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夜, 病房裏靜悄悄的, 推門的那一點聲響此時顯得尤為刺耳。
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輕手輕腳地進來,臉上帶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
他走到病床邊, 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快速地捂住病床上那人的口鼻,那人幾乎沒什麽掙紮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黑暗中, 刀刃反射的那一點亮光冷得可怕。
“許先生,少爺的房間就在前面。”
許覓剛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趕往研究所, 那些跟來的人一路上不停地看時間, 似乎很焦急。
研究所地處偏僻, 夜晚群山環繞、樹木掩映下, 顯得有些陰森,讓人心中發寒。
祁曜的房間在住院部頂樓,許覓乘坐電梯上去, 剛剛步出電梯,原本安靜的住院部響起刺耳的尖叫聲。
小護士只是例行查房, 今晚被要求早點過去,結果剛剛推開門就對上一雙冰冷的眸子,和他手裏握着的水果刀。借着走廊的光,她隐約看見被子上有血跡。
男子意識到行動失敗, 飛快地推開小護士往外面跑。
這一聲尖叫也驚動了住在隔壁的保镖們, 他們幾乎是立刻就跑出房, 追上男子和他纏鬥。
許覓聽到動靜就跑了起來, 看到發生事故的房間號就是被告知的祁曜的房間的時候,心髒都漏跳了一拍。沒有思考的,他沖進病房。
雪白床單上那幾抹暗色,讓許覓幾乎不敢靠近,他緊捏着手,咬着牙走過去。
雖然光線很暗,還是依稀能辨認出祁曜的輪廓。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揪得疼。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對外界沒有一點感知,如果不是輕微起伏的胸膛,都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徹底休眠了。
許覓注意到他手腕上割了一半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傷口很深,可見下手的人沒打算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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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傷口的話,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需要盡快止血。許覓定了定神,拇指壓住他出血口的血管上方,對跟過來的人說:“去叫醫生。”
剛說出口,醫生就已經過來了,應該是恰好聽見動靜。
原本漆黑一片的頂層,因為這個變故熱鬧了起來,不斷的有人受命過來問情況。
祁曜的傷口處理及時,沒什麽大礙,人還沒醒過來,說是□□吸入過量。
許覓守在他的床邊,靜靜看着他。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睜開一只試探地瞄了眼,正好對上他了然的目光,尴尬地扯扯唇。
“咳,你怎麽過來了?這麽晚了。”
“過來給你收屍啊。”
許覓冷着臉。
即使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但是今天這種情況,一點點的誤差就會要了他的命。
祁曜擡手搭在許覓的手上,讨好的笑着:“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事,而且我快回去了,你別生氣。”
礙于他手上的傷,許覓不好甩開他,仍然冷着臉:“我有資格生氣嗎?在你眼裏我就是個保姆而已。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你的朋友們瞞着我,呵呵。我眼巴巴地趕過來,和個笑話一樣。”
祁曜笑容僵住了,耐着性子道:“不是這樣,你能過來我很高興,真的。他們也不是故意瞞你,是我不讓說,太危險了。”
“呵呵,我當初遇到困難不找你幫忙你會生氣,現在你遇到了麻煩就是危險不能說。祁曜,你知道雙标這兩個字怎麽寫嗎?”許覓冷笑,“危險你不想讓我參與,至少應該讓我知道,而不是提着心,膽戰心驚吧?”
“來的路上我一直擔心你出事,孟婉茹着急地把我送過來,肯定有什麽計劃,我什麽都不知道,腦子裏各種可怕的想法來來回回。”許覓停了下,調整呼吸,“祁曜,比危險更折磨人的是未知的恐懼,而比這更讓人難過的,是你不信任我。呵,我也沒資格要求這個。”
許覓原本五分真的情緒,說着說着變成了八分,好像真的有些委屈了。
祁曜能感覺到,覆蓋下他的手在顫抖。
他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看着他:“對不起。”
許覓笑笑,不太在意的:“沒關系。”
遲早都會變成沒關系的,計較再多,也只是讓自己難過。他沒想過走進祁曜的心,也沒想過停留,也不應該有什麽期待指望。
貪心沒什麽好結果,他的目的始終沒變,安安心心地活着就好。
看着他臉上那抹笑,還是燦爛明媚的,眼神依舊清澈,只是好像有什麽變了。
祁曜說不上來,只是心裏堵得難受。
不知道該做什麽,他又說了聲:“對不起。”
許覓笑了笑沒再回他,看他的下屬進來了,像是要彙報什麽,輕輕把他的手挪開,識趣地退出病房,帶上門。
“少爺,少爺?”
鄭剛說了一堆,發現祁曜根本沒在聽,試探着喊到。
“嗯,你繼續,我聽着。”
祁曜收回心神,事情還沒有結束,不能大意。
“少爺,今晚的行兇事件,所裏決定啓動調查,他們懷疑是內部人動的手腳。行兇的人已經移送給了警方看管,會繼續查下去。”
“還有,祁總要了您的病例。”
“嗯,警方務必不能讓他們放人,所裏,把我們手裏的東西給副所長。其他的照舊。”
“知道了少爺。”鄭剛應到,“您現在是要休息嗎?”
祁曜按着額頭,有些疲倦的樣子。
“不,你把許覓喊進來,這裏不用你了。”
“好的,少爺。”
鄭剛應下,心說你什麽時候用我了。
沒一會兒,許覓進來了,嘴角噙着笑,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溫柔地問祁曜需要什麽。
這讓祁曜想起他“保姆”的說辭,他就是這樣給自己定位的?祁曜有些生氣。
悶着聲:“我什麽都不需要,陪我躺會兒好嗎?快天亮了。”
“好。”
許覓順從地在他身旁躺下。
這種态度讓祁曜心裏更堵了。
半天兩人都沒再說一句話,都知道對方并沒有睡着。
“許覓,我手疼。”
祁曜側頭看他,只能看到他精致溫柔的側臉,好像更好看了。
“嗯,睡着了就不疼了。”
許覓心說活該,又覺得這種想法是不是過分了,祁曜也很艱難。
祁曜心頭一梗,悶着聲:“睡不着。”
“我幫你叫醫生。”
許覓說着就要爬起來。
被祁曜拉住了,用他受傷的手。
許覓驚駭地看他,又驚又氣:“祁曜,你能不能對自己負點責任!”
祁曜靜了靜,低聲帶着些不易察覺的懇求:“別走許覓。”
許覓連忙查看他的傷口,還好沒有滲血。
“安靜睡覺可以嗎?你累,我也很累。”
許覓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着他。
“好。”
祁曜垂着眸子,聲音低低的。
兩人并排躺着,一夜無眠。
——
“你怎麽給我保證的?辦事牢靠,現在呢?人都進去了!”
孟婉茹氣急敗壞地吼道。
“那個,妹,我也沒想到啊,那個護士突然就出現了。嚎那一嗓子,都給驚動了。”
孟慶和陪着笑,身側的拳頭握緊。
“你說吧,現在怎麽辦?人已經在警察局了,萬一把你供出來,警方不能把你怎麽樣,祁斯銘可不會放過你。”
孟婉茹緩了口氣,控制着怒火。
“這還不好辦,讓他來不了口。這點本事,你哥還是有的。”
“是嗎?最好是這樣。”
挂斷視頻,孟婉茹狠狠一掃,把辦公桌上的東西全揮到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臉色冷得可怕。
祁斯銘已經動身去維達爾了,這次的事真不好收場。
“許覓,現在就要走嗎?”
祁曜看着許覓,沉聲問道。
一晚上過去,兩人間的氣氛一點沒緩和。
祁曜有心說幾句好話,對着他的冷臉也說不出來。
許覓生氣的時候很少,多半是自己靜靜就好了。這樣面對面的冷戰,讓祁曜感到無措又惱火。
“我馬上也回去了,我們一起好嗎?你一個人不安全。”
祁曜忍着火,溫聲道。
許覓把衣服扣好,睨他一眼,淡淡的:“謝謝好意,不用了。我留在這也是多餘,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許覓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次這麽生氣。
祁曜默了下,“許覓,如果你是生氣我沒把這次的計劃告訴你,我只能說對不起。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說。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你卷入危險。”
“你不喜歡這種保護的方式,我下次注意。這次就算了好嗎?”
祁曜幾乎是低聲下氣了,這樣的時刻在他十幾年的人生裏還沒有過。
“我昨晚已經接受了你的道歉,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需要時間,靜一靜好嗎?我們的關系,暫時不會改變,還是那句話,你需要我,我就在。”
許覓淺笑着,看起來心平氣和。
不管是媽媽的保護,還是祁曜的這種保護,都讓許覓覺得很累很累,肩上很重很重,可能是不識好歹吧。
許覓想了想,臨走前又補一句:“我等你回來。”
聽到這句話,祁曜心情稍好,點點頭,“落地報平安。”
另一邊,祁斯銘匆匆趕來,副所長負責接待他。
“馮教授,阿曜的具體情況怎樣?”
從昨天在病歷上發現不對,到後來的謀殺時間,祁斯銘難得的心中不安。對這個兒子,他說不上喜歡,也不至于想讓他死。他現在的狀态就是最好的。
“雙腿的話,我們暫時是無能為力。”馮教授微笑中透着遺憾,“精神狀态方面,通過藥物治療可控。”
祁斯銘皺眉思索,緩緩點頭。
“他來之前,精神方面應該是沒問題的。為什麽突然這樣?”
在場的都是人精,馮教授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有猜測了,也沒點破,只客觀地分析:“原因有很多種,比如突遭意外,長期抑郁,又比如,新環境的刺激,等等。令郎的情況比較複雜,需要進一步檢查。”
祁斯銘點點頭,“盡快吧,我想今天接他出院。”
是他疏忽了,以為孟婉茹知道分寸。
馮教授頓了下,“會不會急了點?針對令郎的腿,我們的專家組正日夜研究治療方案,說不定會有成果。”
“你說新環境會刺激他,讓他回家休養吧,先把精神狀态調整好了,腿的事你們繼續研究。該給的,我不會少。”
祁斯銘沉聲道,這裏勢力過于複雜,他難以保證祁曜活着。
聽他這樣說,馮教授沒有再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給令郎做個全身檢查,沒問題的話,可以安排出院。”
當天下午,祁斯銘帶着祁曜返回S市,根據他的要求,安排在瀾西園。
“阿曜,這次的事,是爸爸疏忽了。你在這好好調養,身體好些了,就回家看看你爺爺,他經常念着你。”
看着瘦弱蒼白的少年,祁斯銘心口有些悶。
“謝謝爸爸。”祁曜聲音透着虛弱,“現在覺得這樣也挺好,我不想看腿了行嗎?”
祁斯銘默了默,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溫聲道:“別想那麽多,乖乖養身體,不用擔心以後的生活。有我在,總會讓你好好活着的。”
如果可以,祁曜想問他一句“什麽叫好好活着”,躺在床上,自理不能的毫無尊嚴的生活,就叫好好活着嗎?還是他以為,衣食無憂就是好好活着。
“嗯……”
祁曜聲音很低,眼皮有些沉重。
“好好休息,下次再來看你。”
祁斯銘原本打算多留會兒,看這情況,改了想法。
他的背後,祁曜勾着抹嘲諷的笑。
從祁曜那離開,祁斯銘徑直去了祁氏集團總部,現在的時間,孟婉茹還沒下班。
看見是他,也沒人敢攔着,祁斯銘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孟婉茹的辦公室。
“啊,斯銘你現在怎麽有空過來了?”
孟婉茹挂着溫婉的笑,眼睛閃着光。
往常看到她這副戀慕崇拜的姿态,祁斯銘是享受的,現在卻犯惡心。
冷着臉,祁斯銘雙手放在辦公桌上,俯身看她。
“婉茹,你和我在一起多久了?”
他冷冷問到。
孟婉茹有些意外,還是認真回答:“快二十年了,怎麽了?”
“那我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有一定了解。給不了你想要的位置,我心存愧疚,也願意縱容你。但凡事有底線。”
祁斯銘一字一頓,臉色冷得吓人,眼睛裏滲着寒氣。
孟婉茹有些慌,起身走到他身後,攬住他的腰,溫聲問:“發生什麽了,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嗎?我先道歉好不好?”
“做了什麽,你心裏清楚。你容不下阿曜我也知道,但他到底是我的兒子,他的命你不能動。車禍一次,加上這一次,兩次了。再有下次,別怪我不念情分。”
祁斯銘說着,把她的手從自己腰上掰開。
“也回去告訴你哥,祁家的家事,他還沒資格摻和!”
扔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背影都透着股冷硬。
最後那句話,讓孟婉茹面色一下子白了。她的親哥哥,算外人,她呢,算什麽?祁斯銘總算是說出了心裏話啊。
什麽到底是他的兒子,真把祁曜當兒子能容忍她一次又一次加害他?她可不信什麽愧疚縱容,祁斯銘是絕對的利己主義。
以為這樣祁曜會感謝他?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任何一個敵人,都不能被小看。
——
“有時間嗎?我們談談。”
突然收到陌生號碼發來的訊息,祁曜直覺他就是副所長背後的人。不是孟家,就是夏家。
“好。”
一個小時後,祁曜家的門鈴被按響,祁曜通過智能控制系統幫他開了門。
除非必要,他住的這一層是不讓人進的。
“是你?”
孟皆的名字,祁曜在許覓嘴裏聽到了很多遍,近距離接觸還是第一次。
“是的,很早就想聯系你了,才抽出空來。”
孟皆笑了笑,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
“研究所的事沒幫上什麽忙,不好意思。”
實際上,沒有副所長的積極配合,祁曜的計劃實行起來要更麻煩,風險也更大。
他現在說這種話是謙虛了。
祁曜勾唇,“我該感謝你,為什麽幫我?”
“我們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嗎?你不想為孟老先生翻案嗎?”孟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的身份更名正言順。”
祁曜默了默,“我現在一無所有,你也要合作?”
“我要的只是你的身份。況且,孟老先生于家父,亦師亦友,你是他的後人。”孟皆停了下,“你并非一無所有,做的雖然隐蔽,也不是無跡可尋。”
祁曜眼眸閃了閃,勾唇笑道:“看來是有備而來,合作可以,我有一個問題。”
“說。”
“那天,是許覓讓你來幫我的嗎?”
否則怎麽會那麽巧,前腳孟皆的人來了,後來許覓也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