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居酒屋八點半正熱鬧得不行。

到處都是聲音。

我腦袋裏面全是各種聲音, 鬧哄哄的說笑聲,碰酒杯的聲音,烤架滋滋啦啦的聲音。煙熏火燎的味道也讓我不舒服。坐在吧臺的一瞬間, 我覺得自己跟個傻瓜一樣傻不拉幾的。

“有喜歡什麽牌子的啤酒嗎?”伊達航輕車熟路地開始點酒。

“我沒有, 但不要辣的也不要太苦的。”

我一般晚餐時間很少會拖到這個時間段。我現在已經肚子餓了,開始翻着菜單給自己找肉吃。等我還在看菜單,啤酒已經送上來了, 沒一會兒,桌面就洇出一圈水漬。

我抿了一口啤酒杯泡沫, 說道:“你想說什麽?”

雖然我是聽說他要聊諸伏景光才來的, 但是我猜他們調查諸伏景光的案子進度遠遠低于我的進度。比如說現在我都已經在想辦法把外守一的隐患降到最低, 而整個諸伏景光團隊在猜兇手,正主還處在被蒙在鼓裏的階段。他能提供我的情報量和我給他的是不對等。

盡管如此,我還是對此感到好奇。

我好奇兩個方面。

第一,「他們到底對這個案子怎麽看」。

事到如今,真相與諸伏景光之間就隔着一張紗窗紙, 那種沾點口水就可以破的紗窗紙。

我猜萩原研二不急着跟諸伏景光說自己猜到真相, 是因為過多地考慮到我在門口打外守一的動機。

松田陣平應該是不知情的,他懶得僞裝,也容易暴露。萩原研二不會輕易告訴他, 以免他會沖動。

降谷零可能知道, 他是離諸伏景光關系最近的人。但以他這種在默默背後守護的性格, 很可能也會過多地考慮我當初打外守一的動機。

我不容易判斷伊達航的情況。因為我跟他這人不熟。我對他的印象是他擅長調動群體氛圍,屬于調停者。這種人的性格永遠不會過于激進, 所以他的舉動意義是比較暧昧不清的。

然而, 通過由伊達航提供的信息, 我可以知道伊達航在他們五人團體是什麽存在。「他知不知道外守一是兇手」這一點上, 伊達航不像是降谷零有發小的身份,也不像是諸伏高明有家人的身份。他要是能知道這個信息,取決于他在整個五人團體內的地位和說話權。

這樣,我可以知道我好奇的第二點的答案。

我好奇的第二點是,「我想看我加入他們五人團體裏面,我能有多少安全感」,或者我在他們中間能有多大的空間。

事實上,我現在覺得我是和松田、萩原玩得可以,我也願意和諸伏、降谷保持長遠良好的關系。他們四人剛好又可以玩在一起,又搭上一個伊達航,總體來說他們應該是屬于同類型的人,凝聚力也高。我覺得我可以直接加入他們,我是不用跑來跑去的,也願意和他們繼續磨合。而且,我想加入的話并不是特別難的事情。或者說,在警校裏面,只要誰願意,他們都可以打入他們五個人團隊裏面。因為他們五個人都屬于包容力比較強的人。

然而,這裏面也還分遠近親疏。

我在設想一種情況,伊達航已經和他們認識了兩個月,關系也跟他們比較親,人格魅力上絕對也比我的強。如果這段時間他們以真心交換真心地交友,都沒有做到萩原研二和降谷零的真心信任,依舊對他有所保留的話。當然,我能理解兩個月對他們來說太短太緊了。可如果伊達航沒有辦到的話,那我覺得,我,以一個真實的我來說,不靠策略,不靠優勢,又在沒有辦法做一個粘合劑的前提下,不用他們說,我也只會覺得我很多餘。

我知道,他們真正和我交好的原因不過就是我一開始幫諸伏景光查了案子。當我擁有他們更多的信息和情報量,這種原本就容易堆積起信賴和好感,就像是看病時遇到了醫生,咨詢時找到了律師。這些信賴和好感,與醫生、律師本身是什麽人也沒關系,而這僅僅只是因為這個醫生、這個律師幫他們忙了。他們這群好人就呼啦啦地示好和包容。

然而,這些建立起來的關系永遠都是最松散的關系模式。但凡這個人在他們眼中轉變了,這個人就什麽都不是了。

當然,我是不可能把這些話告訴他們的。

……

伊達航聽到我這麽問,便說道:“我們才剛開始吃飯,這麽快就進正題嗎?先喝兩杯再說呗。”他的酒杯朝着我的酒杯碰了一下,仰頭就是一口悶。

“……”

這人可真是能喝。他就不怕喝醉啊?

啤酒濃度低,但是空腹喝酒又非常容易喝醉。

伊達航喝完一杯啤酒之後,迅速就給自己續了一杯,說道:“你喝呀?我請你。”

“我有在喝。”

伊達航笑道:“榎本你進學校兩個月了,感覺你跟開學變化很大。開學的時候,我看到你感覺你誰都不願意搭理。但是兩個月下來之後,圍在你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多,諸伏啊萩原啊松田、降谷他們也挺喜歡和你一起說話的。你以前在學校也是這樣的嗎?屬于那種熟起來之後就比較會放開自己的那種,你很喜歡交朋友吧?”

“我不喜歡交朋友。”我想了想,說道,“學生時代,只要成績,能力,外貌,家庭背景,性格這五樣裏面有一點優秀,就容易引來人的關注。”所以稍微逆過來就容易把他們趕跑了。

“也就是說,對你來說,交友太簡單了,所以你不要嗎?”伊達航推着送上來的毛豆,對我說道,“不喜歡主動送上門的?”

我毛豆還不大會吃,學着伊達航擠了一會兒,放棄了,直接把毛豆放在一邊,“也不算是這樣。對我來說,交友是一場豪賭,我又只想要穩賺不賠。”

“為什麽會是一場豪賭呢?”伊達航想不通我的比喻,說道,“交友不就是在同樣的時間裏面可以玩在一起嗎?這裏面會有誰贏?又會有誰輸呢?”

我說道:“那以後沒這樣的時間怎麽辦?”

伊達航說道:“就算沒時間,也不會改變彼此是朋友的關系啊?它都是既定的事實了,誰也不會改變。”

“也就是說,以後警校畢業,你和諸伏、降谷、萩原、松田他們各奔東西,一年不見一兩次,也沒有關系嗎?或者就一直都不見面,這也沒有關系嗎?”

“當然啊,因為他們在忙啊,我也在忙啊。”

“……”

“就算是父母子女,總有一天也會分離的。但是你們的感情也不會因為時間地域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我對此完全不理解。

“他們也這麽想的嗎?”

伊達航不确定地重新問道:“什麽?抱歉,你說什麽?”

我說,他們四個對你也是這麽講的,對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這不用說,大家都是這麽想的吧。”

我眨了眨眼睛,想起降谷零那天晚上和我在陽臺喝啤酒後下樓梯,他說“要是警校畢業後,可以再這麽一起喝酒,就好了”。我當時在想,要是真的成為朋友的話,一次怎麽夠,十次三十次,天天喝。我要天天見面,我要天天跟他說話,我還想要和他天天住在一起。

看來我不适合交朋友。

果然還是富婆好玩。

用金錢利益最容易建立綁定關系。

而且就算解開關系,也沒有人會因此受傷。

我撐着側臉,道:“我不喜歡聊這個話題。你說,你想跟我聊諸伏什麽事?”

“之前聽說你一開始就被委托調查諸伏的案子,後來諸伏不是和你鬧不和,被迫中斷嗎?萩原和我講,你是因為你查到了,故意不告訴他的。”

“……”

老實說,我現在心情很微妙。說不告訴伊達航吧,我覺得他們內部團體有隔閡。現在知道萩原研二告訴伊達航,我又覺得萩原研二是大嘴巴,就想打他。話說上次他說還想要幫我解決我打外守一造成的困惑,結果到現在主意都沒有來一個。

“寧願他對你生氣,也不願意告訴他真相。所以萩原一直擔心,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不能直接說的。”

“……”

“不會是因為兇手其實和諸伏關系很親近?要是被知道兇手身份的話,他會很絕望之類的。”

……狗血連續劇看多了吧?

我忍不住想吐槽。

我剛想繼續說,伊達航說道:“其實最近諸伏已經開始慢慢回想起很多的事情了,懷疑起犯罪者的面孔應該也是在時日之內吧?我聽他說,要是早一些回憶起當年的那些細節,就不會拖到今天了。他現在也覺得有些後悔。”

“叫一個小孩子不斷地去回憶犯罪現場,原本就不人道。犯罪行為不會因為證據不及時到位而被消抹。不是有句話嗎?「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我剛說完,就發現伊達航在觀察我的眼色。

伊達航不是這種會試探人的性格。

我突然福至心靈,拍着伊達航站起身,“你站起來,把你所有的移動設備都拿出來。”

伊達航居然也沒有掙紮,主動上繳了正在通話中的電話,聯系電話是諸伏景光。我說道:“諸伏小哥,好不好玩?”

諸伏景光幹笑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這麽明顯嗎?”

“就你們這些小伎倆,都是我小學的時候玩剩的。”我說道,“反正別想從我這裏面套消息,我對你們的案子是完全不參與的。”

“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諸伏景光的聲音跟着暗淡下來。

“那你不得過來喝點罰酒?”

我這話剛落下,伊達航趁機說道:“限十分鐘內到,遲到一分鐘就再罰喝一杯酒!”

“那我也去!”

“我也想去。”

“我也是。”

“你們別把酒喝完啦!”

我嘴角抽了抽,你們敢情都是一夥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