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晚, 許覓放好水, 推着祁曜到浴室,要幫他洗澡,手才碰到他的衣扣就被抓住了。
意外地看着他, 還沒問出口,就聽祁曜冷冷清清的:“不用你,去叫楚齊等在外面, 反正你放心他。”
好像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語氣平淡, 面上無波瀾。
許覓頓了頓, 點頭離開。
“阿, 阿曜, 我在外面,有事喊我就好。”
楚齊跟着許覓過來,手絞着衣擺, 戰戰兢兢的,看向許覓的眼神帶了幾分挽留。
許覓柔柔一笑, 示意他安心,徑直離開了。
從那晚後,祁曜若有似無的排斥他還是察覺到了,也沒什麽好問個清楚明白的。那層窗戶紙不捅破, 平和就還能維持。而且, 萬一他以為的就只是他以為的呢。
聽着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 楚齊不安地站在門外, 祁爺爺特意叮囑過,不能讓祁曜一個人在浴室,時刻要看着他。
快半個小時過去,他還是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楚齊大着膽子問:“阿曜,你好了嗎?”
過了将近一分鐘,裏面才回應一個“沒”字。
祁曜躺在浴缸中,身上的衣服并沒有脫下。溫熱的水包裹着身體,最是舒緩精神,他卻無心享受。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動不動。
遠離他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啊,但是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靜靜等着水溫降下去,帶着些刺人的冰涼,也不是太難以忍受,何必追逐溫暖。
祁曜冷漠地扯扯唇,慢慢解開衣服,就着微涼的水把自己洗幹淨。
等到楚齊被喊進去的時候,祁曜睡衣穿得齊整,只是略帶褶皺,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自己弄上輪椅的。
Advertisement
楚齊的功能好像就是把地上的髒衣服撿起來,再幫他帶上門。
“他情況怎麽樣?”
聽到隔壁的響動,許覓探出頭來詢問。
“還好。許覓,你倆吵架了?”
楚齊小聲問。
許覓笑了笑,看似雲淡風輕,卻讓人品出苦澀和無奈。
“有什麽話還是說清楚好,阿曜他就喜歡悶在心裏,你們兩個都這樣的話,矛盾就解決不了了。”楚齊說到,“想想他為什麽生氣,哄哄他就好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許覓點點頭,和他道謝。心想哄一哄就能好,那是因為沒觸到底線。
這周末就是媽媽的訂婚禮了,解決了這事再看吧。一路走到了現在,許覓反而不是那麽緊張了。
從文字看一個人,和真正的立體地相處還是不一樣的,祁曜不是單薄的暴戾冷酷的世界主角、紙片人,他的心一樣是柔軟的,有思想、有情感。到現在,不管是原主還是自己,都沒做過傷害他的事。即使是要分手,也是真情實感地“喜歡過”,陪伴過,沒人能再說什麽。
哪怕被他發現了爸爸的事,結局也不會那麽慘烈。前提是,不能被發現他一開始就知道一切,帶着欺騙的心接近。祁曜也許可以容忍不知,卻受不了謊言。
——
優美如畫的莊園草場上,小提琴聲悠揚。場上擺放着雪白的座椅,和自助餐臺,賓客們來來往往,笑容洋溢。
随着音樂的變換,白玫瑰鑲嵌的拱門下,一對氣質出衆、打扮精致的男女挽着手緩緩穿行而來。男子一身黑色燕尾服配紅領結,女子一席白色曳地紗裙,面容清麗溫婉,兩人都挂着恰到好處的笑。
在衆人或欣羨或打量的目光中走到臺前,在牧師的見證下浪漫宣誓。
忽然,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少年的聲音帶着些哽咽,雙眼大睜着像是不敢相信看到的:“媽,媽媽......”
宣誓被打斷,孟協歸沉着臉看過去,眼眸微眯,而後看向夏染。
夏染只淡淡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示意牧師繼續。
保镖趕過來,強行把少年拉走。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看似瘦弱的少年掙脫他們,跑到了臺上,定定地看着夏染,眼圈發紅。
“媽媽,你真的不要我了?”
“為什麽突然離開?是嫌我累贅嗎?”
“你怎麽和他在一起了?”
“媽媽,我一直很聽話,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
靜靜地聽少年控訴完,夏染勾出一個清淺的笑,“能找到這來也是厲害,誰幫你的?”
“有些話我早就說明白了,何必多問這一次,你看到的就是真的。”說完,夏染看了眼保镖們,“別來找我了,我受夠了,真的。”
這一回,任憑少年怎麽反抗哀求,還是被帶離了。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對新人面色自然地完成了宣誓,喧鬧依舊。
夜晚,孟家老宅,叔侄三人面色嚴肅地坐在一起。
孟協歸首先開口,指着孟皆厲聲道:“你幫那小孩來搗亂,是什麽意思?我警告過你,訂婚禮不允許一點差錯!”
孟皆諷笑:“媽媽結婚,兒子來觀禮不是應當的?三叔,你這後爸當的太稱職了。”
“觀禮?呵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那些東西你別想沾手,我娶夏染也不是為了那東西,別想着破壞。”
孟協歸鮮少有這麽失态的時候,指着人鼻子罵這種事幾乎沒發生過。
“二叔也是這麽想的?孟家和夏家綁在一起?”
孟皆看着孟協凱,眼神銳利。
孟協凱不緊不慢地抿下一口茶,溫聲道:“有何不可?你三叔等多少年了,做侄子的不心疼他點?”
話頭一轉,看向孟協歸:“不過老三,那個孩子得安置妥當,別讓人說閑話。”
“嗯,夏染不想看到他,我讓人送回華國。”
孟協凱點點頭,沒再多問。
“小皆,你不小了,有些事三思後行,不是誰都同我和你三叔一樣,願意包容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識趣、知輕重。”
孟協凱不緊不慢地說到,嘴邊挂着從容的笑。
“謝謝二叔指點,記下了。”
孟皆笑容溫潤,不卑不亢地回視他。
這一出戲的作用到這就達到了,一是讓他們确認夏染和許覓母子倆斷了關系,不會再打許覓的主意,二是說明孟皆和夏染不在一條船上。
從訂婚現場離開,許覓按照安排縮在莊園附近的小角落,等着他們來找。
天将将擦黑,一道手電筒打在了許覓臉上,照出他的蒼白怯弱。
那雙清澈的大眼警惕地看着來人,如受驚的小鹿。
孟協歸本來沒想親自來的,又忽然起了興致,半蹲着身子細細打量。
少年的臉上有父親的影子,也有母親的,還是像夏染更多,尤其是眼睛,幾乎一摸一樣。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被她清澈不帶一點雜質的眼眸吸引了。
如果不是許榕生,他和夏染的孩子也有這麽大了吧。
剛剛浮出的一絲柔和,在想到他生父的時候又退了去,聲音也不自覺帶了幾分冷硬:“我安排人送你回華國,留下來對你沒好處。”
說着起身準備離開,不防衣擺被扯住,力道輕輕的,随便一扯就能松開。
瘦弱的少年怯怯地看着自己,聲音也輕飄飄的:“我媽媽她,她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可以見見她嗎?”
孟協歸看着他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你媽把你帶大,已經盡到責任了,她想走出過去,你為她好就離她遠些吧。”
眼中水霧瞬間上湧,許覓眨眨眼逼了回去,艱難的擠出個笑:“我知道了,我會回國的,謝謝你,請你照顧好她。”言辭懇切,面容真誠。
“嗯。”
孟協歸離開了。
許覓被他的人安排到了酒店,預備次日返程。
——
“阿曜,昨天我在夏染的訂婚典禮上看到了她的兒子,母子倆看起來是斷絕關系了,但是我不這麽認為。”
“那個一直跟在你身邊的男孩就是他吧,叫許覓?”
“夏染和孟家聯姻,我們就更不好接觸到她,從他的兒子入手是個很好的機會。”
“明面上他和夏染關系破裂,而他又恰好有充分的理由去找他,我們可以讓人暗中留意着。有必要的話,引誘許覓去找出拿東西。”
祁曜靜靜聽着視頻那端,男子說的話。
顧淮安停了下,打量他的反應,繼續道:“說起來,當年的事許榕生有責任,讓他的兒子做點什麽,也不過分,我們保證他的安全就好。”
祁曜默然,他又說謊了,根本不是去參加比賽。
“阿曜,你們關系好叔叔可以理解,但是你想過他的身份嗎?等這一層揭開,你們怎麽在一起?”
成年人的想法要現實得多,顧淮安完全是站在了個人利益的角度,感情可以有很多份。
“而且,你确定他什麽都不知道?不是打着和我一樣的主意?”
顧淮安的每抛出的一個問題,都像是砸在了祁曜心上,不斷地提醒他。
“阿曜,我給出的只是我認為合理的建議,具體怎麽做取決于你,我配合,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顧淮安看他一直不說話,以為是自己逼得太緊了,緩和語氣。
門外。楚齊捂着自己的嘴巴,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幾點果汁灑落在地。
空氣都像是安靜的,楚齊看着地上的濕漬不敢多停留,放輕了腳步悄然離開。
“顧叔,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和孟皆談成了合作,那東西在他手裏了。”
祁曜終于開口,面容沉靜。
顧淮安聞言思索了會兒,點點頭,“這樣也不錯,只是,那個孩子你還是要小心防備。”
“知道了。”
挂斷視頻,祁曜望着黑掉的電腦屏幕,再一次看到了自己難看的臉色。
利用,是合理的嗎?互相利用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