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什麽意思?”
孟皆皺着眉看他。
祁曜冷冷勾唇:“你難道真的以為許覓像你看到的那樣單純?你把他當弟弟, 他可未必真心拿你當哥哥, 別被利用了還什麽都不知道。”
聽完孟皆一陣無語,想要和他争論的心思也歇了。
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祁曜, 做人別太狹隘,是人都會有私心,只要不主動害人, 為自己謀劃沒什麽不對。”
說完,轉身看着已經拿上行李的許覓, 把他手裏的東西接過來, 溫聲道:“覓覓, 他不适合你, 走吧。”
溫熱的大手牽住許覓的,帶着他一步步走出祁曜的視線,從始至終沒人回頭。
祁曜看着那單薄瘦弱的身影漸漸消失, 心像是被刀子一下下切開、剁碎,黑眸現出一片茫然。
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争論拉扯, 一個說:快,快追上去,讓他走了你們就真的完了!另一個說:追?傻子才追,沒被騙夠?又不是非他不可。
靜默, 還是靜默, 冷風從門框灌進來, 客廳裏涼飕飕的, 冷清清的。
祁曜終究還是沒去追,任由他走出自己的世界,離他越來越遠。
“少爺,沒事吧?”
手下擔心地問。
祁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事,我很好。”
也不知這話是對誰說的。
坐在車內,看着熟悉的風景飛速倒退着,那個山腳下的小樓越來越遠,許覓頭靠着車身,悵然地出神。
“覓覓,喝點熱水吧。”
孟皆打開保溫杯,遞給他,是來時在路上準備的。
許覓淺笑着接過,“謝謝皆哥。”
孟皆伸手輕觸了下他臉上的傷口,有些自責的:“覓覓,我不該同意你和他來這的。”
“皆哥,是我自己要來,誰也攔不住的。”許覓輕柔地笑,帶着安撫,“有些教訓,總要親身經歷了才會記住,別人說再多也不管用。”
孟皆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或許,我和阿姨都錯了,什麽都不知道,明明身處中心,偏要排除在外,才是真的危險。覓覓,比起我們的保護,更應該教會你保護自己。”
嘆了口氣,他繼續說到:“不知道你和祁曜發生了什麽,但是覓覓,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一個人,先要學會珍視自己,別人才會珍視你。我們的保護,不是為了讓你被其他人傷害。哪怕是感情,也不能讓人變卑微。”
許覓聽着聽着愣住了,捧着杯子怔怔地看着孟皆,腦子像被棒槌狠狠敲了一下。他說的這些,不是自己一直明白的嗎?一直也是這樣做的,直到......
原來,不知不覺就變了啊,身在其中一點也沒察覺。
“覓覓,有心機不可恥,不懂得為自己謀劃又怨天尤人的,才是真的可恥。”孟皆繼續說到,伸手輕輕摸了摸許覓的腦袋。
“我倒是寧願你和祁曜說的那樣,也不想看到你受這一身傷。”
他再次嘆氣。
“皆哥,我都記住了,以後,以後不會再傻了。”
許覓神情認真,語氣鄭重,忽略掉心底的酸澀。
再深的傷,也會随着時間流逝淡化,留下的痕跡不去看,不去想就好,慢慢的就真的不重要了。
許覓慶幸,自己醒得還不算晚。
孟皆溫柔地笑,很暖,“那就好,覓覓你沒有任何錯,只是還保留着少年的純粹和天真,這些是寶貴的。阿姨讓你遠離,除了想讓你安全,也想讓你有單純的快樂,不要太早地接觸世俗的利益,成為成年人眼中的‘聰明人’。”
是嗎?許覓茫然地看着孟皆,一直以為自己很成熟了,很懂得維護自身利益了,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活得太明白了。
孟皆看着他呆愣愣的樣子,笑意更深。
“覓覓,你玩的是小心機。”頓了下,他繼續說,“沒有經歷過大風暴,不會明白世俗的世界有多黑暗。”
許覓點點頭。的确,人心的複雜,難以想象。
“皆哥,我想見識一下,可以嗎?”
許覓眼睛亮亮的,如璀璨星辰。
孟皆笑着,“和你說這麽多,就沒想過再拒絕你,覓覓,歡迎加入。”
許覓伸出手,“皆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人相視而笑。
“覓覓,我和阿姨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護好自己。”
孟皆鄭重地叮囑。
“知道了,皆哥,我,你,還有媽媽,都會好好的。”
許覓笑着應到,囿于情愛會讓人失去自我,既然注定是不可能,不如早點放下去做其他的。
實在是,沒必要因為感情的失敗,懷疑自己。不僅沒有任何意義,還一次次提醒原來的自己是多愚蠢。
孟皆笑中帶着寵溺,“恢複這麽快?以後有哥哥罩着你,偶爾還是可以脆弱一下。”
“害,從牛角尖鑽出來了難道還要鑽回去?皆哥,我想明白了真的,因為不喜歡你的人難過一點價值也沒有。”
許覓微笑着,心底還是有些酸澀。
看,離開的時候,他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還為他難過什麽。反正感情裏,他倆扯平了。
孟皆笑了笑,不再提這事,轉而問他:“準備讓你去孟家,在孟協凱身邊呆着,怕嗎?”
許覓搖搖頭,“我有點期待。”
嗯……這次演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應該效果不錯。孟協凱和孟協歸都是顧面子的人,應該不會趕他走,留人話柄吧?
——
山腳下的小樓裏,老中醫和祁曜冷臉對着冷臉。
“哎,你小子,怎麽回事?存心讓我吃不下飯?”
飯菜是祁曜的手下做的,一群平日裏打打架搞搞陰謀還行的大漢,做飯手藝能好到哪裏去。
本來飯菜的檔次就降了,對着張冰塊臉,食欲都消了。
“你吃。”
祁曜淡淡道,自己控制着輪椅往書房去了。
書房裏整整齊齊的,連一點灰塵都沒有。桌子上,攤開的醫書,和畫着不成形草藥的草稿紙都不見了。
打開他細細翻看過的書,連一絲折痕都沒留下。
祁曜對着那本書看了很久,頁碼從始至終沒有變動。
“祁曜,你看這個,叫三七,感覺養在花盆裏會很好看!”
“祁曜,我畫得像不像?辛夷花的花語是友誼永恒呢,可惜了。”
“祁曜,你猜猜看這是什麽?”
……
耳邊環繞着他的聲音,腦子一刻也不得安靜。
祁曜用力地把書合上,放回書架,快速離開了書房。
明明一點他的痕跡都沒有了,又好像處處有他。
這時候,老中醫吃完了飯,感覺祁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慎人,讓他後背發涼。
“你小子,打什麽鬼主意,這麽看我?”
老中醫瞪着他。
“給你換個房子。”
祁曜淡淡地說到,和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老中醫被他梗得半天沒說出來話,氣得指着他:“老子住了這麽多年的房,你說換就換?你咋不上天呢!”
說完還覺得不夠,“我告訴你,沒門!”
祁曜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往樓上去了。
老中醫看着他的背影,一陣無語,心想這小子腿沒治好不說,腦子也出問題了。
二樓的客廳裏,往左是祁曜現在的房間,往右是許覓住過的。
幾天過去,祁曜都沒踏入過那間,私人物品也是讓手下去拿的。
他走了三天了,已經三天了。
鬼使神差地,祁曜調轉方向,去了那間房。
只是三天沒有住人,房間就變得冷冷清清,沒一點人氣了。
床上被子疊得工整,桌上物品擺放整齊。房間不大,一眼就可以看清裏面的陳設,看清裏面什麽都沒了,關于他的。
這并沒有讓祁曜感到放松解脫,反而心間酸澀難言。
慢慢地在房間裏挪動,一寸寸掃過,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許覓早就想到了吧,把自己的一切清理得幹幹淨淨,和他徹底劃清界限,沒有一絲牽連。
視線觸及桌上的一點晶亮,祁曜瞳孔狠狠一縮。
是他送的,悄悄的給他戴上,不敢當面交給他。好像是害怕被拒絕吧?畢竟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會,他也沒有到場。
以前,并沒有這麽畏畏縮縮啊,想親想抱,都是想就做了。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就是謊言被揭穿的時候吧?連自欺欺人,都裝不下去了。
他祁曜,何曾那樣卑微又可憐,又何必守着個注定沒有真心的人?
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鏈已經拿到了手裏,細細摩挲着,冰冰涼涼的,沒了他的體溫,他的氣息。
翻轉手鏈,它的內側印着許覓的名字拼音縮寫。
祁曜伸手進口袋,掏出來一條略粗,但一看就知道是同款的手鏈,把他們擺到一起:XM,QY,看,多像一對啊。
祁曜扯扯唇,拉開抽屜,将手鏈扔進去。
物是人非,何必留着物。
就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即使,他的世界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亮光。
一個人前進也很好不是嗎?至少沒有欺騙,沒有背叛。
只是,還是會覺得冷,會覺得孤獨啊。
忍一忍就好了,沒什麽不可以的,沒有誰離不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