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老師從鏡頭裏看到傅錦樂奇怪的眼神。
“我們拍的是深情對視, 樂樂，你的眼神沒有愛意, 情感再豐沛一點, 洲洲的眼神就很不錯，很熱烈，很好。”
傅錦樂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随即向裴行洲取經：“哥, 你是怎麽做到的？”
裴行洲打趣，“可能這就是天賦？”畢竟總不能告訴傅錦樂是真情流露。
成功收獲了來自傅錦樂的輕哼。
但不論後續傅錦樂怎麽改變假想對象, 拍出來的照片始終差一口氣。
李老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不應該啊，樂樂你沒有喜歡的人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女朋友都交好幾個了。”
這倒鬧得傅錦樂臉紅，磕磕巴巴回話：“沒有，我還小。”
裴行洲眼神暗了一瞬，但随即寬慰自己，傅錦樂還沒開竅, 等後面長大就好了。
左右都拍不出來李老師想要的效果, 再拖下去就交不出稿了, “唉，這組改一下, 樂樂你看着前面, 洲洲看樂樂，就用剛才的眼神。”
接下來的拍攝都很順利, 第二天兩人又拍了一天的外景, 拍攝任務終于完成。
全工作室的人加班加點選圖, 修圖, 然後送給方茵敲定最後的選擇。
方茵拿到圖後卻心底微沉, 倒不是這些圖不好，相反，每一張都很好，但這些圖中，裴行洲看傅錦樂的眼神，太炙熱了，炙熱得不像是裝出來的。
知子莫若母，聯想到上次七夕發生的事情，方茵心中有了一絲猜測。
将情緒剝離出去，方茵選好照片後就匆匆趕回家，今天是周末，
一樓林姨在打掃衛生，方茵：“林姨，洲洲呢？”
“在後面花房，樂樂也在，倆人好像在畫畫。”
“好。”方茵放下包，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直接走到後院。
後院的花房這些年一直沒變，還是透明的玻璃房。
透過玻璃，方茵清楚地看到了裴行洲和照片上的同款眼神，少年人絲毫掩藏不住，炙熱的愛意。
方茵靜靜看了一會兒，随即轉身離開。
裴行洲陪傅錦樂畫完畫回到家，發現裴昊和方茵都回來了，兩人坐在沙發上，電視也開，林姨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房間裏異常安靜。這還沒到往常兩人下班的點，他疑惑道：“爸媽，你們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他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對，“你們怎麽了？”
裴昊：“我問你，你對你弟弟是怎麽看的？”他着重強調了弟弟兩個字。
裴行洲多聰明，一下就猜到裴昊和方茵知道了，“我會疼他，愛他一輩子。”
裴昊臉色鐵青，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幾：“跪下！”
裴行洲當然不依，沉着臉：“為什麽？”
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方茵：“你是不是糊塗了，樂樂是你弟弟，你怎麽可以對他起這種心思？”
這些年，裴昊和方茵，那是把傅錦樂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
“這種心思怎麽了？你們難道還有偏見不成？”
如今社會輿論上雖比從前包容許多，但有很多人還是無法接受。
裴昊：“你喜歡誰我們不管，我們不反對你同性戀，但你喜歡樂樂，就是不行！”
方茵：“你黎阿姨和傅叔叔就樂樂一個孩子，你把樂樂帶上一條歪路，你讓他們怎麽辦？”
“這不是歪路，我會用我一輩子向叔叔阿姨證明，我會對樂樂好。”
“你不為樂樂考慮嗎？樂樂以後是設計師，如果被人發現，你猜他會不會被無數的網友咒罵。”
裴行洲沉默不言。
“而且，如果樂樂喜歡女孩子呢？你能給他平常的家庭，給他孩子嗎？”
“不……不會的，我會讓樂樂喜歡我。”
“逆子！”裴昊心中怒火頓生，擡起茶幾上的果盤就朝裴行洲砸去，水果瞬間散落在地上。
裴行洲扯了扯唇角，直視裴昊的雙眼：“如果中國容不下我們，我們就去國外。如果樂樂喜歡孩子，我們可以收養。”
說完，裴行洲就擡步快速回房。
“洲洲，洲洲。”方茵想喊住裴行洲，但裴行洲三兩步就爬完樓梯。
看到裴行洲的身影消失，裴昊臉上閃過一絲懊惱，裴行洲和傅錦樂，就宛如手心手背，都是肉，剛才也是他沖動了。
裴昊：“我們，收拾收拾去俄羅斯吧。”總之這兩個孩子，不能再見面了。
方茵喃喃低語：“怎麽會變成這樣。”但接着方茵又開始擔心：“如果這臭小子跟樂樂說了怎麽辦？”
“不會，他最舍不得樂樂，不然不會從七夕忍到現在。”
**
裴家的氣氛陷入了僵持，但沒讓一牆之隔的傅家發現。
第二天裴行洲還是照樣喊傅錦樂一起上學，絲毫沒有将裴昊和方茵的話放在心上。
到了學校，将車鎖好，裴行洲将書包甩在背上，卻突然動作一僵，臉色扭曲了一瞬。
昨天裴昊砸的地方青腫了。
但這點異樣沒有瞞過傅錦樂：“哥，你怎麽了？”
“沒事，背上不小心磕了一下。”
“我看看。”
“沒事，不嚴重。”
“不可能！”要是不嚴重，他哥剛才臉怎麽會扭曲成那樣，說完傅錦樂就湊上來想掀裴行洲的衣服，毫不顧忌周圍還有人，正好奇地用餘光瘋狂瞥他們。
裴行洲拉住傅錦樂的雙手：“我去廁所給你看，行了吧？”
狹窄的廁所隔間，一想到自己要在傅錦樂面前掀開衣服，裴行洲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這是什麽事！
偏偏傅錦樂還一個勁催他快一點。
裴行洲轉過身，緩緩掀起衣服下擺。
傅錦樂嫌他動作慢，直接上手将衣服撩到裴行洲腋下。
“樂樂……”但下一秒卻僵在原地，傅錦樂在摸他的背，他感受到傅錦樂的手指在他的背上一點點劃動。
“都腫了。”傅錦樂聲音裏帶着心疼，“不行，我給你去買藥，你這個不方便，我給你上藥。”
裴行洲突然覺得，被他爸砸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糟的事，鼓起膽子摸了摸傅錦樂的頭：“好，別擔心，不是大問題。”
哪怕身上每天一大股藥酒味，裴行洲都完全能接受，心情甚至更加愉悅。要不是怕傅錦樂心疼，裴行洲甚至都想讓這傷永遠不好了。
直到兩天後Leon在班裏帶來一個消息。
Leon：“聽說高一有個學弟跳樓了。”
有知情者立馬開始附和：“我知道我知道，三班的那個，之前還做過廣播站站長。”
衆人三三倆倆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跳樓的男生是同性戀，和班裏的同班同學在一起一年了，但不知怎麽今天被班裏其他同學發現了。在衆人的八卦和調侃中，情侶中的一個受不了就從窗戶跳出去了。
裴行洲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上，同性，跳樓，他閉了閉眼，着急地問Leon：“有沒有救回來？”
Leon：“不知道，不過救護車來得挺及時的，希望沒事吧。”
那就好，那就好。
傅錦樂奇怪地看了一眼裴行洲，他哥的反應，有點不太正常。
“哥，你怎麽了？”
裴行洲強扯了一下嘴角：“沒事。”
傅錦樂從桌兜裏摸出一小顆糖，放到裴行洲面前：“吃個糖，沒事的，那個班在2樓，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看着傅錦樂的笑，裴行洲更加害怕，他不敢想，如果，如果跳下去的那個是傅錦樂，他該怎麽辦？
哪怕老師告訴同學們不要再讨論這件事，但走在學校裏，還是時不時能聽到周圍同學的談論，那對情侶徹底成了周圍人的談資。
裴行洲陷入沉思，他不怕輿論，不怕別人的非議，更不在乎別人眼光，但傅錦樂呢？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傅錦樂成為這種談資。
幾天前，他可以堅定地在他爸媽面前說他不怕輿論。
但當現實中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發現他一點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舍不得別人對傅錦樂有一點點歧視。
今天一整天，裴行洲的心情都沒有恢複過來，傅錦樂只當他是一下子受到了沖擊，晚上特地囑咐裴行洲喝一杯牛奶好好睡覺。
裴行洲笑了笑，敲下回複：【收到，保證完成任務。】
**
裴行洲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哭聲，他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哭。
他走進教室：“同學，你沒事吧？”
那個人擡起頭來。
裴行洲發現這分明是傅錦樂，傅錦樂臉上滿是淚水，眼睛和鼻頭哭得通紅，嘶啞着聲音喊他：“哥。”
“樂樂，你怎麽了？”
這時，班裏卻突然多出了很多人，他們吵吵嚷嚷的，裴行洲不知怎麽就和傅錦樂分開了，傅錦樂被擠到了窗戶前。
裴行洲突然很恐慌：“樂樂，不要跳！千萬不要跳。”
他想推開身前這些看不清臉的同學，但卻怎麽都推不動，巨大的恐慌籠罩着裴行洲，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絕望地喊着傅錦樂。
“樂樂！！！”裴行洲突然被吓醒了，但夢裏的恐慌還是小三不去，滿頭冷汗。
接下來，裴行洲再也沒有睡着過。
他的狀态差到早上裴昊都忍不住問他怎麽了，要不要請假。
自從上次一家三口吵架後，他們彼此已經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裴行洲搖搖頭：“沒睡好。”
方茵知道他們學校昨天的跳樓事件：“洲洲，千萬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
裴行洲一如既往地去接傅錦樂，傅錦樂同樣一眼看出他狀态不佳。
“哥，你這是通宵了嗎？不好好喝牛奶！”
裴行洲：“有點失眠。”
“為什麽？”最近沒啥事啊。
裴行洲搖搖頭，“可能激素一下子不正常了吧，沒事，待會兒上課我補一覺。”
“不舒服你随時跟我說。”
“嗯，樂樂。”
“怎麽了？”
“算了，沒事，就是想喊喊你。”
傅錦樂故意一臉驚悚：“完了，我哥該不會變傻了吧。”
“好啊，竟然說我傻。”兩人一路打鬧去到學校。
裴行洲的彷徨感散去不少，但接下來的一天腦海中還是會時不時閃過昨晚的夢。
晚上回家，裴行洲再也忍不住了，他喊住要進門的傅錦樂：“樂樂。”
傅錦樂回過頭，傍晚的夕陽剛好打在他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光輝：“嗯？”
“我想問問，你喜歡小孩嗎？”
“怎麽突然這麽問？喜歡啊，小孩多可愛，随便逗。你該不會想帶我去幼兒園做義工吧？”
裴行洲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但臉上卻輕松地說：“确實有這個想法，但不一定。”
眼底深處，是濃郁的悲傷。
傅錦樂：“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作者有話說：
我保證，虐得很短很短！後面就甜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