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慕瑤恨不能跳下車去，指甲在水桶包的肩帶上來回剮蹭，“我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房門，當時随手拍的。”
為了不露餡，她快速岔開話題，反問道：“你結婚了嗎？”
本是一句不走心的問話，哪知徐洲惜笑着聳聳肩，“你都不看娛樂新聞嗎？”
他這種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的大少爺，哪會這麽早結婚啊。
慕瑤搖搖頭，“我很少看。”
這話不假，她讀研時就已經不再關注娛樂新聞了，只偶爾追追劇，但關于林嘉辰的消息，她基本都會關注，有時是自己主動去看，有時來自身邊人的念叨。
那些年裏林嘉辰風頭太盛，走在街上被人拍到都能沖上熱搜。他有顏有演技，剛步入大熒幕就拿了含金量很高的獎項，後來幾年，更是拿獎拿到手軟，各大重頭頒獎禮都有他的身影，反倒是近兩年低調許多，作品也少，鮮少出席活動，不知是真的過氣了，還是厭倦了名利場。
跑車停在一家名叫“雙木”的咖啡館前，Tina事先給經理打過電話，一進門就被服務生引着去往頂樓唯一一間包房。
包房的百葉窗被懸起，能很好縱覽夜景，香車寶馬的鬧市、波光粼粼的江面、楊柳依依的長街，彙成了城市的繁華。
徐洲惜站在一面落地窗前，問道：“Tina，這家店的老板是做什麽的，舍得開這麽大一間咖啡館？”
這哪裏是咖啡館，這是一棟十幾層的咖啡專屬樓。
Tina笑笑，“有錢人呗，具體我也不知道。”
四人落座，除了林嘉辰點了一杯檸檬水外，其餘三人各點了摩卡、卡布奇諾和阿芙佳朵。
徐洲惜嗤一聲，“人家請你喝咖啡，你來喝水，好裝逼啊。”
林嘉辰沒搭理他，看向坐在對面的Tina，“爺爺身體還好吧。”
林老爺子将生意交給幾個兒子後就去了國外居住，不再過問生意場上的事。
Advertisement
Tina狀若埋怨地嗔了一眼，“前幾天跟爺爺視頻，還提到過你，說是每次想你，都只能通過電影慰藉一二。老人家嘛，年紀越大越念着孩子，你不忙時，該去探望幾回爺爺了。”
林嘉辰沒說什麽，但Tina知道，他聽進去了。
服務生端來咖啡和檸檬水，剛悄悄嘎巴一下嘴型，就被林嘉辰一記目光堵了回去，無奈之下，只好放下杯盞，揣着托盤離開。
林嘉辰抿口冰涼的檸檬水，聽Tina問了句：“哥，最近怎麽沒見你主演電影啊？”
林嘉辰：“過氣了。”
一旁的徐洲惜險些嗆到，負氣道：“可不過氣了，我都不愛介紹你跟制片們認識了，現在是一年也不接拍一部電影，沒多少商業價值了。明兒你就搬出公司送你的高級公寓，去街上乞讨吧。”
慕瑤默默看了林嘉辰一眼，心想徐洲惜應該是在開玩笑，不過娛樂圈很現實，商業價值決定一個藝人的處境。
Tina笑道：“哥，我有套空置的別墅，到時候借給你。”
“不必，我更喜歡乞讨。”林嘉辰淡淡道。
徐洲惜嫌棄至極，使勁兒攪弄起咖啡，“那你明天就搬出去住吧，公司不養閑人。”
Tina也不了解徐洲惜和林嘉辰的關系，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合作夥伴，當滿足不了彼此的利益時就會分道揚镳。
她半開玩笑地看向慕瑤，“皎皎，你不是在找人合租，瞧我哥行嗎？”
那會兒去往绾視傳媒的路上，為了緩解尴尬，慕瑤才找了合租的話題來說，沒想到被Tina聽進去了。
慕瑤淡笑，“我那房子太小了，才兩室一廳。”
在他們這些極其富有的人眼裏，應該是小到令人窒息的居所吧。
本是婉拒的話，可徐洲惜正在氣頭上，從兜裏掏出一張卡，拍在慕瑤面前，“兩室一廳正好啊，你們各住一間，不浪費地方。房租我出了，算是對他最後的義氣。”
話到這份兒上，不管是Tina還是林嘉辰，都應該插句話打破尴尬吧，可兩人像是置身事外，誰也沒有阻止徐洲惜的“瘋狂”舉動。
Tina可能是懵逼了，那林嘉辰呢？玩笑該适可而止的。
慕瑤點住卡面，移回徐洲惜面前，“不好意思啊，我招女室友。”
粉白的指尖用力摁在卡面上，使得指甲上泛起白澤，顯然是情緒過于緊繃，沒掌握好力度，可這樣的細節還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慕瑤收回手，端起咖啡輕晃，試圖掩飾窘迫。
徐洲惜就是想刺激刺激林嘉辰的幹勁兒，又将卡推回慕瑤面前，“那是因為你沒有過男室友，男室友不僅能當電工、木工、油工，還能當保镖，不僅省了花錢找物業的錢，還免費得到一份安全保障，多好、多劃算。”
慕瑤窘得快要腳趾摳地，“真不方便……”
徐洲惜沒完沒了，還想再勸，小腿卻突然疼了一下。他惡狠狠看向身旁的林嘉辰，卻因為有女士在，不想顯得沒風度，只能生生忍下。
喝完咖啡，Tina想送他們回家，慕瑤搖搖頭，“我家就在附近，步行的話，十分鐘的路程。”
附近相對繁華，亮如白晝，Tina也就沒堅持，看向另外兩個人，“那我送你們回公司？”
徐洲惜點點頭，大大方方跟慕瑤交換了微信，坐進跑車的後排。
哪知，本該上車的林嘉辰替他們合上車門，半垂眼簾道：“我步行，你們回吧。”
兩人：......
慕瑤：......
徐洲惜還在生那一腳的氣，催促Tina，“他不怕被拍，咱們不管他，走吧。”
Tina降下車窗，“那哥記得跟爺爺視頻。”
“嗯。”
目送跑車離開，林嘉辰轉身之際，發現慕瑤正腳底抹油地預備離開。
他雙手插入休閑褲兜，盯着她的背影開了口：“聊一聊，照片的事。”
**
夜霧流玉，燈影交纏，一股腦地彙入慕瑤的大腦，卡頓了思緒。
照片......
看了眼四周，她轉過身，“你确定要在這裏聊？”
林嘉辰走出咖啡館時就已經戴上了口罩，可氣場和身高擺在那，太過惹眼，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哪知，林嘉辰不僅不怕被拍，還走近了兩步，掏出手機，點開Tina的主頁，找到皎皎的頁面，直截了當地問道：“幾個意思？”
幾個意思？
這話讓慕瑤想起高中的時候，還在讀初中的慕笙傍晚回家，在樓道裏撿到一串銀手鏈，趁着深夜套在她手腕上的事。
那銀手鏈很細，她當時急着上晚自習沒有注意，卻在車棚遇見了林嘉辰。
那會兒是夏天，她穿着校服，露出一雙細白的胳膊，左手手腕處的細鏈不算顯眼，卻還是被少年發現了。
少年來到她面前，捏起手鏈上的銀墜子，刮了刮上面的字母簡寫“LJC”，耷拉着眼皮問她“幾個意思”......
那是薛岚送給林嘉辰的生日禮物，聽說是出自某位知名珠寶設計師之手，雖是銀制品，卻比金鏈子昂貴得多。
回想當時的窘迫，慕瑤言不由衷道：“整棟樓就剩頂樓的門還保留完整，其他被拆遷的不成樣子，我就順手拍了一張。”
這是他們自林嘉辰搬離老樓後的第一次對話，是慕瑤想象過無數次的場景，不承想如此尴尬。
就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一面心虛辯解，一面期盼對方不要對她懷有偏見。
“我不是你的私生飯。”
硬着頭皮解釋時，她臉蛋漲得粉紅，很像枝桠上水嫩的桃子。
林嘉辰這才打量起她，湖藍的寬松半透襯衫裏是一件貼身的吊帶，襯衫下擺塞進藍格一字半身裙中，凸顯出纖細的腰肢和一雙筆直的腿。腳上穿着一雙中筒白色帆布鞋，露出一小截襪子的翻邊，整體裝扮很顯青稚俏麗。
見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有些長，慕瑤心跳如鼓，舉起一只手，保證道：“我真不是你私生飯。”
“那是誰的？”
“……誰的也不是。”
林嘉辰似乎提了下嘴角，退開半步，率先邁開長腿走進人潮中。
他沒道別，慕瑤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原地猶豫了下，還是灰溜溜跟了上去，距離那人一米多遠，想要說聲“再見”，可周遭亂哄哄的，小聲聽不見，大聲又不妥，她快步走上前，稍稍仰起頭，“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說完，掉轉腳步，走向了出租房的相反方向。
半分鐘後，林嘉辰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匆匆遠去的女孩，淡淡眨了下眼。
慕瑤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機，心想走上十分鐘再掉頭，應該不會再遇上。她是喜歡過他，可年少的喜歡如晨霧，經日光一照，要麽更為濃稠，要麽消弭散去，她的喜歡該屬于後者。
年少的喜歡可以不講理智，感性而為，可長大之後，去貪戀一個不同圈子的人，只會讓自己處于被動，還不如潇灑一點，做個點頭之交，将那份純潔的喜歡留給自己，不給對方添困擾，更不至于讓自己成為被讨厭的那個。
慕瑤舒口氣，煎熬在這十分鐘裏。
快點過去吧，她也好早點回到現實，回到沒有他存在的現實生活。
“慕瑤。”
倏然，一道男聲響在斜前方，慕瑤轉頭看去，見程縱正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人走過來。
兩人應該是吃完飯在閑逛。
“程哥。”
在公司裏，新人習慣稱呼老職員為哥、姐，慕瑤入鄉随俗，叫了程縱一聲“哥”。
程縱跟朋友說了聲“等會兒”，就笑着靠過來，油光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一個人逛街？”
“沒，剛和朋友分開，準備回家。”
程縱看看四周，“你家就在附近？”
“離得不遠。”
“我送你吧，都快八點了，哪能讓你一個小姑娘走夜路。別看商業街熱鬧，等到了分岔路就會變得人少，挺瘆人的。”
“沒事，我習慣了，再說也不晚。”慕瑤側開一步，稍稍颔首，頭也不回地離開。
像程縱這種人，目的性太強，與之相處起來很不舒服。慕瑤确定不喜歡他，不想給他一絲半點的機會。
等慕瑤走遠，那個朋友拍了拍程縱的肩，“老牛吃嫩草啊，也太嫩了吧，瞧那腰和腿，跟女星似的，能跟你嘛？”
程縱推推黑框眼鏡，一副吃癟又要保持風度的模樣，“一個公司的，說不定有機會。”
朋友笑得嘚瑟，“兄弟醒醒吧，現在小姑娘都拎得清，誰也不願意搞辦公室戀情。不如便宜了兄弟，把她聯系方式推給我。”
程縱不樂意了，笑罵一句，還作勢假踢了對方一腳。
兩人在背後議論女生的場景，映入林嘉辰的眼中，他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沖着他們去的，又不太像。
冷不丁被人若有似無地盯上，程縱理了理領帶，眼看着面前高挑矜貴的男人走過去，竟有□□絲遇見高富帥的既視感。
“這人你認識啊？”朋友問說。
程縱搖搖頭，也沒再揪着慕瑤的話題不放，領着人趕忙離開。
林嘉辰慢悠悠走着，沒理會周遭投來的目光，更沒有因為一聲聲“好像林嘉辰”的驚訝聲而暗喜。
等慕瑤原路折返時，才發現人群中将一身米灰色休閑裝穿出T臺秀的男人沒有走遠。
她左右看看，很想躲到角落默默走開，卻因林嘉辰走到她面前而不得不打招呼。
“你，還沒離開？”
她讪讪招手，想着要不要解釋一下自己去而複返的行為。
然而，林嘉辰沒有多問，只說：“剛那男的是你同事？”
慕瑤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公司的前輩。”
林嘉辰單手插兜，稍稍側眸，盯着程縱遠去的方向漫不經心道：“防着他點。”
**
夜色沉沉，柳暗花遮，兩人穿過商業街走入一條僻靜的長路。
說來也怪，林嘉辰沒主動提出送她回家，慕瑤也沒解釋自己為何往相反的方向走，不怎麽熟悉的兩人就這麽并肩走了很長一段路。
燈光之下，将他們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慕瑤主動問道：“你和薛阿姨搬走後，賣掉了原來的房子嗎？”
他是在高三快結束時搬走的，從來到走一年不到，卻在她的記憶裏留下了炙燙的印跡。若她表白出來，他可能會覺得她莫名其妙吧。
“沒賣，開發商是找我媽談的。”
“哦。”慕瑤點點頭，又不知該說什麽緩解尴尬了。
這條路有個長長的上坡，以前慕瑤會覺得費力費時，此刻卻覺得路很短，短到形不成回憶。
來到小區門前，慕瑤知道這段偶然的相逢已經結束，以後都不會再有交集，她捏着指腹笑道：“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林嘉辰點下頭，示意目送她上樓。
慕瑤轉身走向電子門，人臉識別後走了進去，默數了十秒忽然回頭，見林嘉辰還站在路燈下，長身玉立的身姿猶如白鶴，與靜夜融為一體。
“林嘉辰。”
她鼓足勇氣，暗自握了握拳，“你演的電影評分都很高，加油別氣餒。”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開，臉上寫滿尴尬。這樣做很傻氣吧，可她還是想給他一些鼓勵。
自诩過氣的男人愣了下，下意識走近一步，隔着電子門看向慕瑤的背影。
環顧起周圍的環境，他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電話嘟嘟響了兩聲，那邊接通，是個聲音很好聽的男生，“林哥。”
林嘉辰：“幫我看看金富小區附近有沒有出租房。”
“林哥要搬出绾視的公寓嗎？”
“嗯。”
“對房子有什麽要求呢？”
“離B10-2近一些，最好精裝。”
“明白了。”
挂斷電話，林嘉辰看向二單元的樓門，默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坐上公司派出的車時，他接到助理發來的租房信息，并配上語音。
【林哥，B10-2附近有兩家出租，一套是合租，就在二單元，能拎包入住，但招的是女房客。另一套是整租，在B10-5，這個月末房客才能搬走，其餘沒有了。非得是金富小區嗎？旁邊的華庭名品更好一些。】
林嘉辰租房子，必然是不差錢的，助理弄不懂他為什麽要選一個相對老舊的小區。
林嘉辰回了一條：【再查一下附近有沒有要出售的房子。】
【……好的。】
又行了一段路，林嘉辰推開車門時收到助理的回話：【金富小區暫時沒有要出售的，旁邊的華庭名品剛好有一套。】
【不必了。】
林嘉辰乘坐電梯入戶，拉開門，将鑰匙放在紫檀茶幾上，拿過筆記本找到了那條B10-2的合租公告，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還有幾張房子的照片。
粉嫩的裝潢，處處透着少女風格，林嘉辰攏下眉。
這時徐洲惜發來一條微信，頭像是一張熊孩子吃奶油的黑白照片。
【我反複想了想，你今天答應Tina的邀約，可不是你的風格。你特麽不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那豈不是，你步沈潭的後塵，也在我頭上種了草？？】
随後丢出三個“炸彈”。
看到沈潭的名字，林嘉辰依稀想起高三那會兒，單眼皮的少年摟着自己肩頭，笑說一句：“哥們，兄弟看上個女孩，隔壁高中的，跟你是鄰居，非常非常難追。”
沈潭是自己的朋友，過命的那種。
林嘉辰沒回徐洲惜的微信，而是再次點開了“皎皎”的主頁。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大肥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