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M國W城西部的別墅區, 居住着這個國家頂端的政商名流, 而在別墅群的中心,有一棟高大的城堡式樣建築,是屬于孟家的。孟家自上世紀初舉家遷往M國, 抓住機遇迅速崛起,又和當地老牌望族聯姻合作,發展至今, 其實力難以估計,在各界都極具話語權。毫不誇張地說, 就是M國首腦見了孟家的家主也要客客氣氣的。
此時, 這個奢華氣派的建築裏, 單薄瘦弱的小少年顫抖着坐在面容威嚴的家主對面, 清澈的大眼蒙着霧氣,又不敢讓眼淚掉下來,臉色蒼白如紙, 配着剛剛退痂的傷痕,活生生一個小可憐。
少年長相精致秀美, 哪怕是心腸再冷硬的人,也不忍苛責他。
然而,孟協凱不是一般人,即使少年看起來柔弱單純, 他還是用銳利的視線審視他, 看得少年惴惴不安又不敢出聲。
終于, 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厚重:“孟皆帶你來的?”
“嗯,皆哥,皆哥說孟叔叔會管我的。”
少年怯怯地看着他,聲音細如蚊吶。
距離夠近,孟協凱聽得清楚,眼眸變得更暗沉了,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主動找他的?”
孟協凱沉聲問。
少年眼中驚恐之色更濃,“對,對不起,我,我真,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好好說話!”
孟協凱提高了音量,把少年吓得身子一顫。
“對,嗝,對不起!嗝~”
許覓被吓得止不住打嗝,緊緊捂住嘴巴想攔住打嗝的聲音,小臉由白轉紅。
孟協凱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擺擺手,“找間房,讓他先住着。”
說完起身離開客廳。
許覓低着頭,臉上露了點笑意,只一瞬又恢複戰戰兢兢的模樣,打嗝聲停不下來。來之前特意吃了一大碗幹巴巴的米飯,可噎死他了。
“您先住這裏吧,有什麽事找我就好,這是我的工號和聯系方式。”女傭微笑着,指着胸口的牌子說到,“您最好不要随意走動哦,尤其是三樓,二先生住在那。”
許覓說不出話,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女傭給他安排的房間在二樓,位置比較偏,應該是按着孟協凱的态度來的。
既然讓他留下來了,暫時不會趕他走。
晚些孟協歸應該回過來處理他的事,那媽媽,會一起來嗎?許覓隐隐期待着,心裏明白不會的。
晚飯許覓是在房間吃的,傭人送了過來。
晚餐後一會兒,房門被敲響,女傭讓他去客廳。
客廳裏,叔侄三人都到齊了,直刷刷的目光齊看向許覓。
許覓好像被看得很不自在,偷偷瞥了眼孟皆像是求助,孟皆對他笑了笑,又略帶挑釁地看孟協歸。
這些互動,孟協凱都看在眼裏。他面容嚴肅,薄唇緊抿着。
“覓覓,怎麽眼睛都紅了?有人欺負你?”
說着,孟皆意有所指地看看孟協凱。
孟協歸臉色很難看,語氣不太好地:“小皆,二叔的話,你是聽不進去啊。”
孟皆笑了笑,招招手讓許覓在身旁坐下。
“三叔這是哪裏的話,我這可是為了你着想。”
邊說邊從桌上拿了塊糖,遞給許覓。
孟皆繼續說:“二叔,覓覓怎麽說也是夏姨的孩子,以後要叫你一聲爸的。任由他在華國凄凄慘慘過日子,對你名聲不太好吧。遠是遠了點,耐不住二叔名氣大,官方人物啊。”
孟協歸聽完這話,臉色更黑了,冷冷看了眼孟皆,又轉而看許覓。平日僞裝的好脾氣,在面對這事時,是一點不剩了。
冷聲質問許覓:“你不是答應不會再來?出爾反爾?”
許覓下意識瑟縮下,低着頭不敢看他,聲音低低的:“有,有人找我麻煩,不知道為什麽。”
孟協歸眼眸微眯,和孟協凱對了個眼神,停頓片刻後開口:“既然這樣,你乖乖在這裏住着,不要去打擾你媽媽。”
“還有,糖不是誰給的都能吃,小心有毒。”
孟協歸看了眼許覓手裏被捏得變了形狀的糖,沉聲說道。
幾乎是立刻,許覓吓得飛快把糖放回桌子上,一臉驚恐地看着孟皆。
孟皆摸摸他的頭,笑容溫和,“傻覓覓,三叔話裏的糖可不是指着這個。”
說完看着孟協歸,“有毒沒毒不得試過才知道?總比有些人,空着手就想把人打發了強。”
說話的同時,孟皆拆開那顆糖的外包裝,塞進許覓嘴裏,溫聲問:“甜嗎?”
許覓呆呆地點頭,嘴巴鼓鼓的,只含着不敢舔。
“甜就對了,三叔那有更甜的,就看他肯不肯給了。三叔,做人不能太小氣,何況,做人後爸。”
孟皆似笑非笑地,和孟協歸眼神争鋒。
孟協歸冷靜下來也明白了,這小子就是看自己在公事上阻礙他,現在故意給他添堵。
看着鼓着腮幫子,傻愣愣的,像只小倉鼠一樣看着自己的許覓,孟協歸也是很疑惑,夏染和許榕生兩個聰明人,怎麽就生出個兒子,這麽單純?被利用了,還感恩戴德。
冷冷一笑後,孟協歸出聲:“難為你這麽替二叔想,我也不能辜負你一番好意。許覓以後也是管你二叔叫一聲伯伯的,就留在這。”
看向孟協凱,“二哥,就拜托你幫忙看顧一下。”
這種留下來的意義就不一樣了,前者是單純的以客人身份留下來,限制更多;而現在以孟協歸繼子身份留在這,明面上也算是半個孟家人了,很多場合也可以以孟家人的身份出現,行事便利很多,在孟家受到的限制也少一些。
孟協凱點點頭,沉聲道:“也該這樣,你和夏染溝通下,怎麽說是母子,太冷漠讓人說閑話。”
孟協歸有些為難,“我和染染剛穩定些。”
“那就緩緩再說。”孟協凱說完起身,整整衣服,“協歸,來書房。”
眼看着孟協歸就要走了,許覓大着膽子上前,眼神帶着希冀,問他:“孟叔叔,我,我媽媽好嗎?”
孟協歸神情複雜,不可否認,許覓長得很像夏染,連小動作都一樣,緊張害怕的時候耳垂會紅,眼睛也特別的亮。
聲音緩和了些:“很好”
想到他的身份,心又硬了些,“她現在還不想看到你。”
許覓晶亮的眸子暗了下去,強撐着笑,“那,那我不找她了,麻煩您照顧她好嗎?媽媽手術後,經常會頭疼的,傷口疼......”
“嗯。”
孟協歸應了聲,不再和他多話。
客廳裏只剩下孟皆和許覓,傭人早被打發出去。
孟皆露出一抹贊賞的笑意,刻意語氣輕佻的:“覓覓,哥哥還有事忙,下次來看你。”
伸手揉揉許覓的腦袋,大步離開。
精神驟然放松下來就會很累,今天也做不了其他的了,許覓回房間休息。
如孟皆所說,他的心機都是小心機,今天見識後,果然,如孟協凱、孟協歸他們,才是真的玩心機,談笑間,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他們步好的陷阱,然後步步錯。
哪怕是親人間,都不敢放松警惕。這樣的生活,真的累,反正許覓是享受不來。
——
“少爺,您歇會兒吧。”
手下一邊扶着祁曜,看着他已經滿頭大汗,臉色發白,擔心地開口。
才剛剛能落地,老中醫交代了每天只能下地練習不超過兩小時,還不能是一次進行。現在,單次就一個多小時了。
祁曜絲毫不聽勸,執意練習走路。
腳接觸到地面的感覺并不好,盡管進行了藥物治療配合針灸、按摩,在真的下地的時候,腿也是軟的,支撐不起整個身子。
只能一邊被人扶着,一邊架着拐杖艱難邁步。
手掌被摩擦得紅腫發疼,腋下也硌得疼,每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祁曜能感覺到,身體的透支,理智上知道該停下來了,可無論如何就是不想停。
只要有停下來的念頭,腦中就會浮現許覓蒼白的臉。
如果不是他的腿,那天他可以更快找到他,跑過去抱起他,安撫他的。如果不是這雙腿,他和許覓不會來到這,他也不會離開。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沒有如果啊,祁曜你在想什麽,不許,不許再想他!
祁曜淡漠的面容出現裂痕,有掙紮,有兇狠,還有不易察覺的脆弱。
如果,許覓看到他能下地了,會很開心的吧。他會笑着鼓勵他,會溫柔地幫他擦汗,攙扶着他,用他瘦弱的身軀支撐着他前進,會細致地告訴他,祁曜小心些,地上有顆石子。
而現在,院子裏冷冷清清的,除了聽話的手下,什麽也沒有了。
如果許覓還在,他也不會允許他這麽透支身體,不愛護自己。會态度強硬地搶走他的拐杖,讓他回屋去,哪怕他會生氣。
生氣了呢?許覓會做好吃的哄他,會給他講道理。
如果哄不好了,沒有哄不好的時候啊。
恍惚間,看見許覓在前方,笑着看他。
“少爺,少爺!”
手下焦急的聲音近在耳邊,又像是飄遠了。
許覓,也走遠了啊。走得再遠,斷得再幹淨,他也好像無處不在。
祁曜覺得,自己病了,無藥可救。
——
黑漆漆的別墅裏,許覓腳步輕悄,靠近了孟協凱的書房。據他多日來的觀察,孟協凱重要的東西都在裏面的保險櫃裏。
也許,關于祁斯銘的罪證,也在裏面。
和祁曜的交易,他一直沒忘,這件事做完了,才是真的兩清了。
今天孟協凱不回來,別墅裏只有他和傭人,許覓才找到機會接近書房。
在孟皆暗地裏的配合下,他躲開了輪崗的守衛,避開了攝像頭。
只是書房裏的情形,有些複雜。孟協凱非常謹慎,書房裏裝了高科技防盜設施,具體有哪些,并不清晰,孟皆也只知道個大概。
許覓屏住呼吸,戴着手套的手輕輕碰觸到房門,沒發現什麽異常又用了點力氣推開。
輕輕的一點聲響在暗夜裏異常明顯,許覓凝住心神注意周圍的動靜,以防萬一。
等到真的進了書房,已經是一身冷汗了。
沒敢亂動,拿出孟皆給的探測儀器,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各個地方。保險箱近在眼前,真要靠近又艱難異常。
距離縮短了一半時,外面傳來腳步聲,不只是一個人,他們簡單說了幾句就安靜了下來。
許覓猜到是換崗的到了,心稍微放下。
門外有人,許覓的動作更加小心了,生怕發出一點大動靜,被察覺。
離保險箱一步之遙時,許覓感覺手在發抖,連腿都有些軟了。
深吸一口氣,檢測過沒什麽問題後,許覓站在原地靜靜等待着下一次換崗,保險箱開啓會有提示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得格外慢,腿都酸了,終于聽到門外離開的腳步聲。
許覓把握時機,小心翼翼地輸入孟皆提供的密碼,他的記性很好,一般不會出錯。即便這樣,還是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确認,再輸入。因為錯了,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叮”的一聲,保險箱成功開啓。
保險箱裏自帶燈光倒是省事了。
裏面東西很多,許覓細細翻找着,終于找到一份編號08的文件,翻開,放着祁斯銘的照片。
來不及細看,許覓用手機一頁頁拍下來,把文件放回原位。
不經意間掃到08號文件下的單獨紙張,擡頭寫着楚望松,是楚齊爺爺的名字。
許覓瞳孔一縮,心髒顫了下,原來是這樣。
就在這時,門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敢再猶豫,急匆匆拍下這頁紙,輕輕合上保險箱,許覓快速躲到了書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