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一上班, 實習生林意然的工位已被撤掉，相比議論紛紛的同事，慕瑤面無表情地敲着鍵盤。
徒弟離開, 那點累活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頭上, 今天怕是要加個晚班。
一旁的周绮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似乎很憤怒。
慕瑤轉頭，“怎麽了？”
周绮是個從不會抱怨客戶的人，每次遇見難搞的客戶, 她都笑侃自己是平凡人, 客戶具有鈔能力, 平凡人不能跟鈔票過不去。
将一摞厚厚的資料拍在桌上, 她向後一靠, 擡起修剪漂亮的指甲抵住眉心，一副老娘不伺候了的架勢，“甲方爸爸拒絕支付尾款！白費我翻閱那麽多資料, 又大周末的過來加班了, 簡直不講武德。”
步入五月，再有一個月就要年中考核了, 周绮前幾個月的業績在他們科室墊底, 想着最後一個月使勁兒沖沖，就将不少工作打出了提前量，哪知客戶說變卦就變卦。
一般客戶拒絕支付尾款都有跡可循，多半是某個環節不盡人意，讓客戶有了不滿的地方。
慕瑤整理好将散落的資料, 拍拍周绮的後腦勺, “再跟客戶溝通一下吧, 問問是哪裏出了問題。”
周绮磨磨牙, 點開客戶的微信，一臉假笑地發送了語音。
很快，那邊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語病一堆，不夠用心。”
周绮登時就怒了，踩着恨天高去往調度辦公室。她雖然性格玩世不恭，但對待工作還是很認真負責的，絕不會像客戶所言的那樣不用心。
慕瑤沒攔住，也就由着她去了。
對面的大哥一邊泡檸檬片，一邊提醒說：“這個工作原本是組長分配給你的，結果你休假三天，周绮為了讓你徹底放松，就攬了過去，她也正想補充下工作量。”
慕瑤怔了怔，心裏過意不去，小跑着去往調度辦公室，正好從半掩的門縫裏聽見了周绮和組長的對話。
組長：“甲方是林氏集團的高管，你就全當社會險惡，別不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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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绮：“林氏高管也得講理吧，憑什麽說我不夠用心？這要傳出去，我以後還怎麽跳槽？”
“周绮，跳槽這種話不适合在同事面前說，你冷靜一下。”
“我冷靜不了，你要不出面協調，我就直接去找他們了。”
兩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周绮摔門出來，一臉不忿。
瞧見慕瑤站在門口，拉着她就往走廊盡頭走，“我懷疑組長跟他口中的林氏高管有貓膩，故意讓我栽跟頭。”
平時遇見這種事，調度室會出面協調直到談妥或談崩，不會放任項目半途而廢的。
林氏集團，又是原本要分配給自己的工作......慕瑤心裏打鼓，感覺事情并不簡單，周绮是陰差陽錯卷入了其中。
她安慰道：“這個工作你先放一放，先做別的。”
“我知道。”周绮咬住自己新做的美甲，但凡出現這個小動作，就說明她動了真火氣。
慕瑤抱了抱她，又給她點了一杯奶茶，之後投入自己的工作。
下班時，慕瑤掏出手機，給慕笙發了消息：你是不是認識計算機系的林意然，能幫我約他今晚見面嗎？幾點都行，看他時間。
林氏的人是林嘉辰的大忌，她不想讓林嘉辰難做。而林意然來過公司實習，想必更為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大約過了十分鐘，慕笙回複了句：能約，不過你約他幹嘛？
慕瑤：工作上的事，很重要。
又過了十分鐘，慕笙回複：他說有時間，約咱們晚上八點在學校的籃球場見。
約定好時間，慕瑤回家做晚飯，今晚林嘉辰不在，一個人的晚飯也好糊弄。
将近七點時，她開車去往慕笙的學校。
慕笙早早等在南門，見慕瑤從車裏出來，慢悠悠走過去，“怎麽回事？”
“路上說。”
兩人一起走進校門。
聽完慕瑤的解釋，慕笙若有所思，“我感覺林意然不是會背後搞鬼的人，他挺磊落的。”
“所以我來詢問他，而不是質問。”
來到室外籃球場，金鹵大燈晃得人發暈，慕瑤随慕笙席地而坐，觀看着球場上的比賽。
校內的比試，談不上激烈，觀看的人卻不少，只因是林意然的“退役賽”。
少年感十足的大男生在賽場上意氣風發，很是養眼。
尖叫聲此起彼伏，偶爾能聽見女生們齊呼林意然的名字。
慕瑤玩笑道：“人氣是很高啊。”
慕笙盤腿擰開礦泉水蓋子，遞給慕瑤，“他是我們學校人氣最高的。”
慕瑤歪頭看他，“我以為人氣最高的是你。”
慕笙忍不住翻白眼，“我除了臉，還有哪兒值得被期待？”
除了臉......好不要臉的一句話。
慕瑤沒忍住，笑出了聲。
突然，一個三分引得全場尖叫，慕瑤坐直身子，看向全場最受注目的年輕人。
那個三分真的很帥。
比賽也以這個三分球落下了帷幕。
不少人湧上去給林意然遞水、遞毛巾，而林意然卻避開衆人，走向了慕瑤和慕笙，嘴角勾着佻達笑意，與在公司裝實習生時截然不同。
慕瑤甚至覺得，他和做自己車的腼腆大男生不是一個人。
顯然，那時的他收斂了鋒芒，假裝腼腆。
“姐姐。”
當着衆人的面，林意然毫不避諱地喚了一聲。
慕瑤眨眼間，已被無數雙眼睛凝睇住。
可真是太高調了。
慕笙拉起慕瑤，朝林意然揚揚下巴，示意他拿起訓練背包麻溜跟他們走。
林意然披了件長袖運動衫，接過隊友遞上的大包，斜搭在背上，跟着姐弟二人離開。
校外的咖啡廳內，慕瑤将事情經過講給林意然，并希望他幫忙調查是哪個林氏高管在從中作梗。
林意然攪動杯子裏的咖啡，沉默半晌，“行啊，姐姐開口求一次，怎麽也要幫忙的。”
慕瑤道了謝。
林意然看了慕笙一眼，“關君湘是個蒼耳，輕易甩不掉，你當心些，最好別在畢業前再談戀愛，容易刺激她。”
話雖含蓄，但隐含的意思誰都懂，關君湘是個極度偏執的人。
臨近畢業，哪有心思談戀愛，慕笙淡淡“嗯”了聲。
林意然又看向慕瑤，“姐姐跟林嘉辰同居了？”
慕瑤：......
慕笙：......
看她露出驚詫的表情，林意然笑得聳肩，“放心，林氏沒人知道，我也是偶然瞧見你們一同進出小區才有此猜測的。”
慕笙扭頭看向身邊的老姐，眯了一下眼，什麽叫一同進出小區？
慕瑤咬下舌尖，迫使自己冷靜，不能被小男生套路了，“沒有的事，你誤會了。”
林意然乖巧點頭，“嗯，我信姐姐。”
閑聊了會兒，林意然收到一則消息，帶笑的眼眸微冷，“查出來了，是關君湘哥哥的秘書的手筆。”
這麽說來，算是全能解釋通了，就是不知，關君湘是利用了自己的哥哥，還是威脅了哥哥的秘書。
“她可真閑啊，得讓她家長輩好好管教了。”林意然低頭動了動拇指，敲打幾行字，發了出去，也不知是發給了誰。
慕笙：“給你透露消息的人是誰？”
林意然玩世不恭道：“我爸的情人。”
慕瑤眸光一滞，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這個年輕人的性情很像漂浮在水中的浮木，忽上忽下，叫人捉摸不清。
或許，他所承受的背叛并不比林嘉辰少，只是學會了接受和反利用。
但痛苦悲傷是不能用來比較的，永遠都不要。
“今天的事，謝謝你。”
有他幫忙，省去自己不少麻煩。
林意然無所謂地抿口咖啡，“幫姐姐的事，不就是在間接巴結堂哥麽，将來堂哥掌舵林氏，也好有我一杯羹。”
半假半真的一句話，他是開着玩笑講出來的，令誰也不覺得，他認了真。
慕瑤不懂林氏集團內部的利益沖突，但知道，想讓林嘉辰回林氏，比登天還難。
林嘉辰雖不會視錢財為糞土，但也絕不會因為錢財就同林家人和解，過去的傷太深，橫貫在了他和親人之間。
等林意然離開，慕笙勾住慕瑤的脖子，質問道：“好啊，你竟然跟男人同居了！”
慕瑤拍開他的手，瞪一眼，“別亂想，沒有的事，我就是招租了一個男室友，碰巧是林嘉辰，你不許跟別人提起。”
慕笙氣笑了，所以上次林嘉辰主動聯系他，是看在自己老姐面上呗，然後老姐還要跟他裝出一副與林嘉辰不熟的樣子。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林嘉辰？”
以他對自己姐姐的了解，可以篤定姐姐不會跟男室友合租的，除非有其他心思。
被比自己小的男生質問，慕瑤原本是不該承認的，可有些心事放在心裏久了，忽然被挖出來，不止會羞赧，還會想要傾訴。
“嗯，我是喜歡他，我們交往了。”
慕笙愣住，脫口問出：“交往多久了？”
“沒幾天......”
沒想到姐姐就這麽招了，慕笙忍不住點了兩杯紮啤，碰杯道：“牛逼。”
慕瑤推開杯子，“開車，不能喝。”
牛逼什麽，在感情上，她就是個膽小鬼，才會與林嘉辰錯過這麽久。
慕笙喝了一杯，又拿過另一杯，“我替你喝。”
他那時年紀小，從未将姐姐和林嘉辰往一塊想過，唯一讓他們有聯系的事，就是偶然見到一條銀手鏈，暗搓搓送給姐姐，過後被姐姐海扁一頓，說那條手鏈是林嘉辰的。
為此，他還被肖倪女士押去樓上，給林嘉辰道了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他記得很清楚，林嘉辰當時只是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了句“沒事”。
他對林嘉辰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人總是一副恹恹的表情，對什麽都漠不關心。
“林嘉辰真的會喜歡笨蛋嗎？”
灌了兩大杯，慕笙靠在椅背上自喃一句。
慕瑤有點無語，氣都快氣笑了。
回到住處，客廳亮着燈，林嘉辰回來了。
換了拖鞋，慕瑤走進去左右張望，沒見到林嘉辰的人影，可次卧敞開着，也沒有人。
去哪兒了？
等了十五分鐘不見人回來，慕瑤給林嘉辰發去微信：回來過？
沒一會兒，房門傳來響聲，林嘉辰走了進來，身上穿了件單薄的T恤，手裏勾着一串鑰匙。
慕瑤從沙發上起身，覺得他帶着愠氣，一時不解，“怎麽了？”
“去找林意然了？”
“......嗯。”
林嘉辰放下鑰匙，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量被燈光打出一道暗影，籠罩在慕瑤身上。
“有事為什麽不找我，非要去找別人？”
聽得出，他語氣很差，還有些不耐煩。
慕瑤擰眉，“公司的事，剛好跟林意然有關，我就去找他了。”
是林意然跟他說的嗎？他怎會知道？
林嘉辰緊抿着唇，目光緊緊鎖着她揚起的臉，顯然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林氏的事，你去找林意然，當我是擺設嗎？”
沒想到他會因此生氣，慕瑤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手腕，解釋起自己這麽做的初衷。
女孩聲音軟甜，小心翼翼的，更像是在撒嬌試圖蒙混過關。
林嘉辰對林氏集團的事很介意，更何況還危及到了慕瑤的利益，他板着臉不講話，冷峻中透着股疏離。
這是印象中的林嘉辰啊，慕瑤心裏喟嘆，面上笑吟吟的，主動保證道：“我以後，不管遇見什麽事，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你，好不好？別生氣啦。”
林嘉辰臉色稍霁，單手将她攬進懷中，下巴抵在她發頂，以無聲的方式接受了她的讨好，可目光望着窗外，不見柔和，甚至有些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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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會館裏燈紅酒綠、窮奢極致，林嘉辰穿着石青色工裝外套，由會館經理親自送到了一間包房。
包房裏的人喝的不少，腳邊酒瓶橫七豎八。
胖子和三個人正在打牌，關君湘坐在一旁，翻着美甲的圖片。
聽見動靜，幾人扭頭看去，見林嘉辰走進來，站起了身。
胖子笑道：“呦，林少是來接沈少的嗎？”
他是關君湘認的幹哥，多多少少有些罩着關君湘。
林嘉辰沒去看胖子，目光落在關君湘身上，“我是來找她的。”
關君湘翹唇，還算乖巧，“有事呀？”
“不該你招惹的人，少去招惹。”
一想就知道他說的不該招惹的人是誰，關君湘冷笑，“又來一個，慕瑤到底哪裏值得你們一個個的維護了？再說，我也沒怎麽她啊。”
看林嘉辰來者不善，胖子趕忙打圓場，“你們表兄妹，有什麽話不能敞開了說？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他踢踢仰躺在沙發上的另一個玩伴，“睡得跟豬一樣，讓地兒！”
那人坐起來，一看是林嘉辰，臉上的不耐煩一掃而光，換上略帶谄媚的笑，“林少坐，坐。”
關君湘賭氣似的坐下，眼底有淚在打轉。
胖子請林嘉辰入座，林嘉辰淡淡道：“不用了，我就來警告她，叫她老實點，不該碰的人別碰。”
正處在氣頭上，關君湘仰頭嘲諷道：“你想管我，還要先回林氏集團掌權才行，依你現在，怎麽管我啊？”
誰都知道，林嘉辰回林氏集團是早晚的事，胖子趕忙嗆道：“怎麽跟表哥說話呢？沒大沒小！”
關君湘借着酒勁兒上下打量林嘉辰，“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沈潭給的，他可以指責我擅作主張，招惹不該招惹的人，你有什麽資格？”
林嘉辰靜靜聽着她的譏嘲，看她慢慢紅了眼眶，看她露出利牙，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然後淡淡問說：“講完了嗎？”
“？”
“你爸媽忙着做生意，疏于對你的家教，如今該上上心了。”
“少拿我爸媽壓我？林嘉辰，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我爸媽會受你指使？”
話音剛落，水晶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她在外出差的父親打來的。
關君湘最怕的就是自己父親，因不想被父親管着，一年也通不上幾次話。
與此同時，她的附屬黑卡被凍結了。
接完電話，關君湘氣呼呼道：“林嘉辰，你陰我！”
林嘉辰走到關君湘面前，用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警告道：“再打慕瑤的主意，我讓你從圈裏沒法混。”
“你當我怕你啊。”
“那你可以試試，看看你哪個朋友願意為你挺身而出。”
被凍結了附屬黑卡已經要了關君湘半條命，要是再被孤立，以她高傲的性子，怕是連這座城市都待不下去。
拿起包，她推開胖子跑了出去，滿腹的委屈無處發洩。
林嘉辰不搭理她，甚至沒有搭理包房內的任何人。
回到家，客廳裏依然有盞矽膠小鴨燈，是慕瑤睡前留給他的。
林嘉辰走到主卧前，剛想輕輕叩門問她睡了麽，心思一轉，指尖落到門把手上，擰了一下，房門就那麽打開了。
慕瑤沒有對他設防。
屋裏黑漆漆的，唯有微薄的月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打在大床上，為床上的人兒鍍了一層朦胧藍。
林嘉辰走到床邊坐下，借着月光打量睡熟的人，之後慢慢附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本是蜻蜓點水的一吻，一碰即離，卻不想，後頸被一雙柔臂摟住。
睡得渾身溫熱的女孩将他拉近自己，貼了貼臉，“怎麽才回來？”
林嘉辰沒有解釋自己去做了什麽，只隔着被子輕輕拍她的背，“工作的有點晚。”
慕瑤“唔”一聲，困得睜不開眼，可就是想要抱着他溫存一會兒。
林嘉辰單手撐在床上，彎腰配合着她，最後因為姿勢過于費力，索性躺了下來。
月光為他蓋上了一層被子。
這一夜，漫漫阒靜，缱绻旖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啵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