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衛令儀繼續趴在門扉一側,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鎖着帝王。

他還不快看看她!

好氣呀。

這一刻,衛令儀又覺得斷交是正确的抉擇。

皇上這般不體貼,就該斷交!

小張子領着宮婢提着午膳過來時,自作主張的打開了自己手中的食盒,讓裏面的香炸小黃蟹的香氣溢出來。

小張子能被封璟選中,算是帝王親自培養,他自是有過人之處。

以免膳食冷卻,小張子加快了步子,待到宮婢們也魚貫而入,封璟依舊沒有擡眼望向殿外,仿佛根本沒有看見那“翹首以盼”的小女子。

衛令儀蘇醒過來後的短短幾日之內,所有的行徑皆超乎了封璟的意料。

這讓他很難相信,衛令儀是一個小傻子。

那股難以啓齒的危機感讓年輕的帝王心浮氣躁。

他年少時被人迫害,不曾如此心慌;

當初被敵軍圍剿也不曾這般焦灼;

縱使兵臨城下,他攻破前朝皇城之時,也不像眼下局促,

偏生,他所有的驕傲、輕狂、自大,在一個小女子面前,零落入了塵埃,變得一文不值,任其踩踏。

封璟內心十分清楚他在擔心狂躁甚麽。

他知道,衛令儀一旦想起一切,恢複如常,她就會像一縷青煙離他而去,讓他無論如何都抓不住,縱使他貴為天下之主也不可避免。

思及此,封璟胸口的憋悶又湧了上來。

這大抵是他的報應。

區區一個小女子,既是如此撓人心腸,那便砍殺了便是。

可這人是衛令儀啊。

是他追逐不上,求而不得的女子。

又大抵男子都是這般獵奇心理,征服欲一旦挑起,便無法輕易卸下。

封瑾甚至于卑劣的算計着,等到有朝一日他俘獲了美人芳心,再将她棄若敝屣,讓衛令儀也嘗嘗這戳心窩子的滋味。

帝王一邊如此卑劣的盤算着,一邊看似不經意的瞥向了外面,但他眼眸十分深邃,如此快速一瞥很難讓人察覺。

然而,此刻,衛令儀卻抱着小兔子跑了進來,咧嘴一笑,仿佛泯了一切恩仇,看着宮婢們将美食從食盒陸陸續續取出來,衛令儀伸出粉色靈活的小舌頭,在唇瓣上舔了舔,這才看向帝王,“皇上,你剛才看了我,是有事不?”

一定是喊她進來吃飯的。

錯不了!

封璟,“……”

帝王薄涼的唇猛然一抽。

可下一刻,又微不可見的笑了笑,笑意一閃而逝,卻還是被細心的小張子捕捉到了。

小張子暗暗忖度:皇上這幾天的表情變得豐富了呢。

封璟已從龍椅上起身,來到用膳的紫檀木圓桌旁,用花露淨手之時,淡淡啓齒,“朕無事。”

衛令儀已準備好了大快朵頤,甚至于想好了先喝一勺乳鴿湯,才食用油炸小黃蟹,可皇上這叫什麽話?!怎麽能說無事呢?!

封璟落座,骨節分明的手持起雕祥雲紋洛的竹箸,吃相儒雅從容,唇瓣半點不沾,帝王生得俊美,牙齒甚是整齊雪白,衛令儀直勾勾的盯着他咬了一口炸致金黃色的香酥雞丸,這一刻,小女子的視覺、聽覺、嗅覺,皆放大了數倍,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帝王的唇十分好看,尤其是他享用美味之時。

衛令儀往前挪了幾步,一邊揉着懷中的小兔子,一邊咽着口水問,“皇上,好吃麽?”

封璟的吃相像極了畫中的魏晉美男。

怎麽看都是秀色可餐。

他漫不經心的擡眼,和吞咽不止的小女子對視上了,說,“并不。”

衛令儀抿了抿唇,很沒出息的歪着腦袋,認真說,“那,我幫皇上吃掉。”

她真是個貼心的女子。

衛令儀如是的想着。

封璟神色一滞,有那麽一瞬開始懷疑,衛令儀幼時是否就是這般機智模樣。眼下,話也越說越順暢了,且還是滿腹小心機。

見小女子時不時舔着唇瓣,粉色菱角唇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潤。

帝王眸色一度暗沉。

像蟄伏在暗處的野獸,看似風平浪靜,可一旦發出攻勢,必定會将盯上的獵物拆解入腹。

封璟淡淡一笑,仔細一聽,像是輕哼了一聲,對衛令儀的“好意”視而不見,“不必了。”

衛令儀頓時大為挫敗,她就快要熬不住了,就像是貓兒碰見了薄荷,亢奮極了。

一旁的小張子眼觀鼻鼻關心。

倒是皇上睿智,知道衛美人已是癡兒,沒甚心機,餓壞了自是會回來。只是這般饞着衛美人真的好麽?就連小張子都覺得皇上這舉動過于幼稚,明顯是報複。皇上可從不會如此。

衛美人總能輕易激發出皇上的另一幅面孔啊。

此時的衛令儀快要絕望的哭出來了,但也同樣惱怒,氣封璟沒有順着她的意思說話。

她眨眨眼,站在帝王身側,眼眶說紅就紅,一副像是被人遺棄的可憐楚楚的模樣,小腹還傳出咕嚕聲。

當真是餓了。

按着封璟的脾氣,他的生命裏就不存在“原諒”二字,睚眦必報才是天性,他甚至不惜布局十年去達成一樁事,去殺一個人,心思深沉到令所有人都難以揣度,便是這樣一位年輕的開/國/帝王,竟拿一個小女子沒轍,“來人,再擺一副碗筷。”

帝王嗓音磁性低沉,沒了起初的陰陽怪氣,這便是先低頭了。

小張子愣了愣,“……”

就、就這般就原諒了?皇上是不是太随意了?

“是,皇上。”

這下,衛令儀再不敢矯揉造作,她很會審時度勢,宮人一擺上碗筷,她就老老實實落座,懷中的小兔子被她藏在了披風裏面,大快朵頤之前,她沖着封璟眯眼一笑,算是撇開一切“恩怨”了吧。

封璟見她這般沒心沒肺,又不免幻想到衛令儀在慕容蘇身邊的場景,一旦幻想開始就沒法止住,封璟在美人瑩潤的朱唇上掃過,不知被什麽刺激到了,豁然起身,未置一言,便走出內殿。

衛令儀只是茫然看向了他的背影,很快就完全被美食所吸引。如封璟所想,她的确是沒心沒肺。

廊下的凜冬寒風讓人清醒稍許。

封璟已太久不成這般情緒波動。

他閉了閉眼,長身玉立,這個年紀的男子自是做不成柳下惠,但封璟不甘心對一個傻子如何,他要讓衛令儀在極致清醒的情況下,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徹底征服她,如此才能減消心頭之恨。

心腹暗衛風十三已經差不多康複了,上次便是他及時救了衛令儀。

風十三是封璟一手栽培起來,是帝王肱骨,辦事效率極高,他悄然靠近,在帝王身側後方的位置,嗓音一慣的清冷,道:“主子,屬下查到衛美人不久之前的路線,是有人故意清理過雪地,斷了衛美人的行蹤,大抵是有意為之。”

若非有人蓄意,那條甬道又豈會剛好沒有雪覆蓋?

封璟面色冷沉,深幽不見底的眸子望向遠處的屋檐,半晌才嗓音低沉道:“繼續查,朕要知道是誰人所為。”

風十三領命,“是,主子。”

又吹了片刻冷風,封璟才折返內殿。

那趴在案桌上的女子吃得十分滿意,臨了還要了一碗羊乳,正伸出小/舌,像貓兒飲水一般,喝的津津有味,吸溜了大半時,正好看見封璟來到她面前。

換做是之前,衛令儀必然是舍不得與人分享美味。

可今日這一遭,讓她意識到,不能得罪了封璟。

不愧是衛令儀,還真是很會見風使舵,将剩下一半的羊乳遞到了封璟面前,用意十分明顯,這是要割愛的意思。

封璟沒有拒絕,端起描金瓷碗,稍稍轉了一個方向,唇對準了衛令儀此前喝過的地方,将剩下的羊乳一飲而盡。

小張子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默默不做聲,裝作什麽也沒瞧見。

而衛令儀更是殷勤的伸出手,用手指揩去了封璟唇邊的奶漬,再兀自啃食幹淨手指頭。

她大抵覺得,便是個不可或缺的流程。

做完這一切,衛令儀打了個飽嗝,一臉滿足的笑了笑,因着得到了果腹之故,面頰逐漸泛起了紅潤,這幾天倒是豐腴了不少,精致的小下巴也圓潤了稍許,滿面嬌色,一雙桃花眼潋滟波光,看着人時,仿佛時刻都是在無聲邀請。

她在沖着他笑。

可她清醒時,從來都是冷面寒霜。

封璟冷哼了一聲,情緒時好時壞,心緒更是千轉百回,他捉過衛令儀的一只小手,放在掌中有意無意的捏了捏,好奇這柔弱無骨的手是如何布局謀略。不過,轉念一想,一想到衛令儀做過的那些事,封璟就釋然了。饒是她長得如何人畜無害,但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告訴朕,今天你去見了誰?若是不老實交代,晚膳就別吃了。”帝王堂而皇之的威脅。

衛令儀清醒之時,他拿她毫無辦法。

眼下失了心智,總算是有了“軟肋”。

果然,衛令儀當真老老實實坦白,她眼神純澈,不似扯謊,“見了美人。”

此言一出,衛令儀微微歪着腦袋想了想,那女子雖然美貌,可也是個壞胚子,竟要用匕首捅殺她,故此,衛令儀又瞪向封璟,“是皇上的狐貍精,哼!”

言罷,她氣吼吼的扭過頭去,明顯是遷怒于了封璟。

封璟,“……”

帝王眸色一凜,眼底掠過危險神色。

但下一刻,封璟又意味深長的看着氣哄哄的小女子,語氣不明,“可是吃醋了?”

衛令儀不明白何為吃醋,她午膳分明沒吃醋,又哼哼了兩聲。

封璟卻僅僅因為衛令儀的反常而更顯深沉。

小傻子午憩之後,封璟宣見了禦醫,趁着衛令儀熟睡之際,才給她把了脈。

禦醫小心謹慎,因着帝王就站在一旁,這種被帝王親自監視的威壓,讓他局促不安,生怕一個不小心驚醒了衛美人。

診斷過後,禦醫擡眼看了一眼帝王,準确的領會了帝王的眼神暗示,這便畢恭畢敬來到外殿,這才如實禀報,道:“皇上,美人主子的身子骨一切正常,并無大礙,後腦勺也徹底消腫了。之所以近日來言辭鑿鑿,大抵是小人書看多了,又或是聽了旁人說話,這才學得快了些。美人主子只是失了憶,并非是呆傻。若是服用湯藥,那定能早日恢複。”

外殿出現了一刻詭谲的安靜。

禦醫一擡眼,便看見帝王眸色沉沉,濃郁劍眉緊蹙,不怒自威,有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不必開藥,退下吧。”

封璟心意已決。

禦醫揣着忐忑的心思離開。

皇上為何不想讓衛美人康複?

另外,皇上不久之前為何特意詢問衛美人愈發擅于言辭?是逐漸恢複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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