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阖家上下誰不知道奶奶呢?"平兒怕惹了鳳姐兒不快，絕口不提月錢的事，只一臉笑的回道∶"寶玉今兒才算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到也不枉奶奶往日那般疼他。這府裏上下幾千口子人，哪個是好相與的，若不是有奶奶撐在前頭，老太太和太太姑娘們哪個有輕省日子過?要我說，再多的話，奶都受得起。”
“不過是盡力罷了。”鳳姐兒聞言心中頗有幾分自得，吩咐平兒去通知帳房提前發放月錢，“再讓旺兒倆口子過來一趟。”
平兒早就猜到以鳳姐兒要強的性子肯定要提前發放月錢，這會兒見她真這般吩咐也沒多說什麽。一邊出了屋子還一邊琢磨着怎麽叫府裏的人将嘴巴閉上，不叫那些閑言碎語傳到林家那邊去。
旺兒倆口子是鳳姐兒的陪房，好多要緊事鳳姐兒都叫他們倆口子去辦。
上個月聽說自己的好姑媽在外面放利子錢，鳳姐兒就動心了。
她嫁妝銀子都沒怎麽動，府裏的流水也都要從她手裏過，這要是都放出去，光是利子錢就能實現資産翻番。
用公庫的銀子給自己攢私房…這事能幹。
對着旺兒倆口子一通吩咐，定了一個不高不低絕對有市場的利率後，鳳姐兒就坐等着收錢了。而旺兒倆口子不愧是鳳姐兒的心腹陪房，他們和鳳姐兒都想到了一處。
鳳姐兒用公庫的銀子和嫁妝銀子放利子，旺兒倆口子則是在利率上動了心眼子，原本鳳姐兒只收三分利，到了旺兒倆口子這裏就成了五分利。
用主子的錢充實自己的積蓄，旺兒倆口子也幹得溜溜的。至于他們的前輩周瑞倆口子，自然也是不逞多讓了。
黛玉有夜讀書的習慣，跟黛玉住裏外間後，林瑪也被黛玉領着開始夜讀書，只是看着并不明亮的燈火，林現總擔心自己會近視。
和林翊相比，黛玉擔心的則是功課學問上的問題。
唉，看外家母家這個情況，也不知道她讀書遇到問題了，誰能為她解惑了。
“忘記問林妹妹的字了”相較于讀書也不能參加科舉的黛玉，對讀書從來不積極的寶玉這會兒已經換了寝衣與房中丫頭玩猜枚。一邊玩一邊說起家裏來了兩位林妹妹，不知說到了什麽，寶玉突然叫了一聲。
襲人在給寶玉做肚兜，聽到這話，不由笑着問他，“什麽字?”
寶玉的性子裏還有些說風就是雨的毛躁，這會兒突然想起來了就坐不住了，丢掉手裏的抓子兒，就要下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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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寶玉這般，侍候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想幹什麽去。襲人連忙放下針線上前哄他。
“快罷了，你也不瞧瞧現在什麽時辰了，姑娘們在路上飄了個把月，怕是這會兒早就歇下了。縱是天大的事，也不急這一時，讓姑娘們好好歇歇才是正經呢。”
寶玉聞言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然後跟襲人等說起了那本不知來歷的《古今人物通考》來。
一屋子的丫頭都沒耐性聽寶玉說這個，可為了哄寶玉開心還都強打着精神坐在那裏聽他胡謅。
好不容易熬到往日就寝的時辰，襲人連忙攆了這些陪寶玉玩樂的小丫頭下去歇息，又侍候寶玉睡下。
是夜，各處熄燈安寝。但林家這邊除了林琊外，大家都沒睡好。黛玉不敢翻身，怕吵醒了睡在裏間的林瑪。值夜的丫頭也是睡得一動不敢動，院子裏的其他林家人也同樣在适應''集體生活''。
五間西廂房，頭一間住了三位嬷嬷外加後來的紫鵑，将紫鵑安排在三個人精嬷嬷中間，并不是林現出的主意而是黛玉安排的。
剩下的四間廂房，向葉兩位嬷嬷的四個貼身小丫頭住了一間，黛玉的四個大丫頭住了一間，林琊的四個大丫頭也住了一間。
剩下兩間，一間安排了四個林家出來的管事媳婦，一間住了兩個粗使丫頭和兩個粗使婆子。
三間倒座房，一間做了茶水房，一間做了庫房，空出來的那一間做了門房。
鳳姐兒還安排了幾個賈家下人在院裏侍候，晚上回賈家下人群房，白天或是做事，或是和其他林家下人一樣呆在這間門房裏。
翌日
"以前二姑娘一個人住玉笙堂我都覺得那裏窄的不行，如今兩位姑娘住這麽處犄角旮旯的地方，”林嬷嬷頓了頓，看了一眼已經收拾好自己的紫鵑，“紫鵑姑娘別介意，咱們也只是沒想到太太娘家的日子竟會過得這般緊巴巴。”
紫鵑僵笑了下，辯白道“府裏人多，并不是有意怠慢姑娘們的。雖還有幾處空院落，卻都不及這處離老太太近。東北角上的梨香院到是比這裏寬敞些，只和老太太這裏一西一東隔了整整一座府邸。”
“客随主便，咱們也不過随口說說。我們姑娘來京城就是探望老太太，替我們太太盡一份孝心，自不會挑撿這些小事。”
向嬷嬷接了這麽一句，又将視線給了葉嬷嬷，葉嬷嬷不緊不慢的将一根梅花點翠簪插在發間，這才笑着問了一回紫鵑，“紫鵑姑娘今年多大了家是哪的”
紫鵑一一答了，随後才跟着三位嬷嬷去了正房。
因為有紫鵑在，黛玉和林昭都知道了不少賈家的規矩作息。洗漱過後，黛玉又帶着林瑪來了個早讀書， 之後才按着姐妹們請安的時辰去上房給賈母請安， 順便用早飯。
昨夜睡下時寶玉還想着今天一早就去桃花源跟林妹妹們說一回表字。不想這一覺又起遲了，等他收拾好自己邢王鳳纨以及三春和黛玉林玥都已經到了賈母上房。
黛玉更是坐在賈母懷裏說着昨夜的睡眠情況。
"……總覺得還在船上。"
賈母聽了頗為心疼的撫摸了一回黛玉的背，但嘴上說的話卻叫林琊和黛玉都有些哭笑不得，“你都這樣了，還不知道你母親吃了多少苦呢。”
這可真是親媽呀。
“妹妹可有表字嗎?”寶玉小跑過來，先是給上輩行禮請安，随即又給坐在一側的迎春行了個禮，之後幾個年紀比他小的又跟他禮見。等這一套請安程序走完，寶玉就坐到了賈母另一側的懷裏，笑容天真，不染半分塵埃的問黛玉。
黛玉搖頭，輕聲說了個''無''字。
寶玉一聽這話立即眉開眼笑的将‘颦颦’二字說了出來，還言語大方真誠的将這兩字轉送黛玉。
黛玉還以為自己這位表哥會跟她顯擺一回他有字呢，不想竟然是想要贈她字。
黛玉有教養嬷嬷教導，自是知道女子的字不是誰都能取的。寶玉此舉着實唐突。可黛玉又能感覺到寶玉沒有輕慢她的意思，更沒有調戲的想法。只是既便這般，黛玉仍舊有些氣惱。
林昭見黛玉生氣了，不想她當着長輩的面呵斥寶玉，便悄悄的拉了下黛玉的衣擺。随後她才歪着頭問寶玉“二哥哥，什麽是表字”
“就是，就是名字。”
這就好像我們知道桌子是桌子，房子是房子，可卻極少有人知道為什麽桌子叫桌子，房子叫房子一般。此時寶玉也被林昭問住了，想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知道表字，卻不知道怎麽跟林瑪解釋什麽是表字。
''表字，本名以外所起表示德行或本名意義的名字。''
都不知道什麽是表字就給人亂起字，在心裏替寶玉回答了林玥後，黛玉越發覺得自己跟寶玉生氣有些不值當。
被林玥打了岔，表字的事也就無疾而終了。昨天賈母便覺得有些奇怪，今兒不由又打量了林瑪好幾眼。
她不相信一個四歲的小丫頭片子會是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
……
早飯後，黛玉和林昭又在賈母跟前坐了一會兒，這才跟着三春去上學。寶玉見姐妹們都離開了，才一臉無精打彩怏怏不悅的去前邊讀書。
因有魚餌吊着，王夫人對黛玉的态度好了不少，放學後還讓人送了幾匹料子過來給黛玉和林瑪裁衣裳。而将給各房各人帶的伴手禮都送出去後，黛玉和林琊在榮國府的日子也漸漸進入正軌。不過榮國府就沒什麽秘密可言，再加上黛玉這邊有心打探府中各色消息，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小姐倆就知道了王家姑侄幹了什麽好事。
重利盤剝，可不是什麽好事。最重要的是借錢的人多是貧苦之人，歸還本錢尚為不易，再加重利息，豈不是逼人典兒賣女。
知道這事的時候，林現還罷了，黛玉卻是吓了一跳。拿過羅寧給林現的那本《大夏律》翻看起來，最後指着上面那條 “犯此律者，沒收家産，革除功名。妻罪夫擔，休亦同擔……''
黛玉∶ “…”
十二萬分的同情送給二舅舅和琏二哥。
“這般胡作非為，也不知道那王家是怎麽教養女兒的。”黛玉放下律書，小臉冰冷嚴肅的說道∶"當家主母這般行事，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姻親舊故。"
林琊看一眼黛玉，知道她一來氣王家姑侄為了銀錢傷了人和，二是擔心事發後，林家和她爹娘會因此受到波及。
想說一句 ''想多了'' ， 可轉念又想到這個時代動不動就搞九族和株連那套， 于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覺得黛玉除了擔心這一項外，還可能将這件事當成了她的通關考題。
這事捅出來沒用，告狀也不會有用的，想要一勞永逸就得智取。
眼珠子轉了轉，林琊瞬間便有了主意。頂着一臉蔫壞的笑容湊了過去，“姐，我有辦法一勞永逸。”
“什麽辦法”
林玥俏皮的對黛玉眨眨眼，口中吐出兩個字來"騙貸"
"騙貸?騙貸，"黛玉低頭琢磨這個詞，口中還輕輕的念了兩遍，"你是"
"嗯對噠，就是這樣。" 林玥點頭，對黛玉笑得又可愛又無辜， "她們既然往外放利子錢， 那咱們就派人去借利子錢。她放我們借，能借多少借多少，借了銀子就跑路。別說利息了，本錢都叫她們有去無回。”
“啊!”黛玉目瞪口呆的聽完林現這缺德到家的主意，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事情還可以這麽做
怎麽就不可以這麽做呢。
林昭“古人不是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咱們将錢全都借出來。她們沒了銀子還能拿什麽放利子以後再有銀子再想放利子時，難道還能忘了這次的教訓若是真忘了，咱們再炮制她們一回也就是了。”
黛玉想了一回覺得這方法好雖好，但可操作性不強。“沒有戶籍路引，又能跑哪去?便是有了這玩意，縱使再見錢眼開，也不會将銀子放給外地人的。”
這算什麽問題嘛。
“就讓真正有困難的本地人出面借錢，等錢借出來了再将他們全都送到關外去。咱們林家有不少家生子呢，家生子又不向外面買來的，一家子老小的戶籍名冊向來只有各家自己知道。等這邊事了，回頭随便挑幾個名字就可以去府衙辦脫籍手續，府衙的人又知道誰是誰呢。
如此更名改姓，又天南地北的，縱使二太太和鳳姐兒手眼通天，又能上哪找他們去……”至于說他們借銀子肯定是有急事這一點…林琊想了想，又說道∶ “也不能叫咱們家做虧本買賣。在關外買兩個大莊子吧，讓他們給咱們開荒種地去，将錢還上了，讓他們離開也就是了。”
黛玉∶這麽蔫壞的主意，竟然還能方方面面都兼顧到，也是沒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