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救命阿！！！」

距離半波海大學約十分鐘車程的一棟高級豪宅內，夜半突傳凄厲哀嚎響徹天際，喚聲哀怨悠遠如泣如訴，讓夜半經過的人車莫不加快腳步遠離。

「殺人阿！！！」

伴着風勁劃破的唿笑聲，少年的聲音不斷地自漆黑的豪宅中傳出，無奈豪宅半裏之內無其他任何住家，無人能聽見這自豪宅內傳出的唿救聲。

「要出人命了阿！！！」

居住在豪宅內的僕役們，将冬季的厚被罩蓋頭頂，選擇性的忽略這已持續三四個夜晚，宛若鬧鬼般鬼哭神嚎的哀怨聲音。

「師尊是惡魔！！！」

「再吵揮刀再加一千」盤腿坐在草地上閉目養神的柳生劍影擰起眉頭，淡漠又無良心的出聲吓止自家徒弟吵雜的抱怨聲。

聽聞柳生劍影無良的阻吓聲，手中拿着木刀的伊達我流，含着淚哀怨地看向柳生劍影，卻是半點聲音也不敢發，生怕這三天前突然跑來說要監督他練劍的師尊又哪根經不對，再給他增加練習的份量。

看師尊一副落魄的樣子，八成是失戀了才會來找他出氣！！！

「有空猜測我，不如快練你的劍」

呃！！！瞬間便被看穿心思的伊達我流驚異的看向柳生劍影，伊達我流有時還真懷疑他這師尊其實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不然怎麽他在想什麽他師尊怎能馬上看出來？

「斬擊再加一千」

「呃，我練我練，別再加了」哀怨的向柳生劍影求饒，伊達我流偷偷在心裏哀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他家師尊一定是失戀了。

「喂，伊達，你還好嗎？」

一早，當天草二十六一進入教室，便看見趴在桌上，一臉憔悴的伊達我流。天草二十六在門口研究了半晌，才悠哉地走到伊達我流身旁，歪頭看向兩隻眼睛黑得跟熊貓差不多的伊達我流，直覺地張了五指在伊達我流眼前晃了晃，以确定這死黨的意識還清楚。

「還活着」懶懶的語調透露出伊達我流地疲倦，斜着眼看向天草二十六，伊達我流現在很有抱着天草二十六痛哭一頓的沖動。

看着一臉快活的天草二十六，想到這三天來他所受的委屈，伊達我流頓得滿腹辛酸，抱着天草二十六便沒形象的大哭了起來：「哇~師尊是大壞蛋啦！！！」

不是他在說，他家師尊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哪有人在清晨跑到他家把他挖起來練劍的阿？先不說他們實力差距有多大，師尊找他練劍還不留情就算了，練完居然還嫌他功夫太差，然後就順理成章的住下來每天盯他練劍，有沒有搞錯？他也是有書要唸的阿！！！

「好了，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嗎？」捂着頭，果然又跟他師尊有關，每次一提到柳生桑，伊達我流就會擺怨婦臉給他看。

苦着臉，伊達我流當真覺得現在的自己正身陷水深火熱的地獄中：「我師尊三天前突然跑到我家住，每天盯我練劍」

「咦？你家？柳生桑不是應該跟東宮大哥住一起嗎？」三天前？不就是柳生桑和東宮大哥跑出去幽會的隔天？

有些驚訝，雖然這幾天揚柳冬苑因為東宮神玺被其他事情纏身而沒開門，天草二十六一直認為柳生劍影該是陪在東宮神玺身邊才是，畢竟那天他可是親眼見他們親密地丢下店面跑出去幽會的阿。

「喂，阿達，柳生桑該不會是和東宮大哥吵架了吧」除了這個，天草二十六時在想不出任何其他能讓柳生劍影在和東宮神玺出去約會後的隔天早上便跑到伊達我流家荼毒伊達我流的原因。

「我看八成是！！！」

伊達我流跟東宮神玺并不熟無法求證，也沒膽向師尊詢問，但他怎麽看，都覺得他師尊現在根本就是個失戀的落魄中年大叔，才會沒事一直盯着他練劍。

※

伫立在遼闊的庭院中，看着庭中諸一片枯着枝葉被風吹得搖曳偏姿的桃花樹，柳生劍影垂下的棕色浏海被寒冷的東北季風吹起，又随風停落下。柳生劍影雙手擺伏在身後，寬闊的身影如過往般屹立，卻顯見一絲落寞。

『他，還好嗎？』閉上雙眼，腦海中便馬上浮現那白皙傲然的身影，柳生劍影發覺自己的內心竟是怎樣也無發平靜。過往他總罵伊達我流心雜，現下無法靜心的，卻是他自己。

『東宮…神玺…』

「他過得不是很好喔」清麗卻安穩的熟悉聲音自身畔響起，再次無預警的出現，柳生劍影卻已無初次見面時的訝異。

睜開眼，柳生劍影平靜地轉頭看向比他矮上一大截，與東宮神玺同樣擁有一頭白髮，喜穿着白色系服裝的人。

「什麽意思？」對于這人是如何出現在伊達家的問題不怎麽在意，柳生劍影在意的是仍舊只有這人所說的話。

東宮過得不好？

微微一笑，如月影很清楚，即使心有迷惘，柳生劍影最在意的仍是東宮神玺。

「我叫如月影，是小草的親人，也是神玺的朋友」雙手如适才的柳生劍影一般交疊在背後，身形卻是輕挑。如月影站在柳生劍影身旁學着柳生劍影看着不遠處的一片桃花樹，不待柳生劍影開口，便又自顧自地接話：「神玺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跟他道歉，他會原諒你」

抿上唇，柳生劍影明白如月影是有話要與他說，轉頭亦回望那片了無生機的桃花林，以着黯啞得僅兩人能聽聞的音量道：「他會嗎？我傷了他」想起當時東宮神玺那失望至極的眼神，柳生劍影的心情就如這片枯了枝頭的桃花林一般，蒼茫無望。

聽聞，如月影踏着沒穿任何鞋子的白嫩雙腳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向桃花林，擡頭看着桃花樹灰白的枝幹，許久，才悠悠說道：「這桃花樹已含花苞，再過不久便會開花了吧」

聞言，柳生劍影面露些許驚訝，他在此看這片桃花林已數日竟沒發現這桃花樹已含花苞，走上前，觀看距離他最近的桃花樹，只見灰白的枯之上，果真伫着一個又一個小巧、含着羞澀桃粉的花苞，看這大小，已發數日，然柳生劍影雖來此後日日觀看這片桃花林，竟是一無所覺。

「我竟然沒有發覺」無意的自言自語，柳生劍影自知對事物的觀察立極佳，在此觀看桃花林樹日，卻沒發現樹已生苞。

「必是柳生先生心有罣礙，才會看不見眼前生機」如月影溫柔的聲音如當頭棒喝，一棒敲醒柳生劍影迷惘之心。

伫立在桃花林中，柳生劍影忽然驚覺這片桃花林所蘊藏生命力道的強盛，忍不住閉眼凝神，細細品嘗風中傳來桃花樹細緻卻不甚明顯的桃花香味。

花苞的香氣高雅淡柔如東宮神玺身上的味道，讓柳生劍影不自覺地沉迷、不自覺地流連。

「是我，忽略了東宮的心情」再次睜開雙眼，柳生劍影原本迷惘又懊悔的神情已不復見，僅存以往如深潭般沉穩的褐色雙眸。

那日東宮神玺的失神，便是如看不清眼前桃樹的自己一般，心中有千重煩憂，才會如此心不在焉的吧。他竟沒有注意到東宮神玺的心情，反而為東宮神玺的心不在焉而生氣，他在意着東宮神玺，卻因着東宮神玺內心被其他的事情而不悅，甚至差點傷害了他，這樣的自己，怎能夠稱得上是個稱職的情人？

仰望湛藍天空，那時候的東宮神玺，內心是在想着些什麽？是與那封夜半而來簡訊有關，亦或是其他的事情呢？

看着眼前已然了悟的柳生劍影，如月影欣慰一笑：「想知道答案，去問問神玺不就得了」

低頭看向不知又是何時走到他身旁的如月影，柳生劍影反倒是有了心情：「我現在能明白伊達的心情了，被人看穿的感覺确實是不太好」

「哈哈，柳生先生說笑了」抿嘴一笑，如月影歪着頭，表情如一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你剛才說，東宮現在過得不好，是怎麽一回事？」放開了心情，回復以往劍道宗師之風采，柳生劍影想起如月影一來時所說，東宮神玺過得不好的那句話。

「嗯~這件事，柳生先生只要去看看新聞就知道了，如月能說的就只到這裏而已」想起近日所見的東宮神玺，如月影也難掩憂心神色。

「嗯」見如月影如童稚般的面容難掩憂色，柳生劍影靜淡一應，再次看向眼前一片隐匿着生機的桃花林。

不知他，現在過得如何？

※

揉了揉太陽穴，經過一番折騰後回到家中的東宮神玺，倒坐在沙發上，只覺渾身疲憊，僅僅數日，卻有如已過了數月般的漫長。

那日搭着赭杉軍的便車到警署去見白忘機，恰巧也遇見了要到警署找白忘機商讨對東宮神玺那則新聞應對方式的樓無痕和緋羽怨姬，三人見狀，各自對當前的狀況皆心知肚明，不好好處理，賠得是整個劍閣企業，正好合了瞾雲裳的意。

「依我看，誠實向大衆坦言，是最好的辦法」會客室內，白忘機以着嚴肅的口吻對着一旁臉色相當不好的東宮神玺道。

「沒有別的辦法嗎？」溫柔的聲音透着憂心，緋羽怨姬明白東宮神玺不喜麻煩，更讨厭別人侵犯到他的隐私，直接面對媒體坦言自身的身世，對東宮神玺而言肯定是相當的困擾。

「沒什麽，講明白也好，省得麻煩」雙手交疊在胸前，東宮神玺冷然的說着，讓軒轅不敗拿這個找他麻煩也找夠了，想用這個來威脅他，作夢比較快。

「神玺！」憂心地看着東宮神玺，當初東宮神玺便曾以自己曾被黑道家族領養為由拒絕繼承母親留下的遺産，若非當初緋羽怨姬硬是要求東宮神玺必須繼承，今日他也不會面對這樣的麻煩，緋羽怨姬為此而感到相當的歉疚。

「你說如何？」忽略緋羽怨姬反對的聲音，東宮神玺看向在一旁靜默的樓無痕，瞾雲裳還特別打電話給她，告知她這則報導的來源便是她，想必目的便是想将壓力加諸樓無痕身上。

樓無痕沉靜的看向東宮神玺，雙眼對視，良久，樓無痕才輕輕的嘆了口氣，既然隐私權被侵犯的當事人都不顧慮了，她還顧慮什麽？

「我也認為主動承認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樓姐！！」不敢置信樓無痕竟會贊同白忘機和東宮神玺的提議，緋羽怨姬忍不住站了起來。

「怨姬」東宮神玺出聲喚住緋羽怨姬，她為護他的心情他非常的明瞭，但既存的事實已被揭發，繼續隐瞞只會造成劍閣更重的傷害而已，由母親手中繼承的東西，說什麽他都不能讓它消失。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要緊」東宮神玺看向緋羽怨姬的眼神透着堅毅，但緋羽怨姬卻只見在那眼眸中流轉，幾不可見的哀傷。閉上嘴，見着東宮神玺的眼神，緋羽怨姬明白此刻的決定已無更改的餘地，僅能默然接受這樣的決定。

接着，樓無痕便迅速安排讓東宮神玺與緋羽怨姬于兩天後一同召開記者會，說明東宮神玺确實曾為軒轅不敗之養子，但早在東宮神玺與緋羽怨姬相認前便已脫離關系。而東宮神玺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擅自于記者會上宣布将将自己所分得之遺産再轉贈與緋羽怨姬及霏嬰兩姊妹及樓無痕。

「神玺！！」

「東宮！！」

事先并未被之會的緋羽怨姬及樓無痕雙雙睜着一雙美眸看向東宮神玺，不敢置信他竟完全沒有向她們知會，便擅自做了這個決定。

「我原本便不打算繼承，現下更是沒有繼續坐在董事這個位置的必要性。我完全退出劍閣，才是對劍閣企業最好的結果」東宮神玺的語氣平靜，似是他的這個決定沒什麽大不了一般，冷然得令人懼怕。

無言得看着東宮神玺，樓無痕也沒有想到，東宮神玺竟會為劍閣而付出自此，東宮神玺輕描淡寫說要放棄的東西，可是價值數十億的劍閣股權阿！

「好友，你當真要放棄劍閣的股權？」

記者會後，白忘機趁着東宮神玺躲到劍閣大樓避開媒體的同時，與東宮神玺求證。雖早有預感，但白忘機仍是對東宮神玺竟如此輕易便放棄劍閣的股權感到訝異。

随口抿了口茶，記者會後稍顯疲憊得東宮神玺坐在劍閣大樓貴賓室的沙發上，似是覺得莫名其妙的瞄了眼坐在對面的白忘機：「你不是早知道我會這麽做了嗎？」這麽多年的朋友，東宮神玺知曉以白忘機的聰明才智及對他的了解，肯定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做，沒有事前阻止他，也就代表白忘機也認為這麽做是最好的。

「唉~好友你也真是，好歹給自己留點餘地」就算早知東宮神玺會這麽做，白忘機也沒料到東宮神玺竟會斷得如此幹脆，竟是連一點餘地也不為自己留下。

「我不需要」白了眼白忘機，東宮神玺覺得白忘機的擔憂真是來得莫名。過去的他能依靠自己的能力開了間楊柳冬苑，這幾年來也不曾使用母親所留下的遺産過活過，他又何必擔憂沒了這筆遺産會如何？

聽聞，白忘機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既然東宮神玺決意與劍閣完全撇清關系，他也不好說什麽。

「總之，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這樣全然不顧自身的東宮神玺，着實令白忘機擔心。

望着自家米白的天花板，東宮神玺有短暫的失神：『別把自己逼得太緊是嗎？』無奈失笑，果然是怎樣也瞞不過白忘機的眼睛阿。

閉眼，試圖讓自己緊繃的精神舒緩。

『柳生劍影不知道現在如何了？東西都還在他家，卻不曾回來過』

不曾，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