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錢吐絲
十年後。
江南，暮春。
這是一個多雨的時節，白壁青瓦的江南建築十天裏面有七八天籠罩在一片細雨蒙蒙中。潮濕，陰冷，又帶着一點無法言說的悶熱。對許多北方來的人來說，這是一個難熬的時令。然而江南土生土長的人卻享受這樣的季節，享受在這樣的煙雨綿綿中一切都感覺朦胧而不貼切。然後他們便泡一壺茶，細細的品，品茶香，品那種閑适和靜谧。
這樣的時候，一點點的動靜都仿佛可以打破江南原本的和諧，更遑論是成批成批的人帶來的大規模的喧嚣。如同一場甜美的夢，就在這種喧嘩中被吵醒了。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被從江湖各地趕過來的武林人士占滿了，寒暄聲夾帶着一些明争暗鬥，讓這個安靜的地方熱鬧了起來。
摘星樓，是一座談不上多起眼的小樓，淹沒在江南的杏花煙雨中。只是挂在四角飛檐上的鈴铛咚咚當當作響，常年回蕩在九曲的弄堂裏。
然而就是這座看起來并無多少特色的小樓，在武林中享有不小的地位，被江湖上的人稱為“天下機密的中心”，也正是現在這些武林人士來到江南的原因。
因為再過兩天，就是十年一度的天下排名榜公布的日子，而摘星樓，恰恰正是這些榜單的公布者。
沒有人知道這些排行榜排名的依據是什麽，甚至沒有人真正見到過樓主的真面目，但是百年來也從來沒有人敢質疑排名的可靠性。不乏有不服自己排名的門派或個人對排名靠前者發起挑戰，但均以失敗告終。摘星樓對信息把握的精準度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在一次次實踐中得到了印證，也在這些印證中讓它的地位越加牢不可破。每次榜單的公布，總會出現一些出乎人意料的後起之秀，甚至是從來不被人知道的新秀，然後這些新秀因為一張榜單而從此成名。
有得總歸有失，得到了華名便也将承受越多的挑戰和壓力。只是人啊，總是不願意放棄那虛無的名聲，然後在一次次追名逐利中丢失了自我。
也實屬可悲。
摘星樓的種種神秘之處，吸引着越來越多的人前來一探究竟；探究未果，便又增加了摘星樓的神秘性。
而此時，離摘星樓相去不過十裏之處的茶樓上，一位身着淺藍華衫的青年正輕撚着茶盞，悠悠然看着樓上檐角的四個鈴铛在風中搖曳出不同的風姿，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偏坐一隅，獨成一道風景。
“萬俟兄好興致啊，竟然跑來喝茶。”
聽到聲音，青年将視線收回來，對着來人微微一笑，道：“慕兄能找過來，顯然興致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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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拎過茶壺在一個幹淨的杯中倒上一杯茶，“既然來了，不妨一起吧。”然後望着來人，笑的叫一個溫潤如玉，讓人如沐春風。
——沒錯，這位青年正是萬俟凜……額，确切地說，是長大了的萬俟凜。而被稱為“慕兄”的來人，不好意思，不是慕修，是慕潇。
慕潇被萬俟凜的笑容恍得一怔，随後收了手中折扇坐到對方對面，頗為無奈地道：“啧啧，真是作孽啊……”
萬俟凜疑惑地看着他，“慕兄何出此言？”
“說的是你啊——”慕潇抿一口茶水，“本就是張颠倒衆生的臉，還做出這樣無害的笑。也就是我，換做是個女子，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非君不嫁咯……”
萬俟凜看着他裝模作樣的一臉憂國憂民不禁莞爾，“慕兄又在取笑我了。”
他側過臉望向天際眯了眯眼睛。若說好看，又有誰能夠比得過他呢……腦海中浮出一個身着雪衣的身影，萬俟凜貪婪地回憶着那張仿若天人的臉和那人眼中對他展現過的每一次溫柔，眸中的溫和被一片暗色取代。
——可惜，那個人也不過是在欺騙他罷了。
慕潇看着萬俟凜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可找到了？”
“還沒呢。不過……”萬俟凜頓了頓，揚起嘴角，“也快了吧。”
自己這次來到這裏，就是為了他。如果摘星樓真有江湖所傳那般能耐，那麽那個人的名字就一定會出現在某一張排行榜上，而只要出現，那麽……
萬俟凜眼中流轉着無法言說的瘋狂。慕潇看着他，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真是個怪胎。
“啊呀，我聽說這次不僅來了不少近幾年發展勢頭迅猛的門派，連現任武林盟主梁震天的小公子也過來了。嗳你說這個梁震天已經連續兩次穩居高手榜榜首，聽說至今還難逢敵手，他兒子過來湊什麽熱鬧？”
萬俟凜的指尖摩挲着茶盞壁上的紋路，含笑道：“據說梁盟主的兩位公子中，大公子梁端自小天資聰慧，年僅十五便已将家傳絕學融彙貫通；而小公子梁銳在武功上的造詣雖不如大公子，但勝在長相俊美，美如冠玉。”
慕潇聞言用折扇輕輕拍着手心，“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位梁小公子只是為了那公子榜而來？”
萬俟凜但笑不語。
慕潇自顧自地接下去：“哎呀哎呀，可真是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的公子不能在高手榜上奪個名次，反倒要靠一副皮囊來賺名聲，真是讓人唏噓了。”
随即他語調一轉，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你說我們倆這幾年也在這人間轉了不少，按理說這摘星樓不會不知道我們吧？”
萬俟凜望着他，“慕兄想說什麽？”
慕潇極其鄙視他那一副老狐貍的樣子，明明什麽都清楚還故意裝糊塗。他不滿道：“自然是想着憑本公子的儀表堂堂，能在這公子榜上排個第幾了！”
“以慕兄的風華氣度，自是不會低的。”
慕潇嘿嘿笑了兩聲，“唰”的展開折扇搖着，“這倒是句實話。”
萬俟凜無語地搖頭。沒皮沒臉的。
“不過我啊，倒是不那麽在意這個什勞子公子榜。一群男人比好看可沒什麽意思。反倒是美人榜，還值得期待。這美人啊就像花，也就只在初放的時候能見幾分姿色，過了年紀或者年紀未到都不行。這次被評上的美人，過了十年早就不能看了。也不知道在十年間有多少美麗隕落了呢！唉，這樣一想這個【天下美人榜】公布的時間也實在太不合理了，埋沒了多少絕色啊……”
萬俟凜聽着慕潇一直在那邊絮絮叨叨，心裏黯然。雖說修仙之人容顏不易老，但隔了十年了，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無是處的少年，那麽那個人呢，是否還會是當初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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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各路人馬早早動身聚攏在了摘星樓周圍，等待着自己期待的榜單公布出來。
巳時，摘星樓上鐘聲敲起，一聲比過一聲悠長。所有的窗戶悉數打開，四角飛檐上的鈴铛伴随鐘聲搖曳出悠揚的曲調。
原本還吵吵嚷嚷的人群瞬時靜了下來，屏氣凝神仰望着樓頂驟然亮起的白光。
随即，一把婉轉的女音從樓裏傳出來：“第一榜，天下高手榜。”
随着女音落下，樓頂的天空中蕩出水波一樣的細紋，漸漸顯出一行行字：
【第一位武林盟主梁震天】
【第二位淩雲派掌門雲霄】
【第三位江南百花門門主冷如月】
【第四位武林盟主之子梁端】
……
萬俟凜興趣缺缺地看着高手榜前三十依次顯現出來，眼中無波無痕。慕潇站在他身邊，拿扇子敲着手心感慨道：“相比十年前的榜單，今年可是出現了不少沒怎麽聽說過的門派啊，比如這第二位的淩雲派和第三位的百花門，都是近幾年才崛起的力量。倒是梁震天，竟然還依然霸占着第一的位置……三十年了啊，可不容易。”
高手榜的三十位全部出來了以後，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被擠到後面去了的甚至是被擠出前三十了的，已經怒氣沖沖地準備動手了。而随着接下來的【兵器榜】、【暗器榜】等等都出來了以後，不服之聲更甚。
梁銳身為梁震天的兒子，自然是倍有面子。他被一群人簇擁着，享受着對方的奉承和巴結。
慕潇看不順眼地嗤了一聲，“真是一群趨利附勢的東西，讓人惡心的嘴臉。”
“天下公子榜。”
女音還在繼續，正洋洋得意的梁銳和氣不順的慕潇眼前都是一亮。
【第一位白墨】
【第二位天邕城萬俟凜】
【第三位皇城太子皇甫昊天】
……
【第六位魔教教主蘇幕寒】
【第七位天邕城慕潇】
……
【第十位武林盟主之子梁銳】
……
排名出來後，底下的人全炸開了鍋。
“怎麽回事？修仙之人和皇族一直都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這次的排名為什麽會有天邕城和皇城太子？”
“太子也就算了，為什麽會将魔教教主也納入其中？那可是武林的公敵啊！摘星樓樓主是瘋了嗎！”
“還有那個排名第一的，怎麽連門派都未知？”
梁銳聽着周圍的人一浪高過一浪的聲音，看着自己的排名，一張惹人憐愛的俊臉一下子就黑了。
而慕潇卻表現得十分幸災樂禍。他大笑着拍着身前的欄杆，道：“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個梁什麽竟然只堪堪擠進前十，可真是丢人啊！哈哈哈……”
他拍拍萬俟凜的肩膀，“嗳，你行啊，公子榜第二，看來今後得少露面了啊，否則桃花躲都躲不開。不過本公子竟然只有第七，簡直太過分了！怎麽着也得前五嘛……”
慕修說的話萬俟凜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只是用極度偏執而熱烈的眼神牢牢地鎖住了榜首的那個名字，然後挑起嘴角：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感覺怪怪的，肥夏自己總覺得有些不連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