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雲岫跟着公公進了西次間,擡眸望去,就看到一保養的極好的宮裝婦人坐在上方,年紀瞧着,才四十上下,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繡海棠紋的褙子,靠在一方大迎枕上,些許是疲憊了,在閉目休息,聽到腳步聲才微微睜開眼。
“來了?”慵懶微涼的聲音。
謝雲岫從容上前,俯身而拜,“妾身給貴妃娘娘請安!”
熹貴妃扶着宮女的手,緩緩坐直了起來,深沉的眸子淡淡落在那跪着的人兒身上,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卻是久久沒有搭話。
謝雲岫感覺到一股威壓,也是一動未動。
過了半晌,等到她膝蓋都跪麻了,上頭才傳來一道冰冷冷的聲音。
“你該當何罪?”
謝雲岫聞言先是一愣,随後直起身子,垂着眸道,“妾身不知道何罪之有?”
熹貴妃聽了這話,頓時勃然大怒,“放肆!”
旁邊的宮女下人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整個屋子裏,除了貴妃貼身心腹嬷嬷外,全部跪了下來。
謝雲岫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吭聲。
瞧着對方來者不善,還是小心為上。
只是她不知哪裏開罪這位貴妃娘娘,有些摸不着頭緒。
熹貴妃深吸一口氣,眯着眼打量謝雲岫,在她面前倒是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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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打量,熹貴妃眼底的冷芒更熾。
早聞謝氏女容貌傾城,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後宮佳麗三千,可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标致的人物。
即便穿着這樣一身素衣,那明媚嬌豔的模樣也足以讓人驚豔,甚至來說,還添了幾分清冷飄逸。
“好,本宮且不說你有何罪名,本宮問你,你可想過你要如何自處?”
謝雲岫聞言眉頭微微一皺,
熹貴妃這麽一問,她反而不好回答。
熹貴妃見她面露茫然,不由笑了,
她再次靠上了迎枕,慵懶道,“本宮實話告訴你吧,你本是奉旨沖喜,結果直接把我哥哥給沖沒了,今後你克夫的名聲那是板上釘釘,且不說将來陛下會不會放你出府,就算你能改嫁,你說誰敢娶你?”
不等謝雲岫回答,她又繼續道,
“你可以貪生怕死,可以繼續躲在王府過你的日子,可你想過王家和謝家沒有?”
“你兩次克死了夫君,世人會怎麽說你?王家和謝家因你丢盡了臉面,以後王家的姑娘要如何嫁人?你對不對得起一心為你籌謀的王太夫人?”
這一句句話有如刀尖一樣割在謝雲岫心上,她挺直的身軀似乎再也扛不住,微微有些顫抖。
一個兩個都逼着她去死,人真的能被克死嗎?有的只是人心詭異罷了,她區區一後宅女子礙着誰了,這般見她活不得。
沉默了許久,謝雲岫擡眸問道,
“那依娘娘的意思,我該當如何?”
熹貴妃唇角一勾,笑了笑,“要麽剪了頭發去做姑子,要麽以死明志給淩王陪葬,此二者才能全了你的名聲,也保全了王家和謝家的聲譽。”
“你是聰明的孩子,該知道如何選擇…”熹貴妃擡着長長的護甲撩了撩鬓邊的發絲,一抹銀絲夾雜其間在她眼前閃過,她心有不快。
表哥四十多歲便英年早逝,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想當他的妻子,門都沒有!
謝雲岫的心仿佛是被蜜蜂蟄了一下,談不上很痛,也談不上好受。
昨夜聽到喪音到現在,她确實想過各種可能。
這種情況下,皇帝下旨要她去陪葬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她只是個沖喜的。
換做任何人,“克死”了兩個男人,都該跳湖自盡保全自己及家人名聲,沒準還能留下個貞潔的牌坊。
可她不甘,憑什麽?
她什麽都沒做,她也沒錯,為何讓她背負這些?
憑什麽要她一個不相幹的人,為兩個男人的死負責?
再說了,淩王本病入膏肓,還真當沖喜能救命?
謝雲岫覺得很可笑。
一股酸蒙的霧氣湧上眼眶,她拼命給壓了下去。
要她死是不甘心的,如今這處境,也只能去做姑子,常伴青燈古佛了。
正當她要開口時,忽然門口婆子禀道,
“娘娘,世子爺求見。”
熹貴妃微微擡了鳳眼,有些意外,“他這個時候怎麽來了?算了,讓他進來吧…”
說到自己的侄子,熹貴妃語氣溫和不少。
熹貴妃的娘家早已敗落,這些年是靠淩王府才坐到了貴妃之位,她對淩王的幾個孩子都十分友善,真心把他們當親侄子看待,淩王府的子弟也都叫她一聲“姑母”。
不多久,一沉穩挺拔的男子穿着一身孝衣走了進來。
謝雲岫看不到他的人,只覺得那沉穩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踩在她心上,她知道他是淩王的長子蔣承瑾,聽聞蔣承瑾如今三十上下,已經娶了一房妻室,現如今夫婦二人掌着王府上下。
蔣承瑾的腳步聲止于她側後,再跪了下去。
“侄兒給姑母請安。”
熹貴妃溫和道,“瑾兒來啦,行這麽大禮做什麽,快起來!”熹貴妃微笑着擡手。
出乎她的意料,蔣承瑾跪在謝雲岫側後,卻是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神色鎮定,俯身一拜,鄭重道,
“哪有母親跪着,兒子站着的道理,遂侄兒還是跪着吧!”
蔣承瑾話音一落,熹貴妃臉色霎時大變,
謝雲岫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蔣承瑾,不同蔣承弼的銳利,蔣承瑾五官周正,清俊挺拔,渾身給人一種很牢靠很穩重的氣息,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
如果蔣承弼是一柄銳劍,那麽蔣承瑾便是一座厚重的山。
謝雲岫是吃驚的,蔣承瑾時任散騎常侍,年紀輕輕便出入中樞,為陛下參議政事,就連舅舅常道這位世子爺有宰相之風,現如今他跪在那裏稱呼自己為“母親”,謝雲岫被震驚的七葷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