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沽酒老窖(八)

最近江湖上有幾件事。像是突然間狂風卷起的巨浪。

第一件事就是,聽說陸小鳳為了躲一個女人,跑到了泸州睡大覺,閉門不出。陸小鳳的女人,從來換的挺快,他躲的女人就更多。所以,這也不奇怪。

第二件事,就是柳輕輕為了保命,把那衆人觊觎的藏寶圖藏了起來。這柳輕輕是誰之前我們已經說過了,這藏寶圖從何而來,居然也沒人曉得,但單看柳輕輕對它的重視程度,即便它是一個粑粑,那也是一個黃金粑粑。如果不是好東西,他為什麽要去找上陸小鳳呢?

第三件事,分為兩小件。前者,想要保命的柳輕輕沒能保成命,不知死在了誰的手裏。後者,身系藏寶圖秘密的陸小鳳被個司空摘星偷走了那寶貝。

不過這第三件事中的第二件小事,恐怕要到明日,才能人盡皆知。

旁觀者恨的咬牙切齒。

當事人卻是舒坦的。

終于丢掉了燙手的山芋。

黃裏鎮最好的客棧。黃裏鎮最好的客棧裏頭有個最好的院子,叫一枝獨秀。

桃花香氣沁心脾。

花滿樓正坐在房間裏,拍開了封泥,喝着裏頭的陳年好酒。

他的桌邊有一桌好菜,應該是剛上沒多久。

此刻房間裏不止是有他一個人,還有一個人,穿着粗布麻衣,肩上負了一條布巾。他們似乎是在講話,兩個人面上都帶着笑意,說的很愉悅。

跟花滿樓聊天,不管是誰都會感覺心情很舒适。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街頭貨郎。這就好比是詩人白居易一樣,寫詩不求陽春白雪,而是要一改再改,得讓老婦聽懂。

說話聊天的道理其實也在于此,你就是再有學問,滿肚子經綸古語晦澀難懂,便是孔子再世,也只教人打瞌睡。自認曲高和寡,那也全是自找的了。

此刻他們聊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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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說的眉飛色舞:“啊呀,你是不知道。陸小雞當時的表情是難看的不得了。他倒真真演了一次折了翅膀的脫毛鳥。瞧着我的眼神叫一個憤恨,好像是我搶了他的老婆一樣。”

咦?這個小二,說的話似乎不是那麽着調。

再細細一瞧。

他雖然身着粗布麻衣,面露谄媚之色,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的靈動至極。

你道是誰,可不是那方才還在跟陸小鳳上演着友敵相對的司空摘星。

花滿樓笑出了聲,問道:“連你都回來了,他怎麽還沒回來。”

司空摘星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嘿嘿笑道:“為了以求真實,我自然是要傾力配合的了。陸小雞演技再好,也不如真的來的好。大約再有個兩三趟,他就該回來了罷。”

花滿樓搖扇子的手一頓,道:“你真給他下了藥?”

“花滿樓,這事可是你找我幹的。他要是翻臉不認人,你不能幫着他說話。不然我以後可就再也不幫你們了。”

出乎花滿樓的意料,對于這個問題司空摘星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顧左右而言他。

花滿樓好奇道:“莫非他還會揍你不成。”

司空摘星讪讪一笑,摸着鼻子,一腳勾過椅子正要坐下。

就聽外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冷冷道:“何止。”

只聽一聲輕微的碎聲,随後就是司空摘星一聲大叫。

‘嘩啦。’

‘咚。’

花滿樓微微側耳,前面那個聲音似乎是椅子倒了,後面那個聲音似乎是人摔了。跟着就是司空摘星不滿的大喊:“陸小雞,你這個大臭蟲,有你這麽對出手相助的恩人麽?”

陸小鳳負手走了進來,帶着一身的寒意。他進來之後,手指一動,門就又自動關上去了。

看見他面上的冷笑,和身上堪比十二月裏的寒氣。司空摘星頓覺不妙。滴溜一轉搬着椅子躲到了花滿樓的背後。

陸小鳳冷笑道:“何止是要揍他,簡直想把他塞到茅坑裏。”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道:“陸小雞,茅坑的味道如何?”

陸小鳳道:“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司控摘星仗着輕功好,探出頭來,誇張的聞了聞,捂住了鼻子:“哇,好香的味道啊。和你在留香閣的姑娘那裏聞到的相比怎麽樣啊?”

陸小鳳噙着一抹冷笑,腳下沒停的去拎司空摘星,道:“我不止身上香,手上也香。你既然是我的好朋友,當然要有福同享。”

他說着,兩根令人望而生畏的手指就往司空摘星鼻子那裏湊,大有擰下他那鼻梁的趨勢。

原來那司空摘星扮作老者的事情并非陸小鳳授意,而是花滿樓的主意。就連陸小鳳一開始也不知道會有那麽一出。是以他一開始的震驚倒也的确是真的。司空摘星的易容術精妙絕倫,要不是陸小鳳認的出司空摘星獨家的身法輕功,他也不一定能認的出來。

不過這司空摘星可不是一個安安份份的朋友。他還真給陸小鳳下了藥。能讓陸小鳳這種高手不會察覺,又确實能讓他面露痛苦之色的藥世上也少。但能讓他接二連三領略茅坑風采的自然只有巴豆了。巴豆這種東西,怕就是世上第一大高手也是要中招的。

司空摘星也知他無非是氣不過而開玩笑,且只伸手去擋,口中道:“你方才說了我們不作朋友的,既然不是朋友,又為什麽要和你有福同享。”

陸小鳳冷着臉道:“自然是因為我是一個混蛋。混蛋說的話怎麽能夠當真。混蛋做的事當然也不用平素道理去衡量。”

他腳下步法交錯,雖不怎麽見動作,身形卻變幻的很快。他和司空摘星都是輕功絕頂的人,這會子功夫,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繞着花滿樓玩起了貓捉耗子的戲碼。

司空摘星聞聲大笑,心中只覺十分的暢快,也道:“好!好一個混蛋!”

“好啦。”他扯住花滿樓的袖子擋在自己臉前,“陸小鳳,你當然可以扯掉花滿樓的袖子再來揍我的臉。只是你對的過陪着你千裏奔波的花滿樓麽?你和我都是混蛋,花公子可不是。你可以揍混蛋的臉,卻不能扯公子的衣袍罷。”

花滿樓微笑道:“錯了。”

司空摘星一愣:“錯什麽?”

卻在此時,他手裏輕的沒什麽份量的袖子輕飄飄的被人抽走,看着輕松,司空摘星卻覺是連想抓住的反應都沒能有。能從偷王之王手中搶奪到一件東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倒黴的是,就在司空摘星驚訝到的時候。陸小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手兩只手指夾住他的鼻子,往他嘴裏塞了一個東西。咕嘟一聲,那東西就被吞下去了,任是司空摘星上跳下竄摳喉嚨,也沒能把那東西吐出來。

“啊呀!”司空摘星恨恨道,“陸小鳳你真是小人啊!我好心好意跑來這裏幫你,你還害我!你在留春閣的姑娘那裏憋的那邪火,不是我一劑馄饨湯給你排毒下火,你現在能有這麽舒服的追着我跑麽?啊呀呀!”他說着又指向花滿樓,“我以為花公子是個好人啊,居然幫着陸小鳳也不幫我,虧我還幫你做事!”

花滿樓笑道:“你幫我忙,是不是因為欠了我的人情。”

“是又怎麽樣,現在不是已經還了?”

“既然是因為欠我人情做事,我也不必謝你。再說了,你扯着我的袖子不放。我只是扯回我的袖子而已,并沒有幫陸小鳳。”

“你們你們!”司空摘星憤憤的跺腳,“人善被人欺!”

陸小鳳早就不見了之前的冷臉,此刻得意的小胡子兩撇翹的不要太高,捧着肚子笑。

恰巧腹鳴如鼓,那吃下去的東西鐵定是陸小鳳拿來回報的巴豆。司空摘星不得不捂着肚子快速去找茅廁先生了。只能嚷嚷着‘下次一定要叫你們好看’就跑的飛快!

花滿樓笑着直搖頭。

陸小鳳神清氣爽,一腳勾過司空摘星搬遠的那張凳子坐到桌子邊美美的滋了一口酒:“花滿樓,這下司空摘星要對你重新審視了。想不到溫潤如玉花公子也不是一個君子。”

花滿樓道:“和陸小鳳在一起呆久了自然是近墨者黑。再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君子。”

陸小鳳于是道:“不是君子就是混蛋。”

花滿樓微笑道:“陸小鳳豈非是一個混蛋?”

陸小鳳是混蛋,近墨者黑,陸小鳳的朋友自然也是一個混蛋。

陸小鳳哈哈大笑,拊掌稱是:“對!對!”

他心情極好,索性棄了酒杯,直接拿酒壺往嘴裏灌,一抹胡子感慨着:“倘若府上幾位知道他們的七童跟我一起成了一個混蛋,想必要怨恨我了!”

花滿樓面上更加愉悅:“君子不如君子,混蛋更勝混蛋。”

他道:“去要一桶熱水沐浴吧。”

陸小鳳一愣,雖說和司空摘星笑鬧着說身上有味道,但那不過是誇大之辭,難道自己身上真的有味道?他擡起手嗅了嗅:“莫非很臭?”

“并不是。挺香的。女兒香。”花滿樓說,“司空摘星說的也沒錯。你身上在那閣子裏沾到的香氣雖然好聞,但原是勾欄院裏慣用的,少量怡情,多了卻會讓人情.欲增生邪火上行。他的巴豆激你一激,的确能清毒。”

“他那是歪倒正着。”陸小鳳聞言,并未質疑,徑直起身去準備沐浴,“不過你怎麽知道這女兒家的香?”

花滿樓笑道:“家裏的六哥做的生意中涉及到的香料比較多。”

陸小鳳和花滿樓向來交好,同卧一床并非沒有過。再者這裏并無第三人,整個院子都是他二人的。所以陸小鳳也就不再麻煩的去別處沐浴了,只一邊寬衣一邊笑道:“我倒是聽三童和五童的名號比較多,你這位六哥,反而不怎麽曉得。”

“他時常西行,并不怎麽在江南。”花滿樓卻不說這個了,只說道,“如今你的麻煩也解決了,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原本就是去泸州。只不過今夜的事情發生的太多。”

陸小鳳一甩手把衣服挂在了屏風上,摸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長,“麻煩是從哪裏惹的,自然得去那裏再瞧上一瞧。不然怎麽對的起我徹夜奔波。”

他這話說的也是。

這短短一日下來,卻是黃昏入住,傍晚夜行,子時飛房躍梁。死了一個疤刀七,來了一桌山西四怪,去了一趟留春閣,上了幾次茅廁,竟也沒的一時消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慢熱一些O(∩_∩)O~尤其是第一樁事情。權且當個引子,親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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