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姜淮元看着晚珠朝着廂房走去,幾欲追過去,可腳上卻是像被什麽纏住了,動彈不得。

姜淮元關了房門,頹然的上了床榻,屋裏火爐燃燒着,可她卻覺異常得冰涼。

長明院。

謝喻穿着外衣坐在姜淮寧的床榻邊,姜淮寧正雙手抱着被子,有些害怕的盯着謝喻。

“那鬼火從槐樹上蹦下來的那一刻,忽然就摔成七八個,猛的朝着小女孩奔了過去……”謝喻說話的時候還用手比劃着,吓的姜淮寧瞪大了雙眼。

瞧着姜淮寧又好奇又驚怕的神色,謝喻心裏一陣偷笑,道:“好了,今日就講到這裏了,我該回去了。”謝喻說着朝外面看了看天色,早已經沒有亮光了。

謝喻起身的那一刻,姜淮寧從被子裏快速伸出手拉住了她,道:“你,你別走,今晚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姜淮寧顯然是害怕了。

“不回去我父親會罵人的。”謝喻嘴上說着,可身體卻沒有動。

“那,那……”姜淮寧在想用什麽理由留下謝喻,她從來沒有聽過鬼故事,謝喻講的她又好奇又害怕。

謝喻聽着姜淮寧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忽然想到了什麽歪點子,道:“不過……”

“不過什麽?”姜淮寧聽到謝喻這話,就知道她會答應留下來了。

“你要是親我一口,我就答應今晚留下來。”謝喻說話間目光一直盯着姜淮寧。

姜淮寧聞言,垂下眼簾,片刻輕咬唇瓣,似乎真的在考慮。

“不親?不親那我可走了。”謝喻不給她細細考慮的時間,說着便傾轉了身子。

“別,別走。”姜淮寧擡起眸子看向她,攥住她衣袖的手更緊了。

“嗯?”謝喻回轉過來,一臉玩味的看着姜淮寧。

片刻,姜淮寧扯了扯謝喻的衣袖,糯聲道:“你過來些。”

謝喻聽到這話,憋着笑意,矮了矮身子,與姜淮寧在床上跪着的身子持平,靠了過去。

姜淮寧目光躲閃,在謝喻靠近片刻後,慢慢靠近在謝喻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好了。”姜淮寧親完便鑽回了被子,蓋住了臉。她知道謝喻答應她後就不會反悔的,所以不怕自己躲在了被子裏,謝喻會偷偷的溜走。

謝喻看姜淮寧像害羞的小貓,抿唇而笑,明明比她還大幾個月,怎麽比她還害羞。

謝喻去木椸上拿了一件寝衣換上,很快便鑽進了被子裏将姜淮寧摟住,在她耳邊問道:“還要繼續聽嗎?”

“要。”姜淮寧躲在被子裏,聲音嗡嗡的,須臾露出了腦袋。

謝喻唇邊笑意明顯,繼續開始講她聽來的鬼故事。

故事講完後,姜淮寧眨了眨眼,問謝喻,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謝喻想了一下,回道:“沒有,都是騙人的。”她不想姜淮寧以後害怕鬼這種東西,因為人比鬼更可怕,姜淮寧太過單純,她要提防的應該是人。

“我明日帶你去騎馬吧。”謝喻将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翌日晨起,霍傾并沒有如往常般回到卧室幫姜淮元更衣,姜淮元接過官袍,把丫鬟打發後,自己穿上了。

用膳間,姜淮元看着霍傾只喝幾小口粥膳,沒等她吃完便離開了膳桌。除了定好今日去給粱子方送銀錢的事情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便再沒有多話了。

姜淮元受傷的神色,丫鬟們都看出了端倪,只是主子的事情她們不敢多加議論,小兩口鬧別扭,說不定過兩日便好了,但不難看出她們的世子爺是有些怕世子妃的。

之前便聽聞她們的世子爺是個耙耳朵,這會百聞不如一見,以後若兩人起了什麽争執,最好還是聽世子妃的。

霍傾走後,姜淮元僅剩的一點胃口也沒有了,她讓人撤了膳桌,進了宮中給董連泰帶了些吃的,宮內雖有吃的,但董連泰還是喜歡他夫人做的。

宮門口查的較為嚴格,姜淮元使了些銀子,才将吃食帶進去。

看着董連泰吃的津津有味,姜淮元又多看了幾眼隕石塊,昨夜董連泰估計沒怎麽睡,隕石塊現在已經基本成形了。

“師父,還要幾日?”姜淮元低頭問此刻正捏着肉餅往嘴裏塞的董連泰。

董連泰伸了伸脖子,把嘴裏的東西吞下去後,回道:“再兩日就好了,欸,明兒讓你師娘多做點,這點怎麽夠吃!”

這餅是姜淮元揣進來的,再多點,她怕是揣不了了。

京城城外二裏馬場。

姜淮寧騎在馬背上,謝喻牽着馬走在一旁,時不時講些姜淮寧愛聽的事。而姜淮寧則聽的井井有味,就算謝喻胡謅一些,姜淮寧也是信得的。

這種被完全信賴的感覺謝喻很喜歡,她雖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可卻沒有人能信她可以獨立完成一件事。

就比如她上次偷溜出門行俠仗義……好像行了俠義之事,又好像沒有,她雖是逃亡,但也算是救了人了。

姜淮寧對她的依賴和信任,讓謝喻找回了心中缺失的部分,因為姜淮寧,她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不再是長輩們手中緊緊的牽着,怕被風吹壞了的風筝,被重重保護到壓抑的那個人,她可以張開自己的羽翼保護別人了。

謝喻牽着馬走了一會,翻身上了馬背,把姜淮寧箍在懷裏道:“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吧。”

姜淮寧側目看她,眸子裏滿是信賴,點了點頭。不論謝喻帶她去哪裏,她都相信不會害她的。

謝喻左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讓馬調轉了頭,雙腿輕夾馬兒便跑了起來。

很快,謝喻帶着姜淮寧進了城,到了一處巷子,下馬後,伸手把姜淮寧抱下來。

謝喻才到宅子門口,下人便行禮道:“小姐,表少爺一直在尋您。”

謝喻往裏走的腳步停下來,回過頭來笑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找我什麽事?”

謝喻站在庭院內的常青藤下,看着姜淮寧蕩着小秋千,展開笑顏的模樣,不覺的也跟着笑起來。

這處宅院是她賭來的,雖然不經常來,但她也還是很喜歡的,尤其是前人用心的打理,是個不錯的養心神的地方,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在這裏待幾日便會好不少。

謝喻和姜淮寧在這待了一會,下人口中的表少爺便過來了。

粱子方穿了一身官袍,急三火四的趕來,進了宅子也不打一聲招呼便鑽進來了。待他瞧見有其她姑娘在的時候,頓住了腳步,一臉的抱歉。

謝喻聽見動靜,望過去,看到粱子方那書生失禮般的模樣,招了招手,道:“過來吧。”

姜淮寧看到有人過來,急忙從秋千上下來,走到了謝喻的身後,抿住了雙唇。

她很少見外男。

謝喻察覺後,将她擋在了身後,看着粱子方朝這邊走來,又改口道:“你去隔壁院子裏等我。”

粱子方聞聲停下,看着姜淮寧躲藏的模樣,尴尬的笑笑,又轉身出去了。

謝喻看着粱子方出了院子後,溫聲對姜淮寧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回來。”

姜淮寧聽後,乖巧的點點頭。

謝喻去了隔壁院子,瞧着粱子方官袍都沒換下便過來了,想必有什麽急事。只是粱子方一開口,把她氣的想要動手打人。

“你要賣我的宅子?我什麽時候說要賣了?”謝喻皺起了眉頭,聲音有些急躁。

“不是,你那麽多宅子,還在乎這一間嗎,而且這宅子還是我出銀子買的,我答應賣怎麽了?”粱子方看到謝喻炸毛的模樣,聲音低了一些,卻不示弱。

他原以為謝喻不會在意,才敢信誓旦旦的答應霍傾來做說客的。

“那是以前。現在,此刻,以後,我會常來,你出銀子還不是你賭輸了,願賭服輸。你這會說這樣的話,也不害臊,真是辱沒了文人的風骨!”

若不是她今日帶姜淮寧來,問過姜淮寧喜不喜歡,粱子方只要好好說幾句話,她興許會就答應了。

她向來不争不搶,她也從來不缺,對身外之物也不是很在意,但姜淮寧方才說喜歡這裏,她的小姑娘喜歡這裏,她怎麽可能會再賣了它。

“哎呀,我都答應人家了,你行行好行不行,過幾日我再尋一處補給你,這樣總行了吧?”粱子方沒見過謝喻這樣較真過,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行什麽好,你怎麽不行行好把旁邊的宅子賣給別人?”謝喻毫不留情面。

粱子方聽到謝喻說到自己的宅子,他有些心虛,不敢再接話。

謝喻瞧着粱子方低頭撇開臉的模樣,心下生疑,道:“我記得舅舅是讓你把宅子賣了的吧,怎麽會突然賣我這處宅子了?”

粱子方被謝喻盯看了半響,說了實話,他那處宅子高價出售被人看中,他不想賣可又不想美人難過,便出了點子要把這處宅子賣了與霍傾的家人做鄰居,想着以後說不定還能碰見。

謝喻敲了他的腦袋,鄙夷道:“真是色令智昏,枉你還是個榜眼郎。”人家都說不要了,他還給人這種希望。

“哪家的小姐能這樣入你的心?”謝喻還真有些好奇,她這個表哥可從未聽說喜歡過哪家小姐,能讓他看上,想必是不凡,若可以,她可以牽線搭橋,幫他娶進門來。

“鎮國侯府的世子妃。”

‘噗——’謝喻喝了一口茶,吐了粱子方一臉。

霍傾下午的時候得到粱子方的邀請,去了前日那家酒樓。宅子談妥了,不過買的不是謝喻的宅子,是粱子方原本出售的那間。

謝喻威脅粱子方,若他不賣,她便去告訴梁洺然,回去少不了一頓打不說,還是避免不了把宅子賣了。

粱子方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被謝喻警告離霍傾遠一點,她喜歡的小姑娘的弟妹,不準他再生出妄念。

姜淮元回府的時候,田錦桐告訴她,霍傾幫她們置辦好了宅子,還是原來第一次要買的那間,且價格還低了一倍之多,姜淮元聽後去廂房尋了霍傾。

這次交易房契,姜淮元沒有在場,也不知道粱子方和霍傾都說了什麽,怎麽就突然答應賣了?

霍傾對這事其實也不太清楚,既然他願意出售,那她又何樂不為。

至于為何,她也曾問了,但粱子方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想說,她也就沒再深問。

姜淮元覺得有些蹊跷,可看霍傾一臉的坦然,受益的是她的師父和師娘,她心裏生出了一股不好的想法,卻也沒敢問出來。

霍傾和姜淮元說完這些後,便催促她出去:“你在這裏,我靜不下心來。”

姜淮元看着霍傾身前的鳳首箜篌,垂了垂眸子,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醋意,她擡眼又看向霍傾,可霍傾卻不以為意,擰眉看着她。

“那我就不打擾了娘子了。”姜淮元壓住內心的沮喪,努力使得自己看上去很平靜。

看着姜淮元離開的身影,霍傾低首看向眼前的鳳首箜篌,神色變了變。

夜晚,霍傾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可查出這鳳首箜篌,從哪得來的了?”

那人一身黑衣,想必不是從侯府正門進來的了,他跪在地上回道:“是從一名商人手中輾轉送到粱子方手上的。”

“什麽商人?”

“千祿。”

姜淮元的心情持續兩日的跌到低谷,見到霍傾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霍傾甚至連用膳都不和她一起了,這感覺讓姜淮元覺得十分的糟糕。

姜淮元神色頹然的坐在延福殿放有隕石的屋外。

“怎麽了?”董連泰往懷裏塞着吃剩下的肉餅,瞥眼問到姜淮元。

姜淮元轉過臉來,看到董連泰将穿在身上的防塵外衣脫了,歪了歪頭朝着屋內看去,不答反問道:“雕刻完了?”

董連泰點頭,道:“雕完了,不過還需要精細的修一下,等明兒再來,許久不見你師娘了,有點想她了。”董連泰向來不吝啬對外人講他想念田錦桐。

姜淮元站起身了,向屋內走去,看着惟妙惟肖的雕刻技藝,心中還是驚嘆的。她這雕刻的手法都是跟着董連泰學的,但瞧着董連泰的這速度和着手的力度,她還是自愧不如。

以前總以為自己的手藝已經學到了精髓,卻不想自己才摸到邊而已,以後可要虛心的再向董連泰學習了。

姜淮元帶着董連泰出宮時,遭到了守門的禁衛軍的阻攔,原因是因為董連泰懷裏揣着東西。

守門的禁衛軍讓他拿出來,董連泰不想拿,但看着禁衛軍嚴肅的模樣,姜淮元勸說了董連泰。

之後,董連泰不情不願的把吃剩下,揣在懷裏的肉餅拿了出來。姜淮元看到後,楞了一下,而後解釋道:“諸位通融一下,這是我師娘做的,我師父不舍得扔想帶回去。”說着又拉着一位頭領似的的禁衛軍走向了一旁,掏出了些許的銀錢。

禁衛軍也曾見過姜淮元揣着肉餅進去,只是進去容易出來難,不過誰也不會跟銀錢過不去,而且董連泰帶的只是吃食而已。

禁衛軍收了銀子,擺手讓他們出去。

姜淮元一上馬車便嚴肅的問道:“您在餅裏塞了什麽?”

董連泰眨了眨眼,一臉的笑意。

翌日午後,董連泰把雕塑精修好後,姜淮元便着人擡去了正殿之中。

太後彎眉瞧着這雕刻出來的模樣高興的誇贊姜淮元聰明能幹,竟尋得這麽好的師傅将這畫像上,她年輕時候的模樣幾乎一分不差的雕刻了出來。

現下延福殿的修葺也基本都已完工,太後瞧了之後也甚是滿意。

之後太後着人拿了一支鳳釵過來,道:“先前見你家那位的時候,哀家便喜歡的很,今兒便賞你一支鳳釵,拿回去讓她也開心開心。”

姜淮元得了鳳釵,欣喜跪拜謝恩,出宮後便想着怎麽言說把這只鳳釵送給霍傾。

姜淮元回了府中,在院子裏坐着,只等着霍傾從此處經過,她好親手送給她。

只是她等到天黑時,也不見霍傾從廂房內出來。

姜淮元有些急了,看着廂房內燃起的燭燈,她站起身來想要過去,卻又忽然想起前日裏霍傾與她說‘你在這裏,我靜不下心來。’後打了退堂鼓。

她真的有惹她心煩嗎?

姜淮元思忖着,又回坐到了方才的長椅上,直到夜色深深,晚珠從這處經過看到她後,驚訝道:“世子爺怎麽不回房休息?”

姜淮元聽到晚珠的聲音,直起了趴在石桌上的身子,忙坐起,又把手中握着的簪子藏在了身後,站起身道:“我、我,屋裏太熱了。”姜淮元說的理由自己都不信。

“世子爺莫要着涼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晚珠眼中露出了些許憐憫之情。

她們家小姐這幾日倒沒什麽異常,飯照吃,覺照睡,只是這姑爺就慘了,聽下人說,她在府中最多也就吃幾小口,現在看着,人都瘦了一圈了。

可即便這樣,她家小姐依舊不理會她。

姜淮元聽後,看着晚珠欲言又止。

“世子爺可有什麽話,想讓奴婢帶給世子妃?”晚珠刀子嘴豆腐心,見姜淮元如此心裏也軟了下來。

姜淮元聽到晚珠願意為她帶話,把身後的簪子拿了出來,道:“這是太後娘娘賞賜的鳳釵,勞煩晚珠姐姐送到我娘子手裏。”

姜淮元沒有故作吹噓,也沒有邀功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讓霍傾得到這件精美的鳳釵。

晚珠低眸看着姜淮元手中的鳳釵,這樣名貴的東西還是太後賞賜的,姜淮元依舊想着自家的小姐,想來兩人之間應該是有什麽誤會了。

晚珠接過簪子後,又折返回去,敲開了霍傾的房門。

姜淮元目光盯着遠處的廂房,看到裏面的燭火燃起後又熄滅,等了一會後,晚珠便過來了。

“世子妃讓奴婢帶話,說,夫君有心了。”晚珠只複述了霍傾讓她說的話。霍傾瞧着鳳釵,聽說姜淮元坐在院子裏拿着鳳釵糾結着要不要來送給她,一直等到這個時辰,露出的欣喜之色,沒有告訴她。

“世子妃還讓您早些回房休息,莫要着涼了。”這句話是晚珠自己加的,她也是希望兩人盡快和好的。

姜淮元聽後,眸子裏出現了亮光,道:“好、好,我這就回房休息。”

霍傾關切的話,對于現在她來說,簡直就是治療她心情的良藥。

姜淮元回了房中,坐在桌案旁,回味着晚珠帶的話,欣喜之色躍然臉上。

翌日一早,姜淮元難得睡了個好覺,她下床後沒一會兒,外面的門便開了,姜淮元以為是丫鬟進來了,打發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先出去吧。”

姜淮元說完這話,進來的人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擡起頭來,想要再說一遍時,卻看到霍傾正徐步朝她走來。

作者有話說:

姜淮元:“有人歡喜有人憂,人類的悲歡并不是相通的。”

謝喻:“嘿呀,小舅子,啊呸,小姨子這是怎麽了,怎麽還說胡話了呢。”

姜淮元:“明天就把我姐姐嫁出去!”

謝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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