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簡陽腿部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需要立即手術。躺在推床上,他拉着劉以亨的袖子。

“劉叔,你先別跟張叔講,他在發布會,很重要。”

他挂着吊瓶,面無血色,還在擔心別人。劉以亨不知心疼還是好笑,拍拍他的手背,“我有分寸。”

簡陽終于嘆了口氣,合上眼睛。

張景松趕來時,手術恰好結束。他将簡陽抱回病床。少年神志是清醒的,只是渾身乏力,在他懷裏,撐開眼皮,虛弱地笑了笑,“張叔,我這次是不是幫到你了?”

拿回自己的手機,看到短信記錄,張景松了然于心。他想告訴男孩,下次不要亂來,要通知他,讓他去處理,這種事情他能夠應付。但是面對簡陽赤誠的模樣,他沒辦法開口。張景松只好說,“你保護了我,你很棒。”

他哭喪着臉,簡陽察覺到這是違心之語。

“張叔,你別難過,我又不是第三條腿摔斷了。”

他還在開玩笑,張景松感到滑稽又無奈。

“小流氓。”

簡陽笑了笑,閉上眼睛,在鎮痛棒的作用下昏睡過去。

易凱帶來晚餐,吃過飯,張景松讓他和劉以亨先走,自己留下照看。

深夜,一片黑暗中,他靠在病床邊緣,打起了瞌睡。簡陽翻動身體,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喚醒他。

“疼嗎?”

張景松拭去男孩額頭上的汗珠。

鎮痛棒的藥效在減退,傷處傳來火辣辣的痛感,簡陽點頭,“張叔,你抱抱我吧,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了。”

“好。”張景松坐在床頭,輕輕将他的身子扶起,手臂從背後穿過,讓男孩倚在自己懷裏。

男人的體溫隔着衣物傳來,簡陽扭過頭,貪婪地攝取他頸間的氣息,感到無比慰藉,像穿上一層護甲,疼痛真的敗下陣來。

張景松任他撒嬌,手掌在他頭頂,一下一下拂過他硬得紮手的短發。

“張叔,我爸是不是畏罪潛逃了?”

張景松不知他做了什麽,今天下午,唐瑞竟臨時請假,出國去了。

簡陽頑劣地笑了,将當時的情景告訴他。其實,不知是信號問題還是怎麽回事,那個報警電話并沒有接通,他害怕父親回頭找張景松的麻煩,故意扯着嗓子嚷嚷,沒想到真的将對方駭退。

“想起訴他嗎?”他傷得這樣嚴重,張景松很心疼。

“你會幫我嗎?”

“當然。”

簡陽考慮了片刻。有一點父親說得沒錯,他确實供養了自己這麽多年。簡陽決定放他一馬,從此以後,他們兩清了。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像一片樹葉,從枝頭剝落,飄向未知。他握緊張景松的手。

“張叔,你不會不要我的,對吧?”

這個問題頗為可笑。張景松親了親他的額頭,“你不覺得嗎?在我們兩個人之中,擔心被抛棄的那個應該我才對。我已經四十一歲了,而你,還這麽小。”年齡差距讓他害怕跟不上對方的步伐。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簡陽激動起來。病房裏沒有開燈,昏暗中,他雙目如炬,“張叔,你是我所有的親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最愛的人!之前我說,我想逃走,到天涯海角,現在我知道了,天涯海角就在你的身邊!”

他的眼光、言語、手心的溫度,所有所有都散發出灼人的熱力,讓人鮮明的感覺到,青春如一輪夏日,在他體內蓬勃的燃燒,驅使他率性地、沖動地、不顧後果地勇往直前。

或許正是受到這種熱力的輻射,張景松的心軟化了,他也能夠放下一切顧慮,相信未來是光明的。

短促的喇叭聲,一輛紅色野馬剎停在寫字樓的臺階前。車窗搖低,司機是個年輕人,皮膚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将眼睛襯托得更加明亮。他探出身體,熱情地朝臺階上揮手,“張叔!”

這是夏天,整座城市被光充滿。

張景松步伐從容走到車窗前,扶着窗框頂部,彎下腰,“先生,請出示您的駕照。”

年輕司機眨眨眼,狀似無辜,“我違章了嗎,警官?”

“例行檢查。”

“哦,您等等。”他在座椅旁的儲物格裏翻找。

張景松接過對方遞來的黑皮本,打開來,低頭掃了一眼。司機叫做簡陽,今年十八歲,才拿到的執照。他擡起眼皮,密切打量對方。

年輕人始終保持笑容。

“這是你嗎?”張景松懷疑,“照片上沒有這麽帥。”

簡陽終于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被你抓住了,警官,這我花錢買的!”

張景松也笑了,将本子還給他,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他送給對方這部轎車,作為成年禮物,簡陽今天一拿到執照就去提車了。

街道繁忙,背着夕陽,他們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簡陽說,“張叔,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什麽?”

刷的一下,他從背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只大信封,“噔噔噔噔!”

是錄取通知書。為了踐行自己的諾言,簡陽刻苦奮鬥了一年,直到考試之前,張景松才告訴他,他的戶口早就轉過來了。簡陽不禁大呼上當,白學了。

拿着那張金碧輝煌的卡紙,張景松大感欣慰,拍着男孩的肩膀,連着說了幾個好。

簡陽歪斜身子向他靠近,“張叔,以後我們就是校友了,你是我的師兄!”

張景松留校的同學現在已然是系主任,“師叔還差不多。”

簡陽不知想到什麽,發出嘿嘿的笑聲。

“那師叔是我男朋友,我輩分不是比同學都高了!”

“鬼頭鬼腦。”張景松在他後腦勺上輕輕一拍。

車子載着笑聲,駛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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