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十三過來時，小張子守在外殿，道：“風侍衛且留步，皇上眼下在內殿，且容咱家去通報一聲。”
帝王勤政，自登基以來，幾乎都是夤夜之後才會就寝。
眼下正當青天白日，帝王竟在內殿，這着實罕見。不過轉念一想，衛美人在內殿，皇上的反常也實屬正常。
風十三是封璟的心腹暗衛，自是知道封璟對衛令儀的執念之深。
小張子快速去了內殿，站在門扉外面通報，“皇上，風侍衛來了。”
封璟正側躺在榻上，修長指尖正捏着一本奏折，他原本只是過來看了一眼，衛令儀卻大剌剌的搭在了他身上，封璟便沒有離去，就任由她搭着。
無人知曉的卑微，算不得卑微。
聞聲，封璟握住了衛令儀的一條小腿，從自己身上緩緩挪開，美人睡得粉面桃腮，被稍微驚擾，還不滿的蹙了蹙眉，嘴裏吧唧了幾下，憨憨傻笑，“三鮮鴨子……”
許是夢裏吃上美味佳肴，竟然是這般愉悅。
封璟眸色沉沉，離開之時，帶有薄繭的指腹在美人唇瓣上來回摁了摁，稍一用力探入/檀/口之中，擾得美人翻了個身，還随手推開了封璟的手掌，“走開。”
氣吼吼的。
封璟緩緩支起身子，理了理玄色錦袍上的褶皺，眼底神色不明，這才離開內殿。
風十三嗅到了淡淡的芳香，不像是任何一種花香，倒像是年輕女子身上的氣味。
他斂眸抱拳，面上毫無他色，對兩步開外的帝王，如實禀報，“主子，屬下方才去探查了一遍，在美人主子失蹤那段時間，後宮嫔妃踏出宮殿之人，唯有陸嫔妃。”
大雪初霁，厚厚的數尺積雪尚未來得及清理，後宮嫔妃皆是嬌生慣養的貴女，自是不會輕易踏出宮廷。更何況，這幾日也不是給皇太後晨昏定省的日子。
再結合衛令儀午膳時提及的“皇上的狐貍精”，便不難篤定，今日見衛令儀的女子是陸貴嫔。
封璟狹長鳳眸微眯，眼底是跨越千古才能沉澱下來的深沉，“繼續查此人。”
什麽陸貴嫔、趙修儀、柳才人，封璟自己無半分印象。後宮這些嫔妃皆是皇太後當初直接拉入後宮的女子，她們的底細絕無可能清清白白。
皇太後的心思，帝王豈會不知？無非是暫未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封璟負手而立，一只手捏着腰間墜挂着的碧玉貔貅，因着用力之故，指尖發白。
風十三應聲退下，“是，主子。”
天際放晴，各宮的嫔妃們自是開始蠢蠢欲動。
從前是帝王不重欲之故，又是性情冷淡，但凡送上門求寵的嫔妃，皆沒有好下場。所以才導致這幾年後宮一直清清冷冷。
可眼下不同了，首先是帝王強/行納了衛令儀入宮，即便衛令儀失了心智，還被帝王放在了身邊，足可見，帝王并非是不重欲。另外，賢妃前幾日不是才剛被寵/幸麽？
這種種跡象都重新燃起了後宮妃嫔争寵的渴望。
帝王正當風華正茂，褪去了一切少年氣，眉目之間是上位者獨有的威壓肅重，更是容貌俊美，身段颀長修韌，單單是精瘦的腰肢弧度就讓無數女子怦然心動，都想匍匐在他的皂靴之下，成為了他的足下臣。
賢妃盛裝打扮，又提着參湯來禦書房給帝王請安。
小張子行至禦前禀報時，小心翼翼觀察了一眼帝王的神色，賢妃沒有入宮之前便與康王殿下牽扯不清，皇太後将賢妃指給了皇上，這其中緣由着實叫人唏噓。再者，賢妃已被替身染指，更是不可能成為皇上的女人。
旁人或許只當封璟是眼光高，不是什麽樣的女子都能入封璟的眼。
唯有小張子這些年跟在帝王身邊，才真正清楚帝王禁/欲的緣由。
封璟十三歲起南征北戰，少年人的意氣和狂妄都用在了掙軍功之上。到了情窦初開的年紀遇到了軍事上的勁敵，久攻北面不得成功，更是激起他的好勝心。可誰知，對方軍師竟是一個梳着高馬尾的少女。封璟一見傾心，墜入情網，少年人的喜歡總是熱忱又堅定。
第一次就喜歡的人，哪會那麽容易放下？
又因遲遲愛而不得，次次被意中人打擊中傷，才致他成了執念，入目再也看不見旁的女子。
這都好幾年過去了，帝王終于抱得美人歸，可也不見美人回應一個好臉色，大抵是受了情傷之故，皇上對待旁的女子一直都是冷若冰霜。
小張子亦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一段孽緣。
帝王無疑是一代枭雄，可衛美人卻不是禍國妖姬，若是能得了美人真心，倒也不是一樁美事。
封璟幽眸一擡，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讓她進來。”
小張子讪讪應下。
封瑾則從龍椅上起身，款步邁入內殿，見衛令儀還在酣睡，又将他禦用的軟枕夾在了雙/腿之間，封璟臉上神色微赧。
“你倒是大膽。”
“這是朕的枕頭。”
“你豈敢……”
他枕在頭顱之下的東西，她竟敢放在……
封璟自言了幾句，卻也不是當真愠怒，修長指尖戳了戳衛令儀壓扁的臉巴子，“起來，朕有事找你。”
衛令儀很不滿的蹙了蹙眉頭，夾着軟枕，又翻了個身。
封璟唯有無奈一笑，“你不想吃小籠包了麽？”
這話太有殺傷力。
比砍頭威脅還有效果。
衛令儀幾乎是一個骨碌躍床而起，困倦立刻消失，頂着蓬松的發髻，點頭如搗蒜，“嗯嗯！”
封璟，“……”
一聽見吃食，一切都好商量。
若是當初的衛令儀這般好哄，封璟大抵會将全天下的廚子都綁來誘惑于她。
衛令儀火速下了榻，封璟見她發髻微亂，并未宣宮婢，帝王之手親自在她的發髻上理了理，好在衛令儀容貌出衆，便是這般睡意蓬松，也不失好顏色。
“朕不喜歡有人總來叨擾，你一會幫朕将那女子氣走，可好？”封璟不便暴露太多的情緒，任何一個節點都有可能讓皇太後等人抓住把柄。
故此，讓衛令儀出手最好不過。那賢妃還有利用的價值，且等到日後再鏟除。
衛令儀聽懂了，又點點頭，“晚膳除了小籠包，還能再加一份蒸米糕麽？我、我還要新的小人書。”
封璟先是唇角忍不住微揚，可下一刻又很快眉目泠然，那個弱冠之前便領兵絞殺數萬殘兵的帝王，言辭竟突然卡殼，“那、那數本小人書皆看完了？”
衛令儀失了心智，卻還識得字，那日在羊皮地圖上圈起來的地形圖便已十分可疑，數十本小人書她又是如何一下就看完了？
無疑，衛令儀恢複的進度讓封璟心慌了。
自然，他也不懷疑衛令儀是裝癡傻，倘若她是清醒之态，絕然不會對自己和顏悅色。
衛令儀齊劉海的一雙大眼眨了眨，“看完了呢，我還要看更多。”
封璟眉目沉沉，薄光從窗棂洩入，落在他臉上，從高挺鼻梁開始一分為二，半明半暗，襯得五官愈發立挺，眼底神色十分晦暗。
片刻，才在小女子的殷切注視之下，低低道了一個字：“好。”
旁的書籍都會啓發心智。
除卻小人書之外，封璟更是不放心衛令儀去看博覽旁的書。
帝王款步從內殿出來，衛令儀一手提着裝奶片的口袋，一邊嚼着奶片跟了過來。男子高大偉岸，如神祇一般雄偉，單單是看着他走來的姿态，就讓賢妃春心滂湃，想到帝王已寵幸過她，賢妃更是心跳不能自抑。可目光落在衛令儀身上，賢妃又無端厭惡。
衛令儀不施粉黛，一臉嬌憨，可偏生清媚之色又是難遮難掩，都說真正的美人便是骨相、皮相俱佳，衛令儀就是如此，豔而不妖，純而不俗。
更讓賢妃嫉妒憎恨的是，衛令儀可以堂而皇之跟在帝王身側，她不像旁的妃嫔那般畏手畏腳，衛令儀的姿态完全放松，有恃無恐，還肆無忌憚的嚼着奶片，時不時發出咯吱聲。
封璟負手而立，語氣冷清無溫，像凜冬的一股涼意。無風，但甚是冰寒。
“賢妃有何事？”
賢妃難以想象，眼前的男子是那晚将她往死裏疼寵的帝王。
不過，想來皇上便是如此，豈能像尋常男子那般癡迷情愛呢。
賢妃福身行禮，“臣妾給皇上問安，這是臣妾特意給皇上熬的參湯，可滋養補氣，是臣妾對皇上的一片心意。”
小張子不由得內心翻白眼：皇上這個時節都需要用涼水沖浴，哪裏需要滋補。
封璟臉色微變，“賢妃有心了，擱下吧。”
賢妃送參湯是假，前來博寵倒是真。
看着帝王天顏，賢妃自是不舍離去。
殿內重新燒了火爐，滿室皆是桂花熏香，賢妃發髻上的頭油氣味顯得格格不入。
封璟微不可見的蹙眉，看向了身側的衛令儀，給了她一個眼神暗示。衛令儀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任務，她要氣走賢妃才能得到美食和更多的小人書。
衛令儀倒是很快就心領神會，塞了一顆片奶在嘴裏，槽牙嘎吱一聲咬碎，這便走向賢妃，在內殿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時，衛令儀伸出手摁在了賢妃的胸口，煞有其事的抓了一把，似是丈量，“好小呀，可皇上喜歡大的呢。”
封璟，“……”
賢妃：“……！”
小張子目瞪口呆，皇上他終于對衛美人下手了麽？不然衛美人豈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作者有話說：
衛令儀：怪我太過聰慧，懂得太多，啧～
封璟：→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