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其實小時候還是會吃一點辣的。

像是在外面吃炒飯的時候, 我就會學大人一樣在飯上撒七味粉,以至于別人問我說,我能吃辣嗎?我第一反應就是怎麽不能。直到有一天有人帶我吃正宗的麻婆豆腐和辣子雞之後, 我才知道我以前說得太大聲了。

我屬于肉眼就可以判斷辣的程度, 只是看都能覺得舌頭也會跟着痛,可是,該吃的時候, 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忍不了的。

吃慢點就是了。

另外就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上去。

我主動開口說道:“案子結束後,你們長野縣的刑警會把阿部留的屍體帶走吧?”

諸伏高明怕身上沾味道, 所以在坐定在椅子上的時候,已經把深藍色的外套脫下來,并且把袖子卷到自己的手肘位置。此刻他的視線穿過滾滾的紅湯上空, 就像是在會議廳說話似的,語氣平穩清晰地說道:“這是自然的,但前提是可以确定死亡原因。”

萩原研二之前和我們談過一波, 聊這個話題也是輕車熟路,非常自然地加入道:“根據廢棄大樓的槍擊現場和彈殼位置,刑警判斷出他的死并不是意外情況。”

諸伏高明沉吟一聲, 又說道:“在救護車帶着領木巡查離開前,我又把白川先生單獨留下來了。我問他為什麽會知道淺利小姐在這裏。我問這句話之後, 淺利小姐似乎察覺到我們之間的對話,于是跟我自首了。”

萩原研二十分驚奇道:“自首嗎?”

我也跟着蹙起眉,“……”

“淺利小姐說,她其實認識阿部留。他們出生的城鎮是一樣的。”

“淺利的媽媽是阿部留的舅母, 彼此雖然相差有七歲, 但也因為城鎮小, 長輩關系親, 來往多,他們也很熟絡。淺利小姐說,她讀大學之後就沒有再和阿部留保持聯系。大概是在半年前,淺利小姐說阿部留突然來東京找她,并且希望她幫忙代養他的孩子。淺利小姐拒絕過,結果被阿部留用廚刀威逼,她不得不留下那個孩子。阿部留時不時也來打探孩子的情況,檢查淺利小姐有沒有棄養自己的孩子。所幸的是,阿部留每半個月都會留足撫養費,孩子也很聽話,不難照顧。”

“這次阿部留突然又到了東京。淺利小姐看他狀态不對,便開口問了,才知道阿部留殺人逃獄,一直勸他去自首。”

萩原研二問道:“就算阿部留擔心她會報警,劫持淺利小姐,但為什麽不是在淺利小姐家,而是專門在這廢棄大樓裏面?淺利小姐家離這棟大樓遠嗎?”

“事實上,這開始和淺利小姐自首的內容相關。阿部留來東京的時候并沒有找到淺利小姐。而淺利小姐知道這些事都是從阿部留逃難到東京時打的公共電話亭的電話得知的。她隐隐覺得阿部留很危險,又怕被報複,所以淺利小姐逃到自己的戀人白川先生的公寓裏面居住,希望避過風頭。但是,她帶着阿部留的孩子搬到白川家,一時間也沒辦法幫那個孩子辦理轉校,心裏抱着僥幸,想着她自己也沒有把那孩子的學校地址告訴阿部留,應該暫時沒有問題。這樣平靜地過了兩三天後,淺利小姐發現阿部留的孩子被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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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利小姐自己說被劫持了嗎?”我開口确定道。

我看諸伏高明點頭後,萩原研二也跟着道:“這樣很難不想到是阿部留找到他的孩子,把他帶走了。”

“沒錯。”諸伏高明繼續說道,“淺利小姐便試圖聯系阿部留,發現阿部留撬開自己家裏面的鎖,這些天一直都住在淺利小姐家。淺利小姐和白川先生都知道阿部留手上有槍,不敢輕易招惹,卻也不能繼續再讓阿部留逍遙法外。于是他們設計了今天這麽一個局,由淺利小姐發出求救信息偷偷引來領木巡查,想趁阿部留毫無防備,徹底拿下阿部留。”

萩原研二在旁邊點評道:“比起淺利小姐的住宅,來廢棄大樓确實更不容易傷及無辜,而且約在高樓層見面的話,阿部留想逃脫的途徑也會減少很多。”

諸伏高明說道:“淺利小姐以為有警察在,她又是跟他有那麽近的親戚關系。阿部留也不會拿她怎麽樣,只能好好地束手就擒。結果他會為求自保劫持淺利小姐,從而引發了這場意外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店主剛好送上火鍋附贈的紅糖糍粑和剛才我點的火鍋奶茶。我在圖片上看,感覺應該還挺好喝的,還能解辣。就在我先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奶茶時,萩原研二把那盤糖汁裹炸年糕一樣的東西順手放在我的位置。

我:“……”

萩原研二也不看我的眼睛,他做得很自然,還保持着和諸伏高明對話的狀态,說道:“所以,你們現在把淺利小姐抓進拘留所了嗎?”

諸伏高明說道:“這種自白并不算是自首,只能說是因為怕自己掩蓋一些事實被發現後,而被警察追究。”

萩原研二進而問道:“那淺利小姐去哪裏了呢?”

“現在她人在新宿綜合醫院裏面。”諸伏高明說道。

他這話落下來之後,我還在吃第三塊紅糖糍粑的手,在兩人沉默地注視着我的視線裏面終于放了下來。我掃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要吃嗎?味道還可以。我們可以每人一盤。我給你們點。”

“你愛吃就多吃點。”

“沒事,你可以吃完。”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重疊在一起。

他們說完之後,諸伏高明的手機剛好響了起來。諸伏高明便站起身,先離席去接電話。萩原研二的目光追着諸伏高明的背影也跟着趕了兩步,才回頭跟我說道:“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你明知道我不會直接跟你說,你一定還要問我嗎?”

“只是想确定你想的跟我的有沒有很大的出入。”

我繼續吃第四塊紅糖糍粑,那真的是外酥內軟,熱乎乎又甜滋滋的,簡單又好吃。我吃完才說道:“其實你可以直接說,我最多就是罵你笨,又不會笑你。”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說道:“你真的是……”

萩原研二也不說下去剛才那句話,而是繼續回到案子上來,說道:“淺利小姐行動和話語裏面有很多的矛盾點,但是要解釋也不是很難解釋。比如說,孩子的問題。她說她是因為關心孩子的去向才重新和阿部留聯系。可如果她真的關心的話,真的害怕孩子出問題的話,她首先對諸伏先生自白時,不會直接說,她猜到孩子被劫持了。因為對于監護人來說,他們對孩子失蹤的第一反應永遠不是去預想最糟糕的情況,她可以說孩子失蹤了,找了很多人,最後确定是阿部留,而不是這麽直接地說孩子被劫持了。”

萩原研二說道:“包括她現在并沒有受傷,得去醫院,也似乎沒有聽到她提到要去見一下那個孩子的情況。我覺得她對那個孩子沒有愛。可她還多次以愛行動。淺利小姐的這個設局用心可比她說的要狠得多。”

“但問題就在于此。”我繼續引導他說道,“我們假設淺利小姐當真用心險惡,那麽淺利小姐既控制了領木巡查的證詞,也控制了白川先生的證詞。那麽她有兩個支持她說法的證人。我們總不能告她不相信警察,自己擅自行動吧?”

“說到這裏,我還是不理解白川先生會出現在大樓裏面,也不等解救淺利小姐就逃走的原因。”萩原研二繼續說道,“還有人跑一層樓梯需要的時間是12秒,人從五樓墜落到地的時間不到兩三秒,你能聽到腳步聲,那白川先生當時在槍聲響起來之前就應該在一層樓梯附近,根本到不了槍擊現場。”

“臨陣脫逃也是很有可能的。本來想沖上去,結果聽到槍聲,白川先生就慫了,連忙找個地方跑走。”我笑道。

萩原研二說道:“可是他也支持淺利小姐的計劃。這樣臨陣脫逃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有什麽?很多人都喜歡在喜歡的人面前逞強的。淺利小姐提出那麽個勇敢與犯人斡旋的方案,自己不支持就顯得自己太懦弱了。大男子主義迫使白川先生對她許下了承諾。可是等到該自己上的時候,他就退縮了。這和很多情侶殉情一個道理,嘴巴上說得信誓旦旦,但會臨陣退縮。”

萩原研二聽到我這段解釋之後,盯着我從剛才到現在就空空的碗,嘴角揚起來非常明顯的笑意。

這個笑容瞬間就刺痛了我,我眉頭一皺,說道:“怎麽!你想跟我打架是吧?”

萩原研二連忙擺着手,說道:“我怎麽敢和你打呢?小陣平都被你完全壓制了,那我這不就是主動送人頭嗎?”

“那你笑什麽?”我才不會就這麽放過他,質問道。

“我只是覺得還是很神奇的。”萩原研二說道,“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吃,或者找很多理由解釋說自己不吃,或者幹脆地說自己不喜歡。結果沒想到諸伏先生點了,你真的也有跟着吃。是因為諸伏先生,所以你才配合嗎?我就有這種想法。”

……

他說這話就很無聊了。

“不是你也想吃嗎?”我單手撐着下颌說道,“你們喜歡吃,我陪你們而已。”

萩原研二對着我的方向忍不住側了側頭腦,對我的行動邏輯感到不能理解。

我繼續淡淡地說道,這個世界也不需要時時刻刻都繞着我轉。

我這話剛落,萩原研二一怔,很快又朝着我的方向露出新月般的笑容。

“突然有點受寵若驚。”

“你很缺愛嗎?就這一點小事。”

“那得看誰給的嘛。”萩原研二眉眼彎彎。

他這話說得我平時就跟暴君一樣。

做點跟平時不一樣的事情就值得這麽被大驚小怪。

我略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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