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鎮國侯府地牢。
夜裏溫度又低了不少,姜淮元披着鶴氅,跟在掌燈的管家身後,霍傾随行在側。
地牢年久未曾用過,臨時打掃出來,幾人方走到地牢門口處,一股潮濕發黴腐爛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霍傾拿出帕子遞給了姜淮元,姜淮元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讓她自己用。
這裏發黴的味道對身體有害,程發丨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行走的能力,瞧着樣子是活不過幾日了,霍傾只讓人丢進去,在門外守着,若姜淮元不願來處置,便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
姜淮元進了地牢內,幾步之外便看到了地上茍延殘喘的程發,身上的衣物占滿了血漬,嘴裏不時的發出一聲痛苦的呻丨吟。
“剛灌過參湯了。”管家提着燈,小聲的說。
霍傾點頭,道:“把燈給我,你們先出去吧。”
管家看了一眼姜淮元,他們的世子爺這般瘦弱,世子妃又這般柔弱他有些不放心。
管家擔憂,沒有直接離去,姜淮元側目看了一眼,道:“聽世子妃的,你們都先出去吧。”姜淮元的聲音沒了往日的溫度。
兩位主子都這麽說了,管家也只能領命,把手裏的燈交給了霍傾,又讓人把暗牢裏的等點燃後出去了。
下人們出去後,姜淮元便慢慢走到了程發的面前。
佝偻縮成一團的程發,聽到動靜後,擡頭望了一眼。
看到出現在眼前,衣冠整潔,與自己截然相反的姜淮元。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從小被人欺淩長大的孩子,有一日能幫自己的生母報仇。不僅傍上一個侯爵父親,将他折磨至此,如今搖身一變還成為了高貴的世子爺。
姜淮元的模樣與她的生母眉眼像極了,只可惜是個男子,若是個女兒,更招人疼愛,程發看着姜淮元,忽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姜淮元的聲音似是帶着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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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發動了動自己的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嘴角處扯出一抹瘆人的笑來,聲音宛如那地獄裏爬出來的髒東西般令人作嘔,道:“你若是個小女兒,早些年我就将帶走你了,可惜了,你是個男娃。”
霍傾聽着程發的話頭不對,想要制止程發。姜淮元聽到腳步聲,出聲道:“讓他說。”
霍傾頓住腳步。姜行知派人将程發帶來的時候,讓人告知姜淮元,她小娘是怎麽死的,她便可讓這個人怎麽死。
程發聞聲又掙紮着擡頭看了姜淮元一眼:“像,像極了。”
姜淮元眸色冰冷,慢慢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來。
“你小娘實在太美了,我控制不住自——”後面的話程發沒有說出來,姜淮元手中鋒利的匕首就已經紮在了他手上。
“她……凄慘的叫聲,讓我到現在……都……忘不了。”程發忍着疼痛,如蒼蠅般嗡鳴不斷,斷斷續續的說着他是如何殺了姜淮元的小娘的。
直到姜淮元把刀尖紮進了他的心髒處,程發唇邊還含着笑,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我……太……喜歡……”
程發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想激怒姜淮元,讓姜淮元給他一個痛快。
這麽多日子來,程發從宣陽就被打的奄奄一息,押解京城,後又被拉去敖昌小國服罪。礁顏王子不同意和解,姜行知開戰後,便将他秘密押送了回來,幾經轉折,靠着參湯吊着一口氣。
如今在這侯爵府,還想讓姜淮元親自用以剝皮的手段,了結他……
霍傾方才還擔心姜淮元會按照姜行知的說法去做,但看到姜淮元眼中顯露的恨意,及眼中噙着的淚,她知道姜淮元沒有被仇恨沖擊的丢失人性,她選擇了給程發一個痛快。
姜淮元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霍傾便有些擔心,姜行知說姜淮元的心性太過心慈手軟,需得多加磨煉。姜行知想讓姜淮元成為一頭嗜血的狼,原本不甚在意的霍傾,如今不想了。
姜淮元本性善良,不該被這些東西染髒了。
霍傾讓人把程發的屍體處理後,和姜淮元回到了房中,雖然是替母報仇,可畢竟殺的活生生的一個人,姜淮元的心中有些亂,還有殺人後的畏怯不安。
翌日一早,姜淮元這一覺睡的有些沉長,霍傾沒有叫醒她,一直任由她睡的自然醒來。
姜淮元起了身,發現天已經大亮,入宮的時辰怕是已經過了,就在她着急起身的時候,餘光瞥見了坐在了一旁的霍傾。
霍傾聽到動靜,擡眼看向她。
姜淮元昨夜雖沒有昏過去,可睡的也不踏實。身體時不時的抽動,額間也不斷的滲出細汗,夢裏像是很辛苦的樣子。
霍傾握住她的手也不能讓她穩靜下來,無奈只能将她圈在了懷裏安撫着她,且一夜未眠。
“工部衙門我已經讓人打了招呼,不必着急過去。”霍傾站起身,朝着床榻邊走去。
霍傾一早便派人去工部那邊,給姜淮元尋了個理由,說姜淮元正午再去宮中。
姜淮元楞了一下,似是沒懂霍傾為何要這麽做,但片刻察覺出了霍傾看她的眼神不對,是種心疼的憐惜。
“我,我昨夜怎麽了?”姜淮元從榻上下來,有些不安。
“沒什麽,就是出了點汗,沐浴後吃了早膳再去宮中吧。”霍傾語氣尋常,似乎昨夜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般,拿來了姜淮元的外衫,替她穿上。
姜淮元半信半疑的去了盥洗室,回來的時候早膳已經擺好。
霍傾遞給她筷子,為她布了菜,姜淮元心中有些忐忑,拘謹的抿住了雙唇,她沐浴的時候想起了昨夜的夢。
“娘子,我昨夜是不是說夢話了?”
姜淮元知曉自己昨夜做了不好的夢,但太具體的事情她忘了,只知道後來夢裏霍傾來了,她便不再害怕了。
霍傾看了她一眼,柔聲回道:“沒有,不過你昨夜出了不少的汗,許是做了不舒服的夢了吧。”
姜淮元夾起碗裏的菜,吃了一口,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話。她不想告訴霍傾,昨夜她在夢裏被吓的哭喊無助。
延福殿。
姜淮元去的雖晚,但昨日安排的事情井然有序的進行着,延福殿的宮牆粉刷的時候,太後讓人傳了話,務必要鮮亮些,言外之意,塗得厚一些。
蝕魂樹漆料的預算姜淮元本就多加了一些,倒不必擔心不夠用。殿內的大小山石,只修繕便可,也不必大動。
剩下的就是殿中一些小的雕刻紋飾,姜淮元拿了磨石和工具,親自雕刻了幾樣物件。原本以為姜淮元只是個繡花枕頭的工部下屬,一時都對她刮目相看。
晌午的時候,長公主金楚韞,又代太後送來了午膳,不過這次還多了一個人,靜寧郡主。
姜淮元謝恩之後,長公主離去,但靜寧郡主卻留了下來。
靜寧郡主看着內間官要帶姜淮元去昨日的涼亭處,突然好心的為姜淮元尋了一處用膳的屋子,她以前常來玩耍,是一個嬷嬷的房間。
姜淮元本想拒絕,但靜寧郡主說,她也想要吃太後祖母賞的午膳,姜淮元有心,想要不吃全給她,可又怕再次得罪了她,只能答應下來跟着她去了屋內。
好在內監管也在,靜寧郡主只是和姜淮元坐在一起用膳,并無其它動作。
一頓午膳,姜淮元沒吃幾口,幾乎都讓靜寧郡主吃了,靜寧郡主将最後一口湯倒進嘴裏,還不顧場合身份的打了個飽嗝。
內監管站在一旁憋着笑意,姜淮元神情有些尴尬,膳食用完了,可靜寧郡主卻沒有要姜淮元走的意思。
姜淮元站起身想要離開,卻被她攔住,就在姜淮元想要用延福宮修繕差事的事情脫身的時候,靜寧郡主從袖中掏出了個東西,遞給姜淮元道:“吃了你的午膳,這個給你,算是扯平了。”
姜淮元低頭看了一眼,是兩瓶祛疤的膏藥。
“郡主不必客氣,下官現下不需要了。”姜淮元拒絕了。
靜寧郡主眉頭輕擰,道:“你不是沒買到嗎,拿着,身上不能留疤痕的。”她今日讓人問了那個采買的小官,小官說沒有買到。
姜淮元聽到這句話,知曉了她一直在關注着自己,連采買的小哥她都問過了,心下生了防備。
姜淮元思忖了一瞬,躬身行禮,直言道:“郡主對下官幾次關照,下官惶恐,若是有想要下官做些事情,郡主直言便好,下官定當竭盡所能。”
聽着這話還算順耳,靜寧郡主笑了一聲道:“沒什麽事情要麻煩姜世子的,我說過,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靜寧郡主說完話,把藥交給了一旁的內監管,彎起眉眼看了一眼姜淮元後便離開了。
姜淮元看着靜寧郡主離去的身影,皺起了眉頭,她實在琢磨不透這位郡主到底想要在她身上做什麽。
傍晚時分,延福殿的宮牆已經全部重新粉刷過。姜淮元為了趕工,動用了不少營繕司的人員,出宮之時,太後着人傳話,誇贊了她。
姜淮元不敢貪功,只說是工部營繕司的人齊心協力,太後聽着一高興,賞賜了工部營繕司每人一些銀錢。
姜淮元因此也受到了工部營繕司的尊崇。
姜淮元回府後,用膳間,把今日長公主送膳,靜寧郡主送藥的事情都說與了霍傾,霍傾倒沒有關注靜寧郡主的所為,她只是對這個長公主有些好奇。
按理說,姜淮元只是個世子,第一次讓長公主去送膳或許是湊巧,又或許是特恩,但連着兩日去送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霍傾喝了一口羹湯後,問道:“長公主長相如何?”
姜淮元手中的筷子頓住,不解的看向霍傾,道:“娘子怎麽忽然問這個?”
長相什麽樣,她不知道,每次來都是遠處匆匆一瞥,近些的模樣,她至今沒有看清楚過。
但皇家出來的貴女,氣質自然是不會差的,與霍傾比的話,應該是不相上下,都是與生俱來的貴氣。姜淮元想到這裏,目光停在了霍傾的身上。
霍傾發覺姜淮元在打量着她,同樣不解的問道:“夫君這般看着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