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蔣承瑾不理會周身倒抽冷氣的聲音,而是雙手撫地,神色自若地跪着。
上頭的熹貴妃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承瑾,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嗎?你知道你這麽做意味着什麽嗎?”熹貴妃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咬着牙擠出來的。
蔣承瑾再拜,神色如常道,“侄兒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父王戰傷累累,本就時日無多,臨死前囑咐我們不要難過,說他戎馬一生,死得其所。”
“也望姑母莫要太傷心,不要因為父王去世,牽連其他無辜之人。”
蔣承瑾這話說到了謝雲岫心坎之上,瞬間她眼淚自眼角滑出,她努力屏住呼吸,不讓人看出端倪。
蔣承瑾是細心之人,自是覺察出她呼吸的輕重,微微瞧了一眼,就看到了她眼角閃現的淚光,頓時心頭十分不忍,
才十五歲被迫嫁給一個能給她當爹的人,最後人還沒了,再想到謝雲岫的身世,心想着若是他,絕不會讓自己女兒受這樣的遭遇,她如今這樣,無非是沒人護着罷了。
遂心下更加堅定要保住她的念頭。
熹貴妃聞言已是冷笑,她盯着謝雲岫,眼中閃過一絲嫉妒之火。
“好呀,好得很,你以為今天我召她過來,是自個兒的意思?”
蔣承瑾聞言,卻是眸光一閃,略作尋思,卻是搖搖頭道,“陛下與我父王情同手足,想必不會逼死我父王遺孀。”
熹貴妃聞言頓時大怒,“放肆,她算哪門子的遺孀?她的父親謝簫和至今都不肯歸朝,你以為陛下不介意?”
謝雲岫聞言身子狠狠一顫。
原來是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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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呢。
謝雲岫出身江南世家金陵謝氏,謝氏跟她外祖家琅琊王氏,曾相繼在南朝執掌中樞。
南朝被平後,身為宰輔之家的謝家,死守臣節不肯北歸,而琅琊王氏卻順勢而為,随同皇帝北歸故都洛陽。
她的母親夾在兩邊,最終郁郁而死,父親令娶妻室後,外祖母就把她接入京城,也因着謝家不歸附,朝中的大族不敢跟她議親。
這二十年來,謝家無一子嗣出入朝堂,陛下胸懷寬廣也不曾計較則個,甚至還有一方君臣美談出來。
可謝家一日不歸附,南朝便有人賊心不死,朝堂是不希望看到這些的。
這一次聖上給她賜婚,她就很奇怪,怎麽選中她?莫非是耐不住性子,要拿謝家下手了?
謝雲岫能想到這層,蔣承瑾自然也想得到。
“姑母,這當真是陛下的意思?”他擡眸定定看着熹貴妃。
熹貴妃神色一頓,并沒有回答。
蔣承瑾卻不以為然,他很清楚他姑母對付謝雲岫并非是為了謝家之事,但這裏頭到底有沒有陛下的意思,他也琢磨不準,換做誰都不喜歡一個不歸附的臣子。
但不管是誰的意思,決不能讓謝雲岫去死。
“姑母,有件事您或許不太清楚,迎娶母親是父親的意思,欽天監占蔔及聖上下旨,也都是父親假借的名義,父親臨死前曾有言,要我兄弟四人必須侍奉她為母,不得有一絲一毫怠慢!”
謝雲岫深吸一口氣,連蔣承瑾都這麽說,看來是确有此事。
心裏不由有些感激淩王。
熹貴妃也狠吃了一驚,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似的,楠楠問道,
“你的意思是,是你父王提出來要娶她的?”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正是!”
熹貴妃目光恍惚,整個肩膀仿佛沒力氣了似的,靠在迎枕上,半晌才出聲,“不可能…為什麽呢?你父王跟她應該素不相識吧,怎麽會無緣無故娶她?”
下意識的,她掃了一眼謝雲岫那容貌,眼中厲光閃爍,總不至于是因為她的美貌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當年的她也…….
熹貴妃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逼着自己不去想過去的事,現如今他都死了,一切都沒了意義。
對于這一點蔣承瑾也很好奇,“侄兒也不知,父親也未曾解釋,但可以确信的一點,父親是想要母親好好活着的,不想她去當姑子,更不想她殉葬!”
熹貴妃聞言猛地睜開眼盯着蔣承瑾,臉色難看至極。
屋子裏忽然靜寂無聲,氣氛壓抑的很,熹貴妃也好半天沒有吭聲。
蔣承瑾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遂道,
“姑母,父親離世,您心裏肯定難過,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您好生在此處歇着,喪葬之事,我們兄弟會安排好。”
随後又朝着謝雲岫的方向道,
“母親,兒子瞧您心情大恸,父親在天之靈,想必不想看到你如此傷懷,不若兒子送您回房歇着!”
這是要□□裸護着謝雲岫了。
熹貴妃氣個半死,這話明顯是在搪塞她。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那謝雲岫是他的母親,曾跟淩王多情深似海似的。
她護甲嵌入掌心,氣的疼痛而不自知。
蔣承瑾見她沒有再吭聲,便知是默認了,遂起身去扶謝雲岫,謝雲岫哪裏敢讓他扶,雖然心中懾于貴妃的威勢,可還是硬着頭皮起身。
随後蔣承瑾虛扶着謝雲岫就出來了。
出了西次間,沿着廊下出來,到了一處僻靜處,蔣承瑾便道,“母親,我着人送你回明熙堂,這裏人多嘈雜,我對外便說你哀痛太過,不便見客。”
謝雲岫覺着這是再好不過,想着蔣承瑾做事十分周到,心裏十分感激,
“多謝世子爺!”
蔣承瑾微微赧笑,“你既然入了門,便是我父親的遺孀,我們既然叫你一聲母親,必然會護着你,你且放心,切不可聽信別人胡言亂語,只安心住着便是,現在淩王府便是你的家,你是這裏的長輩,沒人敢把你怎麽着!”
謝雲岫聞言眼眶微微發紅,“多謝世子。”
面對蔣承弼還能從容應對,對上沉穩老道的蔣承瑾,還一口一個長輩,她也是滿臉通紅。
蔣承瑾想起一事,忽然問道,“對了,母親在父親生前,可與他見過?”
謝雲岫茫然搖搖頭,“我不曾識的淩王。”
說來她都很尴尬,她從未見過這位夫君,卻被他如何護着,一時心情也很是複雜。
蔣承瑾微微有些訝異道,“你跟我父王不曾見過?”
“素不相識!”謝雲岫搖着頭道。
蔣承瑾也深感奇怪,剛剛見到謝雲岫那一刻,他還當真以為父王是見過謝雲岫,被她的美貌所動呢。
可他深知父王從來不是一個貪圖美色之人,他每做一件事必然有緣故或深意。
不管怎麽樣,父王已經去世,這事或許永遠找不到答案。
“算了,不管是何緣故,現在你是名正言順的淩王夫人,你也不必有任何顧慮,踏踏實實的在府上歇着,其他事有我們兄弟,你且放心。”
謝雲岫聽了這話,眼淚簌簌撲下,萬般感動。
随後蔣承瑾安排人送她回明熙堂,這一日她便再也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