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走出小區, 慕瑤手裏拿着日記本，從街邊叫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有點自來熟, 看慕瑤紅着眼睛坐進來, 随口一問：“怎麽了姑娘？”
從僵持中剛剛緩過來, 慕瑤情緒有些失控，偏頭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跟爸爸吵架了。”
司機笑笑, “為了啥啊？”
“爸爸不看好我和我的男朋友。”
司機又是一笑, 聯想到了自己, “我年輕時有過一段感情經歷, 也是被父母拆散了。至今回想起來, 都覺得挺遺憾的。”
慕瑤鼻音很重，“能說說嗎？”
“年輕時，家裏不富裕, 我每天到處跑出租, 跟另一個出租司機相愛了。那時買不起房子，我們就合租了一個三十平米的一居室, 被爸媽知道後, 覺得我們會一窮二白一輩子，強行将我們拆了。我耳根子軟，聽了爸媽的話，嫁給了一個有積蓄的男人，年紀比我大很多, 可沒幾年, 他搞外遇, 我就和他離了, 豬狗不如的東西。”
慕瑤覺得她們的經歷有點像，不同的是，她和林嘉辰沒有共同經歷過苦日子。
司機話鋒一轉，“不過我的經歷也許是個例，沒多少參考價值，講講你的故事吧。”
慕瑤彎唇，講起自己暗戀的十年光陰。
聽完後，司機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該怎麽給你建議，就......祝你幸福吧。你還年輕，一步步來呗，不要全聽父母的。”
慕瑤沒再說什麽，等車子停好，付了車費，跟司機揮手道別。
回到小區時，她掏出濕巾擦了把臉，又使勁兒拍了拍，确定臉上沒有異樣才走進大門。
此時，林嘉辰和慕笙都在家裏，她拉開門時，兩人一同走向門口。
跟林嘉辰分別時，兩人的約定是電話聯系，可她那會兒心情很糟，不想讓他看出來，就沒有讓他來接自己，這會兒見到男人微蹙着眉，想要解釋，嗓子卻忽然發酸，眼眶也不争氣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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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還在吃冰棍的慕笙愣住，眼中流露幾分擔憂，“怎麽了？”
聽見弟弟關切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不同于慕笙的反應，林嘉辰跨前一大步，直接将人攬進懷裏，一只手臂環過她的腰，另一只手臂環過她的肩胛，呈現出保護狀，任她在懷裏哭了好一會兒。
林嘉辰表情淡淡的，明面上看不出情緒，但眸光已經沉了下去。
她被叫回家，這會兒含着淚回來，很可能是因為他受到了委屈。
慕笙肅了語氣，“慕瑤，說話，到底怎麽了？”
慕瑤窩在林嘉辰懷裏，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雅香混合着煙草味，不安的心漸漸平緩。他就在自己身邊，真真切切，自己有什麽可害怕的？
沒聽見回答，慕笙捏下鼻梁，靠在鞋櫃旁陷入沉默。
相比慕笙的急切，林嘉辰淡定許多，一直沒有問出聲，只等着她自己打開話匣。
大手在她背上輕輕拍着，通過衣衫感受到了她的顫抖。
他的女朋友，不該為了他受委屈。
“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慕瑤摟住他的背，嗚咽了會兒就停了下來，白淨的臉蛋有些發紅，眼睫上凝着淚滴。
兩個大男人将她“護送”到沙發上，慕笙遞來濕巾讓她擦手，林嘉辰一直陪在她身邊，右手搭在她的肩頭。
慕瑤将事情講了一遍。
沒等林嘉辰說什麽，慕笙一拍大腿，一口吃下冰棍，涼得他眯起眼，“老爸怎麽什麽都要管？好煩......”
他仰躺在一側沙發上，擺爛到底。
林嘉辰揉了揉慕瑤的肩頭，聲線柔和，“是我沒有做好事先工作，讓叔叔擔憂了。”
怎麽能怪他，他已經做的很好了。慕瑤握住他的手，把玩起他修長的手指。
林嘉辰雖表面沒說什麽，但心裏已經開始掂量要如何在未來老丈人心裏挽回形象了。
哄慕瑤睡下後，他走到沙發前，拍了一下慕笙的肩，“出去走走？”
慕笙猜出他有話要問，點了點頭，跟着他一起走出房門。
漆黑的夜色，幾十米一盞路燈，燈光昏暗，只能照亮燈柱的邊沿。
摸出煙盒，林嘉辰遞過去。
慕笙抽出一根叨在嘴邊，就着林嘉辰遞過來的火點燃了香煙。
林嘉辰不吸煙時有個習慣，習慣垂下手，雙指斜向下夾煙，“能跟我說說你家裏的情況嗎？尤其是叔叔的性格、興趣。”
這是準備去讨好未來老丈人了嗎？
慕笙叼着煙看他，噼啪星火暈染在夜色中，“怎麽不直接問我姐？”
“你姐從小乖到大，沒觸碰過叔叔的逆鱗，你不一樣。”
慕笙嘴角一抽，合計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老爸的呗。
兩人沿着長長的小路漫步，聊了許多事，不止有慕家的事，還聊了林家的情況。
慕笙也是頭一次從林嘉辰身上真真切切體會到親切感。不了解林嘉辰的人，會覺得他性子很冷，其實不然，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洗漱過後，林嘉辰擰開慕瑤的房門，走進黑漆漆的卧室，借着淺淡月光靠近床邊，慢慢坐下，盯着床上沉睡的女孩。
不知她以前有沒有安全感，但自從兩人合租，即便沒有相戀，他好像都沒聽過主卧的房門落過鎖。
如瀑的長發披散在枕頭上，有幾縷貼在女孩的臉頰。
林嘉辰執起一縷纏繞在指尖，附身親吻那截長發。
星眸寒，淡唇薄，原本總是興致缺缺的男人，此刻卸下僞裝，化身最溫柔的月，照亮女孩睡夢中的路，伴她遨游在廣袤田野中。
其實，也并非月亮伴着夢中人……明月高懸時，或許也會覺得孤單，渴望被路過的人摘下來，相互為伴。
指尖流連她的輪廓，隔了毫米距離，沒想要擾醒她。
他的寶貝，不該偷偷哭鼻子。
第二天一早，慕瑤照常上班，眼睛已經不腫了。
周绮掏出兩包辣條，分給慕瑤一包，“怎麽恍恍惚惚的？”
“有嗎？”
“非常明顯。”
慕瑤拿出氣墊補妝，想讓自己有些氣色。
周绮關心道：“你昨晚做噩夢了？”
慕瑤仔細想了想，“應是做了個美夢，月亮變成了冰泉，環繞在我身邊，清清涼涼特別舒服。可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有，但夢境很真實。”
周绮翻個白眼，“不會是林嘉辰用舌/頭舔你吧。”
老司機就是老司機。
慕瑤瞪她一眼，“可不可以不要澀澀？”
“你在喂我狗糧，我就澀給你看。”歷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周绮拿出手機點開相冊，壞笑着給慕瑤看圖片。
起初，慕瑤還能淡定直視，後來幹脆別過臉，單手蓋住一側眼尾，搖了搖頭，“好好工作！”
“好嘞。”達到目的，周绮扯回轉椅，開始敲打鍵盤。
對面的大哥吃完一桶泡面，擦了擦額頭的汗，“瑤瑤，我昨天看見一組照片，是林嘉辰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處別墅區散步，照片上那個女生感覺跟你很像。”
經他一說，另一個同事也附和起來，“你好像也有一條碎花裙子诶。”
這回，連姜露達都來了興致，“說，是不是你，寶貝？不過那組照片後來找不到了。”
慕瑤先是一愣，随即一驚，再是一嘆，幸好找不到了。
可姜露達嬉笑着拿出手機，展示給辦公室的人看，“我保存了！”
沒看見那條八卦新聞的同事也開始議論紛紛。
慕瑤捏下眉骨，有點左右為難，不承認，将來會被同事說她不敞亮。承認，似乎沒這個必要給自己添麻煩。
一旁的周绮踩着高跟鞋走過去，加入了她們的讨論，“這哪裏是瑤瑤，瑤瑤哪有這身材。”
慕瑤：......我真的會謝。
不比肖倪和慕傑亮，就算自己女兒不露臉，單憑穿衣打扮和身段，就能精準認出，其餘同事因照片像素太低，持了懷疑态度，不過，懷疑是懷疑，調侃沒有缺席。
姜露達倒是有些确信，畢竟慕瑤上次去她家做模特，有個叫“揚帆起航”的大哥刷了那麽多禮物。
見周绮一直将話題往偏了帶，姜露達意識到什麽，也跟着笑說：“你說得對，越看越不像，瑤瑤沒有照片裏這女生皮膚白。”
慕瑤：哭。
經她們這麽一說，其餘同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不再覺得照片裏的人是慕瑤。
對面的大哥搓了搓下巴，“可我還是覺得像，瑤瑤也很瘦很白啊，還很漂亮。”
周绮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當心被嫂子聽見，唷，今兒怎麽吃泡面，跟嫂子吵架了？”
大哥白她一眼，“我媳婦更漂亮，你別扯淡。吃泡面那是因為，我今天起晚了，沒來得及做早飯。”
周绮豎起大拇指，很佩服他的回答。
話題被岔了過去，一上午無人再提，慕瑤欣慰有周绮這麽好的同事兼朋友，“哪天有空，我和林嘉辰請你吃飯。”
“不去不去。”周绮怪嗔一眼，“我才不去當電燈泡。”
慕瑤拍了一下她的腦門，“不吃拉倒，省錢了。”
周绮哼一聲，剛要調侃，忽然瞧見一個外賣小哥跟着辦公室其他同事走進來。
那個同事點了杯咖啡，明顯跟外賣小哥不是一起的，只是給小哥行了個方便，讓他進入公司。
小哥對下門牌號，站在門口，拎起個口袋，“請問哪位是慕小姐？”
慕瑤站起身，“我是。”
小哥将口袋遞給她，“您的外賣送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慕瑤懵了，她沒點外賣呀。
拆開袋子，裏面裝了十幾種冰點，每一樣都做工精巧。
想必是林嘉辰訂的。
“哇！”坐在門口的同事驚訝出聲，“瑤瑤男朋友又給咱們送好吃的了！”
這一下，圍繞在慕瑤身上的話題又燃了起來，卻無人再猜測是林嘉辰。
畢竟，林嘉辰給人的感覺偏冷，應該不會這麽貼心。
慕瑤心裏暖融融的，将冰點分發給同事，自己拿着一個紅絲絨點心坐回工位，給林嘉辰發去消息。
【謝謝老板~】
稍許，那邊回了一句：【不是老板，是哥哥。】
**
開完遠程會議，林嘉辰讓Danny做好接下來一周的行程表。
其實，自息影後，他該住在公司所在的城市，但考慮慕瑤剛剛步入職場，根基不穩，又沒打算辭職，他也就留了下來。
異地戀也是一種維持關系的方式，可他不想那樣，一是太想念，二是擔心慕瑤會離職遷就他。
他并不希望，女朋友會為了他妥協，而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配合慕瑤的生活節奏。
如此一來，他以後往返兩座城市的頻率就會越來越高，每個星期都要過去至少一兩次。不過車程不遠，也無所謂。
忙完工作，他想起慕傑亮的事，摁了一下額頭，起身和Danny一同下樓。
Danny有點受寵若驚，笑說：“老板別送了。”
“不是送你。”林嘉辰很直白，食指上勾着一串鑰匙，“我去菜市。”
以為自己聽錯了，Danny“啊”一聲，音調上揚，帶着不确信。
林嘉辰勾下唇角，“買點釀酒的食材。”
聽慕笙說，慕傑亮每頓飯都會飲上二兩白酒，尤其喜歡喝梅子酒，他自己卻釀不好，而恰恰相反，林嘉辰熟悉釀制梅子酒的步驟方法。
從菜市買了還未熟透的青梅，又買了燒酒和冰糖，他拎着食材回家，放在桌上開始配制。
洗淨青梅，加以晾曬，與糖酒按比例一同放入罐子裏封存了起來。
待到桂花飄香的金秋 就能食用了。
雖漫長，但放長線釣大魚。
不過眼前，還是得額外帶着見面禮去孝敬未來老丈人。
慕笙還說，慕傑亮和肖倪喜歡喝氣泡水。
這是不需要釀制的，不過自己沒有嘗試制作過。
從冰箱裏取出紅柚，去皮榨汁加糖，配以氣泡水和柚子顆粒，又加入一片檸檬和薄荷葉做點綴，一大罐富有夏日清爽感的柚子氣泡水就制好了。
剛睡醒的慕笙走進廚房，接過一杯嘗了下，“加點冰塊最好了。”
林嘉辰将氣泡水裝進罐子裏，“路上會稀釋。”
“直接帶給我爸？”慕笙有些不确定自己那倔脾氣的老爹會不會收，總感覺不太行，還會拂了林嘉辰的面子，到時誰也下不來臺。
在他看來，自己老爹是個鐵石心腸，絕不是一罐氣泡水就能收買的，就是給他金山銀山，也勸不動他下的決定。
所以，姐姐才會難過哭鼻子。
正是因為了解自己的父親。
“我不出面，出面也白費。”将罐子塞給慕笙，林嘉辰開始收拾廚房，“幫我送一趟，別提是我做的。”
慕笙有點為難，他還跟父親較勁兒呢，不過姐夫罕見地開了口，他也不能拒絕。
那行吧。
收拾完廚房，林嘉辰掏出手機，“我讓人送你過去。”
“不用，我坐公交，從這裏到我家正好有一趟始發空調車。”
簡單吃了頓早飯，慕笙就抱着罐子出發了，說什麽也沒讓林嘉辰找人送。
坐了不到一個小時的車，回到爸媽的小區，他一邊想着如何給林嘉辰在爸媽心裏加個印象分，一邊想着自己要怎麽面對父親。
室友小徐再有幾天就要回來了，他也可以步入正軌，計劃做自媒體的事宜。
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吧。
剛走進小區，他瞧見一個女生蹲在花壇裏挖土，酒紅色的露肩小衫搭配一條牛仔熱褲，将姣好身材盡顯。
當然，慕笙不是因為她身材好才多看一眼，而是因為那人是蘇菁。
炎熱的夏季，頂着太陽，蘇菁幹得滿頭是汗，忽覺一朵雲飄來，為她遮擋了毒辣的陽光。
她擡頭，發現那不是雲，而是站在背後的慕笙。
“有事？”
蘇菁埋好種子，起身揉了揉肩窩，新染的卡其色長發披散在身後，直垂腰間。
斜睨一眼坑坑窪窪的土地，慕笙挑眉，“公共場所，你私用了？”
蘇菁一噎，“你入職小區的物業了？”
要不然，幹嘛管她種花？
慕笙嘴角一抽，“我是小區業主，我問問不行？”
“不是物業就行。”蘇菁心虛一笑，帶着讨好，邁出花壇，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見過薰衣草嗎？我種幾株，大家都能一飽眼福。”
還真就只在電視裏見過......
慕笙壓根沒打算管這事兒，只不過是随口一侃。見她難得露出巴結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咳了下，轉身走向單元門口，“下不為例。”
蘇菁磨磨牙，拎起桶和鏟子，朝另一棟單元門口走去。
慕笙上了電梯，走到自家門前，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屋，将罐子放在門口的醬缸上，給肖倪女士發了消息。
【顧客您好，您的夏日特飲已送達，就在門口，請來查收。】
說完就離開了。
肖倪收到兒子微信時，愣了又愣，打開門左右尋摸一圈，才發現門口的醬缸上放着一罐飲品。
“臭小子。”
她抱起玻璃罐走進去，給慕笙打去電話。
嘟嘟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老媽。”
“回來怎麽不進屋？跟我們斷絕親情了？知道我和你爸有多心涼嗎？”
“我也心涼啊，哇涼哇涼的。”
“少來，”肖倪嗔怨道，“沒走遠呢吧，快滾回來，媽媽給你做可樂雞翅。”
慕笙和慕瑤都喜歡吃肖倪做的可樂雞翅，每次都是搶着吃盤子裏的最後一塊，為此，肖倪一邊嫌他們幼稚，一邊滿心歡喜。
“不回了，我還有事，你們嘗嘗氣泡水的味道，覺得好喝，下次我還代步送過來。”
“代步？”
“嗯，不說了，公交車來了。”
電話忙音，肖倪皺皺眉，有點沒明白兒子的意思，她取來杯子，給丈夫倒了一杯，送去卧室，“老慕，嘗嘗你兒子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氣泡水。”
慕傑亮板着臉沒吱聲，一副才不稀罕臭小子拿來的東西的架勢。
一個比一個倔，肖倪拿起蒲扇，拍了一下丈夫的後背，“今天三十多度的高溫，你兒子頂着大太陽送來的，你總得喝一杯吧！”
慕傑亮還是不講話，盯着電視看。
肖倪氣得想跺腳，拿起杯子往外走，“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慕傑亮看了一眼拂動的門簾子，扯了扯嘴角，沒一會兒，他走出去，見妻子在廚房忙活，偷偷倒了一杯。
清新酸甜，味道不錯。
見妻子走出來，他趕忙放下杯子走回卧室，板着臉繼續看電視。
肖倪眼尖地發現了丈夫的杯子，無奈地搖搖頭，自己的丈夫和一對兒女都倔強到離譜。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