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裏,慕瑤洗完澡坐在梳妝臺前慢悠悠吹着頭發,她有一頭鴉黑濃密的長發,每次都要梳理很久。

吹幹頭發,掀開面膜,她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塗了點面霜,就這麽清清爽爽地倒在床上,筆直的小腿露在睡裙外,由腳踝勾着翹了起來。

微信響起,是老板霍瀾枝發過來的。

【瑤瑤,有個劇組的翻譯工作,負責人我填了你,好好表現。】

霍瀾枝是個女強人,看中職工的業務能力,而非資歷。慕瑤是個經驗頗淺的新人,但平日的表現極好,受到了霍瀾枝的肯定。

慕瑤坐起來,點開霍瀾枝發來的郵件,是一位法國演員的資料,這次的工作也是要為這位法國演員做口語翻譯。

那不是要跟組?

被老板重視是好事,有壓力也得迎難而上,慕瑤發了一個“OK”的表情,便開始認真閱讀起法國演員的履歷。

是個資深的電影大咖。

提起口語,不禁使她想起大四考研面試前,因口語說得不地道而忐忑不安的那些夜晚,後來,還是她的一個朋友為她聯系了一個昵稱叫【雙木】的學長練習口語。

那段日子裏,她通過語音聊天,與那個叫雙木的學長瘋狂練習口語,兩人的口頭交流全部是法語,但打字的時候用的是中文。

雙木話很少,卻是個行動派,連慕瑤的研究生導師,都是雙木牽線搭橋聯系上的,但後來成與不成,是靠慕瑤自己争取來的。

慕瑤覺得自己一直欠着這份人情,想過付給雙木學費,或是請他吃頓大餐,可從始至終,她都不知雙木人在哪裏、做什麽工作,即便問了,雙木也沒有回答過。

後來讀研,兩人還會偶爾交流,印象裏雙木是個溫雅又疏離的人,會在她氣餒時給予鼓勵,也會在她迷茫時給予建議,卻總是拒絕她的感謝,從不收她以各種理由發過去的小紅包。

紅包雖小,卻是她唯一能報答這個陌生人的方式,可這位陌生人像是自動忽略了系統的提醒,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就連她每次說“謝謝”,他都不會回。

交流那麽久,她都不知他的年紀,但從聲音判斷,肯定是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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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一部電影,慕瑤準備上床睡覺,明天要交一份翻譯稿,還要跟那位法國演員進行交流,需要提早一點上班。

次日七點半,她帶着雞蛋灌餅和豆漿坐在工位上,打開了電腦。

程縱進來時,發現辦公室已經有人來了,還是慕瑤,立馬下單點了一杯奶茶。一般的奶茶店都要九、十點配送,他随便點了一家能夠早送的。

外賣小哥十五分鐘就将奶茶送了過來,程縱笑着道了謝,将奶茶連同吸管放在慕瑤的手邊,身體朝慕瑤靠了靠,“怎麽總喝豆漿啊,換奶茶試試。”

要不是擔心忙不開,慕瑤一般不會提早過來,還要處理不該有的人情世故,“我不愛喝奶茶,下次別費心了,謝謝。”

她拉開一段距離,繼續敲打着鍵盤。

見她不搭理自己,程縱回到自己的工位,卻沒有拿走奶茶。

慕瑤有些無奈,卻也不想繞過去送還奶茶,便将奶茶放在了對面男同事的桌子上。

那位男同事今天請假不來,奶茶涼透也不會有人過問。

程縱用餘光看在眼裏,心裏不是很爽,戳了幾下筆杆子,“那個,周六有時間嗎?最近上映了一部懸疑電影,評分挺高的,一起去啊?”

慕瑤沉住氣,“我和周绮看過了。”

“哦這樣啊,好看嗎?”

“挺好看的。”

程縱不死心,點開一張四宮格的圖片,拿到慕瑤面前,“我想買件春裝,幫我看看哪件好看。”

慕瑤擡頭答道:“我審美不好,弟弟都嫌我買的衣服難看,你還是讓別人幫忙選吧。”

“你弟弟不惜福,有姐姐疼愛多好。”

程縱雖然目的性強,卻能很好掌握分寸,從不說類似暗昧的話,不給慕瑤順理成章拒絕的機會。可即便她直言拒絕,他也能以“你誤會了”圓過去。

慕瑤冷了臉,沒再搭理他,繼續投入工作中。

程縱還想說什麽,門口卻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不得已,程縱回去了自己的工位。

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周绮走了進來,見辦公室裏只有慕瑤和程縱兩個人,挑起細細的柳眉,呦呵笑了聲,“程哥早啊。”

程縱知道周绮背景深厚,不敢招惹,笑着點點頭,“早上好。”

周绮放下新買的包包,去衛生間洗手,回來時湊近慕瑤,“剛在衛生間聽人事部同事聊八卦,說绾視傳媒的太子爺回國了。”

慕瑤認真想了想,沒想起這號人物,“誰呀?”

“叫沈潭,帥的不行,我給你翻翻以前媒體拍的照片。”

一聽這個名字,慕瑤打字的速度稍慢,看了一眼周绮的手機,确認照片裏開豪車的男人就是高她兩屆的隔壁高中的沈潭,心裏有些異樣。

沈潭追她到大二,後來出國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慕瑤對那個稍稍有些偏執的男生已沒了最初的抵觸。

與徐洲惜的紳士追人方式不同,沈潭是會開豪車去她大學宿舍樓下堵人的,會致使她成為校論壇熱議的話題,是會因為她與同班男生走在一起就掄起拳頭打人的混不吝……

推開周绮的手機,慕瑤起身去泡維C水,意識開始恍惚。

記得沈潭鬧得最兇的那次,是在她二十歲生日那晚,帶着香槟玫瑰來到宿舍樓下,一邊抱着吉他唱情歌,一邊給看熱鬧的學生發紅包,讓他們幫忙起哄。

那晚,她站在三樓窗前,煩悶至極,卻見宿舍樓外駛來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從主駕駛上下來一個男人,穿着墨綠色沖鋒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從她的角度看,除了裸露在外的一雙手,再看不見一丁點樣貌。

男人撥開人群,拽住沈潭的後領,不顧沈潭朋友的阻攔,将人帶進了跑車。

那道身影很像記憶中的林嘉辰,可她無法确定,再說,林嘉辰也沒道理特意過來結束一場過家家的鬧劇。

上午九點,慕瑤跟那位法國演員通了電話,那人會一些中文,就是不太流暢,顯然也是花費了精力特意學習的。

法國演員是需要她将中文劇本标注成法文,但因戲份不多,加之人設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臺詞很少,翻譯起來不會花費太多精力。

對方助理很爽快,先支付了一部分翻譯費用,才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周六十點,淮賓路四十七號雙木咖啡館。”

“好的,我會準時到。”

慕瑤記下時間和地點,又看了一眼對方助理發來的定位,才發覺就是上次去過的咖啡館。

助理挂斷電話,看向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林哥,加斯先生其實不需要翻譯的,他中文已經很好了。”

林嘉辰瞥他一眼,繼續快速轉動着手裏的魔方。

助理默默閉上嘴巴,掏出記事簿,給林嘉辰念起接下來一個月的行程安排。

行程非常滿,完全不像過氣明星會有的行程,不過這些行程多半在幕後。

念完行程安排,助理提起昨天租房的事,“我今早特意去了一趟金富小區,跟那裏的物業打聽了有沒有房子出租,還是沒有合适的。要不我去問問B1-2那戶人家能不能搬出去,給您騰出整套房?”

“不必了,這事不用你費心。”

林嘉辰将還原的魔方擺在桌面的流沙筆筒旁,随即抽出鋼筆,在明信片上寫下一串漂亮的法文,遞給助理,“拿給加斯先生,代我表示感謝。”

助理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乖乖接過明信片,起身離開。

林嘉辰點開鎖屏的電腦,發現沈潭發來一條消息:【叫上徐狗,下午聚聚?】

林嘉辰默然,回複一句:【改天。】

下午三點,慕瑤收到電子版劇本,手機跟着震動起來。

是房東發來的消息:【我這裏有個租客,想先看看房子,晚上你幾點到家?】

這是要攆人嗎?慕瑤回複:【我還租呢。】

【先給人家看看房子,萬一你改變主意不租了,我也好盡快續上。】

行吧,慕瑤也不想因為這事兒鬧得不愉快,不就是看看房子麽,新租客未必看得上,就算看得上,她也得托到退房那幾日再辦理交接手續。

下班後,慕瑤很想吃火鍋,便從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火鍋底料、丸子和蔬菜,拎着滿滿一口袋回到住處。

門鈴是在她剛洗完菜時響起的,等拉開門時,發現房東身後跟着兩個男人。

一個矮胖敦實,穿着灰色運動套裝。一個颀長高挑,穿着駝色風衣。

穿風衣的那個她認識,是林嘉辰......

慕瑤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林嘉辰“搶”房子。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堵在門口沒有讓路。

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說她仗義也仗義,刻薄也刻薄,總之是個陰晴不定的人。

“你堵門口算什麽,能讓我們先進去嗎?”

房東扭頭對身後的兩人解釋道:“這姑娘剛畢業不久,人有點木讷,兩位別介意。”

慕瑤這才想起側身讓路,“請進。”

房東自己帶了鞋套,套上後率先走進去,立馬檢查起房子的衛生,一見窗明幾淨,眉眼柔和了不少。

助理站在門口,頗為禮貌,“麻煩了,慕小姐。”

随後掏出從門口便利店買的兩副鞋套,自己套上一副,将另一副遞給身後的林嘉辰。

可林嘉辰沒有動。

慕瑤不解地擡頭,見他掃了一眼鞋櫃,意味很明顯。

從他出現在視野中,慕瑤的腦子就是懵的,如木偶一樣按着他的意思,從鞋櫃裏取出一雙男士拖鞋,放在門口,然後局促地讓開路。

林嘉辰脫掉鞋,換上那雙深灰色男士拖鞋,慢悠悠地走了進去,等聞到一股火鍋味時扭頭問說:“有客人?”

“沒有,自己吃。”

慕瑤靠過去,見房東正帶着助理看房子,不解地問:“是你要租,還是那位先生租呢?”

“我。”

“怎麽看上這個小區了?”

因為這個小區的房租相比其他小區便宜些?

他或許真的過氣了,都租不起高檔公寓了。

慕瑤不好意思戳人傷疤,說不定,他還有債務在身。

林嘉辰目不斜視,只盯着布藝沙發上的抱枕,“介意合租嗎?”

慕瑤懵了又懵,他都困難到需要與人共同承擔房租了?

“你不如租個一室一廳的,或公寓式的單間。”

誰知,林嘉辰面不改色道:“都與兩室一廳價錢差不多,還是合租劃算。”

慕瑤不知該說什麽,既然想要合租,為什麽不先聯系她,而是聯系房東?看房東的意思,也是覺得他們是要整租的吧。

“我覺得,合租對于我們來說不是很方便。”

孤男寡女,以前又是鄰居,住在一起實在是過于暗昧了。

林嘉辰忽然看向她,“我不會覺得不方便,全在你。”

在她......

他什麽意思?

意思是,他沒當她是女人,叫她別自作多情?就好像他君子坦蕩蕩,她小人長戚戚?

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飙紅,慕瑤捏住指尖壓抑着心跳,“我是怕你覺得不便,畢竟你還在娛樂圈,做什麽都會被無限放大,要是被八卦記者拍到,那是會傳緋聞的……”

本來就是這樣,她覺得這點擔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林嘉辰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把玩起兜裏的打火機,“我說了,我沒覺得不方便,全在你。”

又将問題抛了回來,慕瑤很想義正言辭地拒絕,說自己是很介意,可話到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仿佛一旦講出,他們之間就會再無交集。

可為何要有交集呢?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啊。

助理與房東談好後,笑道:“那就按一年租吧,房費我們會一次性全付。是那位先生居住,但合同是你和我簽。”

房東不追星,林嘉辰還帶着口罩,并沒認出對方的身份,但看他們衣冠楚楚的,也就沒擔心安全問題,“行,就按一年簽。”

慕瑤不解,他們都談妥了,那林嘉辰還同自己談什麽?還是說,自己會錯意了……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林嘉辰淡淡道:“想好,是跟我合租,還是搬出去。”

慕瑤有點生氣,可她也算能屈能伸,“要是我們合租,能按我的方式來嗎?”

林嘉辰略一擡眉,“什麽方式?”

“房租付三押一,物業和水電各半。”

她之前一直是這樣付房租的,怎麽他們一來就要付一年的?相比之下,房東當然願意租給他們。

可她不懂的是,林嘉辰為什麽一邊哭窮,一邊又要整租。還是說,他助理都比他有錢,能替他墊付?

看她氣嘟嘟的模樣,林嘉辰有些好笑,淡唇在口罩裏微微扯動,随後看向房東,“我和她合租,付三押一,這趟麻煩你了。”

房東:“......”

還按原來的租房合同辦事,那不就是白跑一趟?

有種被戲耍的感覺呢,可又說不出哪裏被戲耍了。

不過看在房子窗明幾淨的份兒上,房東還是可以忍受的,于是看向慕瑤,“合租可以,但得按咱們之前說的,每月加五百。”

若是合租,加五百也是能夠接受的,慕瑤一邊生悶氣,一邊點頭,“成。”

房東勉強笑了笑,“我去重新寫一份租賃合同,改個價錢,明晚拿過來,只跟你簽字。至于合租,你跟他們商量,我不管你們怎麽分擔房租。”

“好。”

談妥之後,房東先行離開了。

助理問道:“林哥,咱們也走?”

林嘉辰掏出手機,遞到慕瑤面前,“我需要把房租付給你,加個微信吧。”

慕瑤去取手機,與他互加了好友,等關上房門還沒回到廚房時,一筆轉賬就已過來了。

三個月的房租加一千元的物業和水電費。

她回複:【等三個月時,一共用了多少,我找你要一半就行,不用這麽早打給我,也用不了一千。】

【先收着吧,三個月後,誰知道什麽境遇。】

慕瑤怔然,三個月後,他會窮得叮當響,是這個意思嗎?

幽暗夜色中,有人伶仃地品嘗着火鍋,有人孤獨地慢飲着咖啡,都彙成了星空下的一道道光影。

林嘉辰收到助理發來的關于沈潭這五年的感情史時,不僅喝完了咖啡,還點燃了一根煙。

煙縷袅袅缥缈在指間,又在頂燈的照射下消散個幹幹淨淨。

與徐洲惜早已放棄那段單戀不同,沈潭這些年并沒有正式交往的女友,能跟他沾上關系的女人僅是床伴而已。

誰也無法估出沈潭的心思,畢竟出國五年,沈潭沒有打擾過慕瑤的生活,興許放下了,興許放在心底了。

作者有話說:

要開始“同居”生活啦

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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