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晚, 許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他的手機被老師暫時沒收了, 沒辦法聯系祁曜, 說好的要和他視頻也被迫食言。
不知道祁曜在那邊安全嗎, 有沒有采取措施。精心培育的小樹苗被移到了有毒的土壤,許覓心裏堵得慌。他是先知者, 然而很多時候抵抗不了世界規則, 顯得無能為力。無論哪個世界, 都是強者為尊。
祁曜睡眠也不好,經常說要聽他的磨牙聲才能睡着,許覓不信這個說法, 但是他缺少安全感是真的。
他是主角當然不會真的出事, 許覓還是無法控制地擔心。雖然他經常別扭,脾氣也不太好,但是少年的感情是真摯的,祁曜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從床上爬起來, 許覓匆忙套了件外套拿着錢出門。
已經很晚了, 外面只有幾盞半壞的路燈, 光線昏暗。秋夜的風冰涼冰涼的, 許覓瑟縮下, 拉起外套拉鏈,眼角餘光仿佛瞥見了一道身影。
這片兒的治安不好, 尤其是晚上, 許覓提起幾分警惕加快了腳步。
附近沒有手機賣場, 他來到了最近的公共電話亭, 按下那串爛熟于心的數字。
祁曜正失神地看着手機屏幕上自己蒼白暗淡的臉,突然屏幕亮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看清是一串陌生的數字,眼眸暗了暗,還是抱着一絲期待接通。
“喂,祁曜,是我許覓。”
“嗯,知道。怎麽想着給我打電話?”
其實想說的是,怎麽才想着打電話。
“那個,我手機丢了。”
許覓撒了個小謊,因為上課玩手機被沒收,有些羞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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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輕笑一聲,“傻子。”心情好了很多。
“哼,這麽晚不睡覺別是等我吧?在那不許任性,不許大意,明天我去換個手機,你快點睡。”
聽他的聲音應該沒什麽事,許覓稍稍放心,只是危機感越來越強烈,他想盡快回家。
“好,你,許覓?許覓?怎麽了?”
只聽到一句悶哼聲,那邊就沒了動靜,祁曜焦急不已。
來不及多想什麽,祁曜撥打沈則的電話。
“沈則,快去許覓家看看,他可能出事了!”
放下手機,祁曜面色冷沉,黑眸幽幽地望着窗外,手指收攏把床單抓的褶皺。
醒過來的時候,許覓被綁着雙手安置在一間透明的房間。
繩子綁得很緊,許覓試了試解不開。
玻璃牆外,一個男人背對他坐着,背影透着熟悉感。
“染染,你兒子在我手裏,你确定還要那樣做?”
許覓聽出來了,是夏振豐。
“二哥,我回到夏家代表了什麽,你不清楚嗎?我沒有兒子。”
夏染冷笑着,不太在意的樣子。
“是嗎,要不要讓你見見他。”
夏振豐說着轉身,讓電腦的攝像頭對着房間裏被捆綁的許覓。
畫面上夏染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淡淡道:“二哥,這麽多年了還是用這個手段,當年是榕生,現在是我。沒點長進憑什麽覺得能争過我和大哥?何況爸爸屬意的也是大哥。”
夏振豐眼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過,諷刺一笑:“方法有用就好,染染我了解你的,你向來心軟,為什麽偏偏對二哥殘忍呢?你和爸都偏着他,明明我更有能力,夏家走到今天還不是靠着我?”
“呵呵,你不配讓我心軟,當年你又何曾對我心軟。大哥至少還有一顆仁愛的心,你呢,家主光有狠立不住。”夏染一向溫婉柔美的面龐顯得淩厲,聲音冷冷的。
“不是夏家走到今天靠着你,是你走到今天靠着夏家,你得到的夠多了。無論如何我不會妥協,不過是個負心漢的孩子罷了。”
“是嗎?哪怕是這樣也沒關系?”
夏振豐勾着唇,緩緩按下一個按鈕。
許覓身後的玻璃牆向兩側分開,沒有一點防護,身後就是一望無底的深淵,在漆黑夜色中更顯陰森。
“你随意。”
夏染冷冷一笑,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他,甚至還有閑心品咖啡。
許覓根據他們的對話猜出來了,原來媽媽是夏家的女兒,為了保護自己回了夏家。
她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頭發也長出來了,将将留到耳根,燙成了微卷,一身大紅色西裝套裝,顯得幹練精致。和記憶裏的樣子變了很多,許覓隐約感覺她是不開心的,看着還有些疲倦。
她的冷漠是裝的,許覓并不難過,只是心疼她。強者的游戲,弱者的災難,不盡力去搏,就會被吞噬。
夏染像是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風景,不知看到了什麽,嘴角微微勾起。
許覓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盯着電腦屏幕裏的的夏染,鼻尖有些酸澀。
夏振豐踱着步進來,笑容和藹,“說起來,我是你舅舅,可惜了。”
許覓擡着頭呆呆地看他,像是吓傻了。
“如果你能說服你媽讓一步,我也不是那麽狠心的人。”
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嘴角噙笑,像是在逗弄小寵物。
他看起來氣定神閑,許覓讀出了他眼底的不耐和焦躁,他正在面臨一件很棘手的事,而且很急迫,譬如家主的更疊。新聞報道夏家現任掌權人夏之洲正式像董事會遞交了辭呈,退出權力中心,傳聞他的大兒子夏振川将接任。
有些事只要一環想通了,接下來的就不難猜。無非是夏染和夏振川聯手鬥夏振豐,夏振豐不敵狗急跳牆。按理說,夏振豐手裏抓的權利也不少,不至于太被動,夏振川能力不如他,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想來有那份證據的功勞,握着他就扼住了夏振豐的咽喉,也震懾了背後的人。只是那份證據帶來的隐患也不少,夏染面對的危險防不勝防,哪怕有夏家護着也很困難。
而她這麽鎮定,肯定是想好了後招。
本來許覓不确定,剛剛在視頻裏不經意看到的一角,讓他确認了。夏染和孟皆達成合作,因為夏染的原因,孟協歸即使不出手幫忙,也不會阻攔。夏振豐是他們的棄子,也是誠意。繼續下去,夏染的處境只會更危險。
許覓皺着眉頭,很苦惱的樣子。
夏振豐以為他被說動了,繼續說道:“你們母子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她不可能不管你,孩子別怕,去吧。”
許覓怯怯地望他,身子根本動不了。
夏振豐使了個眼神,立馬有人過來,幫他解開了腿上的繩子。
許覓知道,現在要做的就是拖時間,消磨夏振豐的耐心,等他露出破綻。這個地方很隐蔽,建在了山上,要查到具體地址需要時間,防備嚴密,不驚動人過來也需要時間。
走到電腦跟前,許覓紅着眼眶喊了聲“媽媽”,又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容易哭,好像在越親近的人面前就越脆弱。
夏染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回應,垂下眼簾細細品着苦澀的咖啡,當他不存在。
許覓沉默了一下,問她:“媽媽,你是不要我了嗎?”是問給夏振豐聽的。
還是沒有回應。
許覓無助地回頭看了眼夏振豐,得到他鼓勵的眼神後繼續看夏染,語帶哽咽:“媽媽我好想你,你別不要我好不好,我一個人有很乖的,月考拿了年級第五,是退步了些,我會繼續努力的。”
“媽媽,我好害怕,嗚嗚。”
......
夏染不時低頭,不時看窗外,就是不看許覓,最後像是覺得煩了,不耐地掃他一眼:“吵什麽,把你養這麽大我也對得起你了,就知道哭,和你爸一樣沒用,看你就生氣。”
夏振豐嘲諷地扯扯唇,夏染說的這句他倒是深以為然,這個外甥性子太綿軟了,沒什麽出息。
低頭看了眼手表,他眼中的焦躁更強烈了,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剛說沒兩句他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你陰我?兔崽子。”
夏振豐大步上前要抓許覓,是他小看了,這小子完全是在拖延時間。
“夏染,我不好過你兒子也別想好過!”
夏振豐風度盡失地吼道,這邊失敗了,他布置的另一邊也被夏振川破壞了,徹底完了。
許覓雙手綁着,腿還能動,剛剛和夏染說話的時間,正好緩解了久綁的血液不流暢和麻痛。躲開夏振豐往外面逃,他的随從立馬就追了上來。
“覓覓,還好吧?”
就在快要被抓住的時候,孟皆及時帶着人過來了。
許覓搖搖頭,看着狼狽不堪的夏振豐,每次見他都是氣度從容、成竹在胸的樣子,就因為奪權失敗變成了這樣。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誰當家主,另一方得到的也不少,争來争去又剩下來什麽。權利,多少是多呢,這個問題無解,人的**是無限的。
正當手段的競争當然沒什麽,只是夏振豐苦心經營這麽多年,手上早就不幹淨了,染着親人朋友的血。許覓父親的死,和他就脫不開關系。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祁曜靠在床上,抿着唇靜靜看着手機,和之前等待許覓電話的狀态一樣。
“則哥,我們還上嗎?”
山頂公寓附近的隐蔽處,沈則帶着人躲在那裏,準備找準時機救人。
直到,昏沉夜色中,許覓被一個男人付出來。
借着廊下的燈光,沈則認出來那是孟家的人,孟皆。
兩人看着熟識,交流很自然,許覓身上還披着那個人的西服外套。
聯想查到的許覓和孟協歸單獨會面的消息,沈則擰着眉沉思。他沒發話,手底下的人也沒敢動。
看着那一行人乘車離開後,沈則沉聲道:“走吧。”
想了想,又給祁曜發了條消息:許覓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被路過的人送醫院了,現在在回家路上。
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瞞着祁曜,這種感覺很不好受,沈則眉頭皺的緊緊的。還是确認了再說吧,萬一又是誤會呢。
祁曜很快回複了:那就好,明天給他送部手機。
嘴角微微勾起,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一晚上神經緊繃着,松懈下來疲倦感襲湧而來。祁曜揉揉眉心,躺平身子,很快陷入了沉睡。
“覓覓,事情就和你看到的那樣,很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了。”
送許覓回家後,孟皆說到。
“上次的問題,我還想再問你一遍,想過出國念書嗎?不用覺得麻煩我,我是在幫阿姨,她現在的處境很艱難,倒了一個夏振豐還有千萬個比他厲害的。你是她唯一的軟肋。”
許覓沉默了,孟皆說得對,他現在是媽媽的麻煩,既保護不了媽媽,也保護不了自己。
許覓苦笑着,“你說他們那麽厲害,我躲哪裏不都一樣,能躲開嗎?”
孟皆心疼地看着他,柔聲道:“等覓覓長大了就好了,一切都會好。”他會盡自己所能,盡快結束這一切,該報的仇、該平的冤,一個不落。
“所以,皆哥,你可以教我嗎,怎麽變得強大?”
許覓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澄澈雙眸裏閃動着堅定的光芒。
躲避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你避無可避,狼狽不堪。
祁曜的事還沒解決,媽媽那裏更嚴重了,他像是被推着前進的木偶人,沒有一點用處。
孟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終于開口:“覓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逼自己。”
許覓自嘲地笑笑:“如果是逼自己一把就夠的話倒是好了。”
看向孟皆,許覓說到:“把我納入你們的計劃吧,我一開始就在你的計劃裏不是嗎?”
在他清澈如泉的眼眸注視下,孟皆感覺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無處遁形,苦笑着:“原來你都知道了,覓覓對不起。”
“我不需要對不起,父親的死,我作為兒子應該追究。”
這不是許覓一時的沖動之言,當年的事像一張密實的網,将書中世界重要的角色都連在了一起,誰也逃不開。這件事不解決,他不會有平靜。
屋外,沈則掩藏在樹蔭下,眼睛盯着樓道口,神色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