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王夫人
“公主見笑了,您是陛下關系最親近的姐姐,只要您開口,陛下怎麽會不給?”張賀連忙嘴甜地說。
“就是。”劉徹這個時候也從滄池邊走了過來,“皇姐問我要,我不是馬上讓人給你做了兩套,因為要在上面用特制的鳳鳥紋,所以才耽擱了些日子送到府上。”
“是是,陛下有心了。”平陽笑着斜了劉徹旁邊的衛青一眼,“不像某些人,我才剛開口問他打聽,馬上用軍事機密給搪塞過去了。”
衛青窘道:“公主,陛下确實說這個要對外保密。”
平陽公主故意左右張望了一下:“今天這皇後的家宴,哪還有什麽外人。”
劉徹知道自己這個姐姐的性格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如出一轍,連忙出來說話:“姐姐就別捉弄仲卿了,子夫應該等急了,大家就坐用餐罷。”
平陽公主笑笑不語,跟着劉徹前往入席。張賀發現才這麽一會功夫,帷帳裏的人基本都坐齊了。
主席是劉徹和衛子夫的位置,劉據坐在劉徹旁邊,單獨擺着一張小幾案,而兩位公主坐在衛子夫的旁邊。
最靠近主席的是一左一右兩個帷帳,一邊坐着衛青和他的三個兒子,衛媪也和衛家如今這個頂梁柱的兒子坐在一起,另外一邊坐着平陽公主、衛長公主和曹襄。再往下依次是霍去病和衛少兒、陳掌一家,他們對面坐着太仆公孫賀和衛君孺子,公孫賀旁邊坐着一個長相頗有些桀骜不馴的青年,看起來比霍去病要更年輕幾歲,應該就是他們的兒子公孫敬聲了。更往後分別坐着衛步、衛廣兩家。
皇帝在清涼殿為皇後擺家宴,這是非常高的榮寵,衛氏此時一門已經四侯,還不算跟着衛青軍功封侯的公孫賀,除了衛青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之外,公孫賀是九卿之一的太仆,陳掌是兩千石的皇後詹事,衛廣是秩比兩千石的中郎将,就點小輩裏的公孫敬聲也已萌父蔭得了個郎官,霍去病更是天子侍中嫖姚校尉,權勢已經到了令人眼熱的地步。
衛子夫讓長禦倚華着人獻上歌舞,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水邊開起了露天派對。因為這次出征定襄,除了衛青和公孫賀之外,霍去病也一同前往,宴席之間的話題竟然圍繞打仗談論了很久。
吃完飯之後下午也沒課,張賀就自己來到了石渠閣,他過去一年拿了衛青給他的憑信,偶爾會來那裏翻閱兵書,作為一個文科生他還是能看懂竹簡上的漢字的,只是兵書上的內容比較難以理解,他就找到在此處整理兵書的楊仆請問意思,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混成了朋友。
張賀前陣子終于将孫吳看完了一遍,最近正在閱讀《六韬》,所以準備去找楊仆讨論其中的疑惑,但他剛一踏進石渠閣的大門,就看到楊仆急匆匆往外面走。
“楊禦史要去何方?”張賀不由得問道。
楊仆停下腳步回答:“我自民間收集到了韓信兵書殘卷,正準備呈給大将軍,讓他辨明真僞。”
“那我和你一起前往吧。”張賀內心還有點小激動,韓信兵書這可是後世早就遺失的,他也挺想看看這位國士無雙的淮陰侯整理的兵書到底寫了哪些妙法的。
也許是出征在即,今天的大将軍幕府人來人往各位忙碌,楊仆将兵書殘卷呈上時,衛青雖然面露驚喜,但還不免遺憾地說:“這次仍舊是六将軍十萬漢軍前往塞外,我最近恐怕是沒有時間看這個了,你可以将這卷兵書送到陛下所在的承明殿,陛下從小熟讀兵書,對真僞也比較有所了解。”
“諾。”楊仆應聲之後退了出去。
張賀卻不急着走,他在房間裏東張西望,看到好幾個披甲的将軍模樣的人,估計就是這種跟随衛青麾下出征的幾位将軍了,蘇武的父親蘇建也在其中。突然,張賀注意到蘇建旁邊站着一位高鼻深目的胡人,心裏咯噔一下,他差點忘記了,這次衛青出兵,這位胡人趙信原本就是投降大漢的,被匈奴單于的士兵包圍之後果斷投降,害得蘇建全軍覆沒只一人逃脫回來,還差點被提議斬殺。
張賀想起自己當初因為衛青一句話入宮當了劉據伴讀的恩情,那會他就決心幫衛青解決不必要的麻煩,這趙信可得想辦法提醒一下。但他又不好開口直接說趙信不可信,他童言稚語根本沒人會相信,想了想,張賀還是決定去找蘇武,旁敲側擊地告訴他,讓蘇建這次出征當心趙信。
蘇武雖然比他年長好幾歲,但畢竟還是個懵懂少年,聽到張賀這麽一說,很是詫異:“為什麽要提醒我爹當心趙信?”
張賀故作神秘地說:“我和你說一件事,但是你要保密,不能說出去,也不能和你爹透露是我讓你告訴他的。”
“好。”蘇武爽快地答應了。
“那是因為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漢軍和匈奴交戰,突然有一位胡人臨陣反戈,頓時戰場血流成河。”張賀開始發揮他睜眼說瞎話的演技,說得仿佛真有其事一樣,“我想了想很是擔心,今天就跑去大将軍幕府看看,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你看到的莫非就是那趙信?”
“蘇武哥哥猜得真準。”張賀拍了拍他,“我在那裏看到一名長得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胡人将軍,我朝旁邊一打聽,此人叫做趙信,原來是匈奴小王,打不贏了才投降我們大漢的。”
“可是只是靠一個夢來懷疑對方不好吧?”
“我觀那趙信,大将軍說話的時候他目光閃爍游移,恐懷有二心。”張賀繼續說,“蘇将軍出征兇險,你提醒他當心一下總歸是好的。”
蘇武原本每次打仗都挂心父親的安危,聽張賀這麽一說覺得也有道理:“那我今天回去和阿翁提一下。”
張賀想了想又說道:“這次你讓蘇将軍行軍時多變幾個路線。”
“為什麽?”
“按照原路線恐怕路遇不詳。”張賀神秘地說,“那也是那個夢境告訴我的。”
看着蘇武匆匆離去的身影,張賀心想,衛将軍蘇将軍,我能幫你們的只能到這裏了,這是他重生之後第一次插手史書上記載的歷史事件,不知道這次能否讓歷史的軌跡稍微偏移一下,又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張賀的內心還是非常忐忑的。
大軍離開的時候,又是個滿天飛着柳絮的時候,長安城如同籠罩在細雪中。過了不久,從趙地進獻了一個美麗明豔的女子王念雙,一曲桃花舞驚豔天子,從此受到了寵愛,不多久就被封為王夫人,住進了披香殿。
張賀第一次看到王夫人的時候,她正穿着淺黃色的紗衣,嬌憨地依偎在劉徹懷裏,用玉盤裏的食物喂着池子裏的魚兒。
張賀也是剛從楊仆那裏回來,那卷兵書殘卷經劉徹找人鑒別,認為是真的韓信當年整理的三卷兵書裏的殘缺散落部分,張賀特地跑過去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目前還看不太懂,不能拔苗助長,就繼續老實地翻閱起《六韬》來。
他在石渠閣呆了一個下午才轉身往椒房殿的休憩之所走去,在半路上看到一處懸空建造在水中的回廊非常雅致,就想着跑過去觀景,誰料到在這裏撞見劉徹和寵妃游樂,那回廊又迂回曲折,想要轉頭避開已經來不及了,一時間感到非常尴尬。
不過尴尬歸尴尬,張賀趕緊跪下行禮道:“陛下,夫人,賀胡亂走動,驚擾聖駕,還望陛下寬恕。”
“有什麽驚擾的。”劉徹不以為意地揮了揮袖子,“此處景致美麗,誰都可以賞看,不是朕待在這裏就不讓別人經過了。”
“那臣就先行告退,不打擾您的雅興了。”張賀見劉徹不計較,就準備撤離。
這個時候,卻看見劉徹身邊的王夫人悠悠地開口:“陛下,這是哪家的孩子,妾怎麽沒見過啊?”
“這是張賀,廷尉張湯的長子,朕的長子劉據的伴讀。”
張賀敏銳地注意到劉徹用了長子來稱呼劉據,這個時候王夫人還在繼續說話:“看起來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長得也玉雪可愛,看着真是讓妾十分羨慕。”
“夫人何須羨慕,朕等着你為朕再誕一麟兒。”
張賀特地打量了一下王夫人的腹部,雖然輕紗飄逸,有着層層疊疊的褶皺,但還能看出來她的小腹微微凸起,看來劉據的弟弟已經在她肚子裏了。
張賀想起今天出椒房殿大門的時候,聽到兩個小宮女在花蔭裏偷偷地說天子已經許久沒來椒房殿了,又說着披香殿裏的王夫人如今如何受寵。
難道傳說中的每個成功的穿越人士必須經歷的宮鬥副本終于要來了?張賀不由得有點小激動。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感覺王夫人的視線似乎還留在自己背上,他第一次見到王夫人那雙眼睛時覺得有些熟悉又不喜歡那裏面盤旋的一些打量和盤算的眼神,那目光使得他自己好像被擱在舞臺上等待被打分的選手一樣。
這王夫人恐怕并非池中一尾安靜的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