是家庭主婦,身死當天被兇手紮得全身刀傷,死相恐怖。”
外守一的眼瞳動了動,沒有害怕恐慌,也沒有驚訝疑惑,像是遇上了推銷員一樣想着要怎麽抽身離開。
“我沒聽過。”外守一推着車頂着我的鞋底,暗示他現在就想走了,“長野縣那麽多市,我對這方面也沒有關注。”
“哈哈哈,我還以為可以從你這邊聽說消息呢。我本來想着有案件細節的話,我還可以把這個案子放在我的報告裏面進行對比分析。”
我松開了腳,讓了一條道給對方。
外守一目光古怪地瞄着我,估計是潛意識裏面覺得我不好惹,所以也沒有多話。
我又說道:“上次你在被當作人質的時候,我聽我同學說,你還有個女兒?”
外守一神色變化起來,只想直接離開,我這次就擋在他的去路,神色有些不滿,“我在問你話,你這是什麽态度?”
外守一也跟着不愉快起來,“你這種态度像是在問人嗎?你教官知道你這種德性嗎?小心我報告到你老師那邊去。”
這話一落,我踹開擋在我們之間的推車,“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外守一看向已經開始注意到我們這邊動靜的保安,他們已經開始往我們的方向走。除此之外,剛好碰到下課,大批的學生開始在校門口走動。
外守一的膽子也大了起來,“那你就打啊!這麽多人看着……”
話音還沒落,一拳打在他的脖頸處,“嘭”地一聲他側身躺倒在地上。我沒錯過這個時機,反正趁腳直接踢他下腹。
打了大半天,我都在猶豫了。
怎麽沒有人來阻止我一下?
就在這時,一聲冷喝從人群裏面冒出來了。
“小弘!快住手!”
是鬼塚大叔。
我正回頭,正好撞上鬼塚大叔旁邊諸伏景光那雙冰冷的眼。
他成功把我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