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關寧做了個夢, 夢見床上那個陪伴自己多年的恐龍毛絨玩具變成了一塊石頭,摸起來硬邦邦的,但又奇怪地有彈性, 她不由抱着多按了幾下, 竟然聽到毛絨玩具說話了。

“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我可不會再做正人君子。”

關寧覺得這話多少有些外強中幹的意味, 你是我買來的,我抱一抱怎麽了?她手腳并用抱得更緊,懷裏的石頭慢慢有了溫度, 變成了一只漂亮的白狐貍。

“等一會兒,有電話。”那只狐貍道。

懷裏的東西驟然離開, 關寧一瞬間變得特別清醒,酒勁兒散去, 頭不痛了,眼神清明。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與往常半夜醒來時并無不同,于是準備繼續睡。

翻身時卻發現陽臺上有亮光。

她頓時屏住呼吸看過去。

陽臺上站了一個人,一個身穿白襯衣的年輕男人, 很高很瘦,十分眼熟。他對着手機說了幾句什麽,然後挂掉電話, 低頭看手機。屏幕上光影頻繁變換,似乎是一段視頻, 他靜靜地看完, 飛快敲了幾個字, 發送。

關寧認出來了。

這是吳銳。

但吳銳是怎麽跑到她家來的?難道他們又……不會的,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吳銳衣衫整齊,不像是被她占了便宜的模樣。

“姐姐?”吳銳察覺到什麽,回頭試探地喊了一聲。

關寧慢慢坐了起來,按開卧室的燈,滿臉鎮定地看向他,“你送我回來的?”

“代駕不知道你住哪裏,”吳銳走了過來,坐在床邊問,“頭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關寧搖了搖頭。

“出什麽事了嗎?”關寧問道。大半夜的打來電話,一定是要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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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吳銳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道,“我朋友發來一個有趣的視頻。”

“是嗎,我能看看麽?”

吳銳遲疑了幾秒,“可以是可以,但姐姐看完不準發表我不想聽的意見。”

關寧猜到什麽,朝他伸出手。

吳銳點開視頻,将手機交到她手上。

視頻裏是一輛黑色轎車,車頭被人用紅漆噴了兩個字母——S、B。關寧仔細看了幾眼,勉強認出了熟悉的車牌號,這是姜泳整天開的那輛保時捷。

“吳銳。”

“說了我不聽。”吳銳覺得關寧肯定覺得他做得有點過。

關寧笑了起來,“你以為我要說什麽?”

“我不知道。”

關寧把手機還他,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吳銳,謝謝。”

吳銳擡起眼,“你不生氣?”

“又不是我的車,我生氣做什麽?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麽?”

“這兩個字母噴得不夠醜,太工整了。”

吳銳點了點頭,給發視頻給他的人發去消息。

“她說太好看了,搞醜一點。”

“你還做什麽了?”關寧看着他。

“也沒做什麽,就是跟賀伯伯家多說了幾句姜泳的為人。”

怪不得今天賀總心事重重。

“還有呢?”

吳銳看了她一眼,“我報了警,今天警察去了姜泳的公司,把人帶走了。他過幾天會被放出來,估計戾氣很重,我會讓人跟着你、保護你的。”

“那你呢?”關寧擔心地看着他。

“姜泳拿軟柿子捏,才欺負到你頭上去,他送錄音去我家全憑一時沖動,估計也想趁機離間我跟我爸,可惜沒成功。而姜家原本就風雨飄搖,正想攀附我家這棵大樹,哪怕姜泳出來也不敢對吳家動手,除非他真的不想過了。”

關寧還是不放心,再三囑咐他不要一個人出門,畢竟他如今腿腳不便,倘若姜泳真想報複吳銳,吳銳吃點什麽虧她都很心疼。

見關寧一心只有他的安危,吳銳腦子興奮起來,簡直比睡了一頓好覺以後還清醒,他借機問關寧,“今晚是為什麽喝酒啊?”

“應酬。”

“喝了很多嗎?”

“今天喝了白的,五十多度吧,從前幾乎沒喝過,所以醉酒很厲害。”

“姐姐下次需要喝酒的話,提前打電話給我,否則姐姐醉得不省人事,會被壞人趁虛而入,我會擔心。”

看着吳銳認真的眼神,關寧不忍拒絕,點了下頭。

吳銳盯着關寧漂亮的臉,忽然想起來他在陽臺準備了一下午的驚喜,這會兒過去好像挺誇張,但此時不去又顯得浪費心意,于是他輕聲問,“姐姐現在困嗎?”

“不困。”何止不困,關寧此時簡直能把今天看過的報告一字不落地背出來。

吳銳笑了起來,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綴了幾顆小星星,聲音聽起來也比往常磁性,眼神跟話都跟帶了鈎子似的,“那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家看星星?”

關寧不自覺地就答應下來。

當她與吳銳在三更半夜的大街上走,關寧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決定有多沖動,她就連大學談戀愛那會兒也沒深更半夜跟初戀男友出去過,就算是畢業班級聚餐時也早早就回,沒跟其餘的人出去通宵唱歌。現在她做的事情,簡直都不像她了。

從關寧家到吳銳的別墅要十幾分鐘,一開始兩人誰都沒說話,還是吳銳走着走着忍不住打破沉默。

“姐姐,你一個人走夜路會怕嗎?”

“走路會,開車不會。”關寧道。

“姐姐喜歡看什麽樣的電影啊?”

“懸疑燒腦的吧。”

“害怕恐怖片嗎?”

“之前不會,現在好像還挺怕的。”

吳銳頓了頓,“因為現在是一個人看嗎?”

“跟這個沒關系,之前我很喜歡坐跳樓機,現在也不敢了,最多玩一下海盜船跟旋轉木馬,我都快三十了,不可能跟你們一樣還喜歡那麽刺激的東西。”

吳銳不喜歡聽關寧提起年齡,他不太開心地“哦”一聲。

“不過偶爾嘗試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關寧看他的反應,猜想吳銳應該不是想跟她看星星那麽簡單,莫非他準備了恐怖片?

吳銳一聽,語氣瞬間就變了,“我之前經常跟徐知也他們跑去沒什麽人待的山頭放恐怖電影,在那兒看格外有氣氛,下回我帶姐姐一起去。”

“他們也帶人過去嗎?”

“通常會帶着女朋友。”

關寧想了想問,“你也帶過吧?”

“帶是帶了,”吳銳放慢步子跟她解釋,“我們一幫人出去,晚上就在山上紮帳篷休息,睡覺的時候都是男女分開,沒有你想的那麽亂。”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關寧頓了幾秒,覺得自己語氣酸溜溜的、不怎麽對勁,又補充道,“畢竟你的女朋友年紀都挺小的,應該什麽都不懂吧,所以你也下不去手是不是?”

“是有點下不去手。”吳銳誠實地說。

關寧瞬間不說話了。行啊,年紀小的下不去手,對她動手動腳倒是習以為常。

吳銳還沒意識到關寧情緒不對,他繼續說道,“畢竟有的剛成年沒多久,對她們做點什麽會有負罪感,我只好送她們花,送包,送首飾,多抽出時間陪她們逛街、看電影,她們寝室聚餐的時候在外面玩到太晚,我就開車把人送回學校……姐姐,不用抓我這麽緊——”

“好。”關寧應了一聲,把手松了。

吳銳後知後覺地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盯着關寧的側臉問道,“姐姐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嗎?”

關寧反問,“有誰喜歡聽你說這些嗎?”

“反正我的前女友們都不喜……”吳銳一頓,一下子擋在關寧前面,他的身影蓋住了路燈的光,輪廓周圍有薄薄的水汽漂浮似的,關寧聽到他輕笑了一下,低聲問,“姐姐該不會在吃醋吧?”

“胡說什麽。”關寧一把将人扯開,繼續扶着他往前走。

“姐姐的反應明明就很像——”

關寧粗暴地打斷他,“少說話,看路。”

忽然被兇,吳銳卻好像吃了一顆糖。

兩人終于到了別墅。

吳銳領她去了三樓的陽臺。這片陽臺比二樓的還要大,欄杆邊上挂滿了各色不知名的花,小花朵經過一下午的暴曬有些沒精神,但在地上橘黃色小燈的映照下莫名有種頹廢的美感。中央是把帶扶手的椅子,椅子前面有個立式麥克風,麥克風旁放了把木吉他。

關寧差點說不出話。她有過幾段感情,但大學那段其實跟大多數人一樣普通樸實,初戀男友不懂浪漫,除了她生日會準備蛋糕跟禮物,其餘時候沒有制造過什麽令她有印象的驚喜,之後有段又太短暫,跟姜泳這次就更不用提,她的心思都不在戀愛上。關寧雖然長得漂亮,但還從未見過這陣仗,說出去或許都沒人信。

“什麽時候準備的?”

“今天下午,”吳銳指了指那把椅子,“姐姐坐吧。”

吳銳其實好久沒碰過吉他了,一開始有些手生,彈了幾個音都不滿意,他往關寧臉上看去,見她一臉期待跟懵懂、根本沒聽出來,他就放了心。

“這首歌是我下午寫出來的,時間很趕,姐姐不要介意。”吳銳笑道。

關寧搖了搖頭,“你還會寫歌啊?”

“我會的可多了,姐姐以後會知道的。”

吳銳試了幾次,總算将前奏彈奏完。

他唱歌的時候就那麽專注地看着關寧,嗓音少有的低沉,如他的眼神一般虔誠認真。

關寧慢慢聽清了歌詞。

“我想在清晨薄霧中與你相逢。”

“我要在柴米炊煙裏訴盡腸衷。”

“我會于夜晚來臨攬你入懷中。”

“尋一尋人間的春風。”

“我想在草長莺飛時捕縷微風。”

“我要在金風玉露裏增抹情鐘。”

“我會在歲暮天寒中珍藏完整。”

“吻一吻人間的春風。”

“我想是我的耐心溫柔沒有用。”

“才會讓你木心石腹無動于衷。”

“縛不住人間的春風。”

看清了吳銳眼中與他年紀不符的堅定和深情,關寧心裏軟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一只腳已經不可自抑地踏進了愛情的河。

她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不管他之後會遇到多少人、經歷多少浪漫跟誘惑,她都要把面前這個人據為己有,連身帶心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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