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大夫傲然道,“就你這個江湖小卒,還不值得我出全力,如果你早生十幾年,只怕被我一掌就捏軟了,哪裏還容得你蹦噠多時。”
甄無盡睜大着雙眼,呆呆望着面前的男人,口不能言,只覺天地在自己眼前慢慢變紅變暗,終于,一頭栽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其餘的黑衣人一見,頓時軍心大亂,毫無戰意,林大夫趁勢與江大哥等人聯手,齊力将他們各個斬落劍下,霎時,濃濃的血腥氣遮掩住了這個望江村。
“樓主,”江大哥披着一身血衣走過來向站在場上的林大夫施了一禮,道,“敵人已全數被我們殲滅,可是,可是我們也損失了三個兄弟。”
林大夫轉過身來,望着站在面前的三個一臉疲憊至極,傷痕累累的男子,心中一痛,不由上前挨着拍拍他們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你們盡力了,回去收拾好衣物,休息一夜後,去找初月,到時她會告訴你們怎麽辦?”
“什麽?樓主你要抛下我們?”漢子們驚呼起來。
林大夫輕輕搖着頭道,“我不會的,只是需要你和初月将村民們帶到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因為這裏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說罷,便徑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深秋的陽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長老長。
江大哥呆呆的望着他的身影,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極不舒服極不吉祥的感覺從他的心頭升了起來,是的,他從沒有見過林大夫如此凄切孤獨的身影,仿佛,仿佛帶着淡淡的死亡氣息。
一燈如豆,默默的映照着屋裏人的身影,谷天月身上包紮厚厚的白布,但是他絲毫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只是急切的看着床上的林大夫。
“怎麽樣,初月姐姐?”
林初月緩緩從林大夫的眉心之中退出銀針,嬌頰漲得通紅,玉容上香汗淋淋,她密密麻麻的睫毛像簾子一般微微閃動着,漂亮的眸子已經變得濕潤。
良久,她才低垂着螓首,注視着手裏的銀針,瞧不清楚表情,淡淡道,“無妨。”
“天月,你就留在這裏吧,也許,他需要見你。”
留下這句話,她輕移蓮步,悄無聲息的融入了黑夜之中,誰也沒看見她眼中含着的淚水。
谷天月呆呆的望着林大夫,心裏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是的,以前,他以為林大夫只是個普通的醫者,現在才發現事實并不是這樣,其實他心裏還有很多疑問想要問問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張口,而且林大夫為了替自己包紮傷口,又耗費了不少的精力,因此,他只是怔怔的坐在一旁,再無雜念,祈禱着林大夫不要再有性命之憂。
秋風乍起,吹得窗框叮叮作響,燭影一搖一晃,時長時短,将秋夜襯得一片凄涼。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帶來一陣寒意,又倏地被人反手帶上。
來人靜靜的坐在窗前,默默無語。
恰在這時,林大夫輕輕□□一聲,張開雙眼,注視着眼前兩人。
“你們來了。”
兩人又驚又喜,連忙急切的望着他。
“林大夫,怎麽會這樣?”
白驚羽惶惶然道。
林大夫嘆了口氣,撐起身子依靠在枕上,盯着谷天月,道,“事到如今,我就把一些事情告訴你們吧,好解開你心中的疑惑。”
谷天月見他氣色極差,不敢回話,只得輕輕點頭。
林大夫道,“其實,我并不是大夫,相反的,我是一個殺手,十多年前,林青碧這三個字,威震武林,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暁。”
谷天月一驚,白驚羽更是大震,那雙黑葡萄一般美麗的眸子緊緊盯着他。
林大夫卻笑了一聲,眸子望着床頂的帷帳,不知在想什麽,良久才緩過神來,道,“那時江湖上有個聽雨樓,裏面有着衆多的殺手,江湖人一聞聽雨樓三個字,便會噤聲自保以防不測。”
“其實,聽雨樓哪有那麽可怕,只不顧當時江湖上最優秀的殺手都出自聽雨樓,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只要聽雨樓願意,再厲害再無人可敵的對手,聽雨樓都會毫不費力的替你搞定。”
兩人默默的聽着,因為他二人不常在江湖上走動,因此林大夫所說的一切,對他們來說,就像在聽故事。
“但是任何江湖組織,都有他的規則,聽雨樓也不例外,”林大夫慢慢道,“聽雨樓有三不殺,一,老幼婦孺不殺,二,皇室成員不殺,三,為民清官不殺。按照這三個規則,聽雨樓在江湖上混得風聲水起,可是有一天,我卻破壞了這個規則。”
“什麽?”
谷天月與白驚羽愕然出聲。
“不錯,”林青碧慢慢的說着,眼裏有一絲火花在跳躍,“我記得那個單子-----暗殺晉王是我親手接的。因為對方給的價格讓人無法拒絕,對這件事,我曾經有過猶豫,因為接了它會違背了第二個規則,但是一想到當時朝廷上的情形,晉王手握兵權,位高權重,兼之戰功赫赫,為人生活極度奢侈豪華,據說連皇上都對他敬畏三分鐘,兩人之間暗戰重重,心想,反正皇上對晉王十分忌憚,我若暗殺了他,想必正中他的心思,因此刺殺晉王一事必不會惹起什麽風波。”
林青碧嘆了一口氣,“然而,正是這一件事,讓聽雨樓走上了覆滅的道路。”
“什麽,”谷天月不由道 ,“就是這一件小事?”
“它不是一件小事,”林青碧道,“為了保證一擊必中,是我親自出手,憑我多年的暗殺經驗,經過多方準備,我成功了,但是,我想不到後果是如此嚴重。”
說道這裏,似乎心事被觸動,他用手撫着心口,微微有些氣喘,
“晉王之死,居然激得皇上龍顏大怒,出文書公告天下晉王昔日的種種功勞并全力徹查兇手。我正心中疑惑不解,以為這不過是皇上顧于面子做出來的一種行為以安慰忠臣的心,哪知,後面的情勢卻出乎我之意料,皇上居然動了真格,對這件事天天敲打刑部官員,敲打六扇門還放榜重金尋賞兇手。”
“恰在風聲最緊要的關頭,有人揭榜上朝說兇手是聽雨樓副樓主林青碧,不知皇上聽了他的什麽話,居然遷怒于整個聽雨樓,遂傳下令,說聽雨樓密謀造反陰謀暗殺晉王,犯下謀逆大罪,他要将整個聽雨樓徹底毀滅,并派出當時晉王麾下的幾位名将率領大軍直奔聽雨樓而來。”
“啊,難道其中另有隐情,”谷天月聽得心驚,不由問道。林青碧點了點頭,沉重道,
“事情在江湖上傳開以後,人人皆驚,當時樓中有人主張殺我向皇上謝罪,以保全聽雨樓,但是樓主極力保我,說江湖朝堂本來各不相幹,此次朝廷為了晉王一人派出大軍以謀反之最讨伐聽雨樓,是有備而來,并不會放過聽雨樓之人,大家只剩下一條路,與朝廷硬抗,趁機找隙逃走,于是樓主遂下令,若能逃出生天者,日後隐姓埋名,不要再涉足江湖。”
“那後來你們怎麽樣了呢?”谷天月急急的問道、
林青碧苦笑道,“在與朝廷大軍的對抗中,失去了很多兄弟,樓主為了護我和其餘兄弟突圍,以聽雨樓樓主身份将大軍引了過去,而我和一部分兄弟終于突出重圍僥幸存了下來,我帶着一小部分兄弟暫時來到了望江村。”
“這望江村本就是樓裏兄弟一處家眷生活的地方,林青碧道,“”生活在這裏的都是聽雨樓家眷,但是她們并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就是聽雨樓殺手,他們依舊如往常一樣的生活着,盼望着家人能時常團聚。”
“到這裏以後,我們隐瞞了真實身份,找個借口敷衍了他們,于是她們以為他們的親人真的在外面出了事故,不能回來,傷心之餘,再加上我時常周濟他們,他們便一直呆在這裏靜靜的生活着。”
屋裏靜了下來,良久,沒有人出聲。
終于,白驚羽打破了寧靜,道,“那麽,前輩一直隐居在此以待東山再起麽?”
林青碧笑了笑,凄慘道,“那麽多兄弟都因為我的一個決定而被奪去了性命,我哪裏還有心情隐居在此,更沒有心情東山再起,我留在這裏只有一個目的,替他們繼續照顧他們還留在世上還不知情的家人。”
白驚羽心中不由肅然起敬,他以前也曾聽白定安講過一些江湖瑣事,知道那些殺手各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但是想不到林青碧看起來卻像是個有情人。
林青碧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聽雨樓兄弟雖然是殺手,但跟別的組織不同,對外冷血無情,對自家的兄弟卻是親如家人,樓主曾對我說,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大家對自己的信任和對樓裏的忠心。”
谷天月終于忍不住道,“林大夫,我一直在這裏生活,你還沒有告訴我我父親他,”說着,兩眼淚光閃閃,哽咽難已出聲。
林青碧的目光溫柔的注視着他,終于忍不住道,“你母親其實已經知道了你父親的身份,所以臨終前告訴我,希望你是一個普通人,過着普通的生活,請我再次好好照顧你。”
“那,那他究竟是誰?”谷天月道。
林青碧低着頭,沉吟着,卻不開口。
“求求你告訴我吧,”谷天月央求道,“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模樣,但是我好想知道。”
谷天月的眼睛閃閃發亮,裏面帶着希翼,“求你告訴我吧。”
白驚羽也懇求道,“前輩,請你滿足天月的心願吧,讓他。。。。”
“好吧,”林青碧猛然擡起頭,仿佛下了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
心中卻在悲哀,嫂子,對不起,我不能替你保守秘密了。
“天月,你的父親姓谷名天珏,他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聽雨樓樓主,曾讓江湖中人為之色變的天下第一殺手。”
“啊,”谷天月驚訝的張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的望着他。
“你難道不相信?”林青碧靜下心來,悲哀道,“當年我犯下大錯,可是在官軍前來圍剿聽雨樓時,他卻把活的希望留給了我,你知道當時我的心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