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似是故人(十一)

說完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的理由。輪到陸小鳳問花滿樓:“你一直在這裏?”

花滿樓道:“我剛過來。”

陸小鳳道:“自願過來?”

若要有人綁花滿樓,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就連陸小鳳,也綁不起花滿樓。

花滿樓搖頭道:“因為我也喝了一杯酒。”

陸小鳳怔了怔:“你也喝了酒?”

花滿樓慢慢道:“還是一杯竹葉青。”

陸小鳳道:“你并不喜歡竹葉青。”

花滿樓道:“我知道誰喜歡竹葉青。”

他說到這裏,眼色都變得溫和起來。陸小鳳看到他的眼色,忽然間想起了朱停。他每次去找朱停,朱停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鬼樣,可他看向老板娘時,那副油鹽不進的死樣,就會突然摻雜了一些柔情。這個男人,難得體現出溫和的一面。

全江湖人都知道誰喜歡竹葉青。想到這裏,陸小鳳的眼色,也變得溫和起來。他看向花滿樓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柔情。那是他以往不曾有過的。

薛冰消失時,他心中冰冷一片,不願意去相信這個女孩子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歐陽情受傷時,他心中十分愧疚,不知如何去面對。

花滿樓失蹤時,陸小鳳卻很淡然,因為花滿樓不是柔弱無骨的女孩子,他不用擔心對方是否磕了碰了或者變成水不見了。拂風花滿樓,心眼通八路,對上西門吹雪也不必擔心吃虧的。他只是在想,花滿樓是否遇到了有趣的事,不願意回來了。可花滿樓不是陸小鳳,他不會因為事情很有趣,就叫朋友擔心。

幽冥宮的人救走東門凝玉後,陸小鳳沉睡在花香之中,做了一個夢。他其實還夢了許多,但記得最深的,就是花滿樓在花海中叫了他一聲,慢慢遠去了。

陸小鳳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Advertisement

萬一有一日,花滿樓真的不見了。陸小鳳真的失去了花滿樓。陸小鳳想到這個可能性後,忽然焦躁了起來。這并不是像根針一刺一刺,提醒着他過往的薛冰。而是像個無底的懸崖,空落落的。他忽然明白,他所謂的信任,多半是因為不願去假設這個可能性罷了。

有些事情不過像是埋在地下的竹葉青,時間愈久愈香醇,只待開封那一日。

牆是銅封的。焊接的毫無縫隙,敲上去嘭嘭響。

花滿樓還沉浸在方才陸小鳳犯的毛病當中,有些發怔。

陸小鳳喊了兩聲,沒有人回答他。別說人,連只耗子也沒有。

沒有耗子,說明沒有洞。

方奎不知有沒有将東門凝玉抓住。

陸小鳳方才忽然發現一件事,他有些焦心,卻又出不去,就只能來來回回在那踱步。

花滿樓與他交換了多日來的消息,沉吟道:“所以你現在很值錢。”

陸小鳳道:“相當值。”

花滿樓笑道:“那我豈非握了只香饽饽?”

陸小鳳看了他一眼:“這饽饽誰握着都香,你握着就不香。”

花滿樓詫異道:“哦?”

陸小鳳道:“你一出現,說我殺了你的謠言便不攻自破。東門凝玉若被抓,方奎對我的通緝令便也撤銷了。你說,我這只饽饽還香不香。”

花滿樓沉吟片刻:“嗯。不香,放太久,有點馊。”

他大約還想到陸小鳳這幾日像只陸小鼠,偷偷摸摸在黑夜中行動,還得裝成老人,便覺得十分有趣。花滿樓很想親眼看看陸小鳳的模樣。眼下他雖然沒辦法親眼瞧見,卻不妨礙他笑的。溫潤如玉的花公子,想着想着,就笑得十分開心。

陸小鳳道:“很好笑?”

花滿樓道:“比你被剃了兩條眉毛還好笑。”

陸小鳳露出一個假笑來:“七童喜歡,我剃六條也可以的。”

花滿樓忽然笑不出來了。

兩條眉毛,兩條胡子,還有兩條小小鳳。

陸小鳳将花滿樓落在身前的垂發捋了捋,志得意滿。

花滿樓躊躇了一下,嚴肅道:“陸小鳳。”

陸小鳳道:“嗯。”

花滿樓躊躇了很久:“我有個問題。”

陸小鳳道:“出去再問。”

花滿樓道:“不行。”

他難得固執。

陸小鳳道:“必須問?”

花滿樓道:“必須問。”

陸小鳳道:“馬上?”

花滿樓肯定道:“立刻。”

陸小鳳道:“是,我喜歡你。好了,你問吧。”

花滿樓:“……”

陸小鳳狀似惋惜:“我讓你出去問,你非得現在問。問了,我也答了。你又臉紅什麽?”

花滿樓立刻道:“我并未臉紅。”

陸小鳳看着他。

“……就是有些熱。”

陸小鳳不看他了。

花滿樓悄悄松了口氣。

陸小鳳又轉過臉來。

花滿樓立刻坐地筆直。

眼下金玉滿堂,花滿樓穿了身大紅的衣衫,坐在床沿。床幔是大紅牡丹,被面是錦繡鴛鴦,簇擁的人是溫潤如玉。

陸小鳳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七童。你現在就差個蓋頭。”

這句話固然是個玩笑,卻已是花滿樓第二次聽見了。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花滿樓道:“成親要幾個人?”

陸小鳳道:“兩個人。”

花滿樓又道:“這裏有幾個人?”

陸小鳳遲疑道:“兩個人。”

花滿樓道:“對了。”

陸小鳳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花滿樓。

他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這牆是人造的。”

花滿樓站了起來:“是人造的。也會有人聽。”

陸小鳳道:“你說西門吹雪的劍硬,還是這面牆硬?”

花滿樓道:“你沒有西門吹雪的劍。”

陸小鳳道:“但我有兩根手指。”

花滿樓道:“你可以試一試。”

陸小鳳道:“那你呢?”

花滿樓微笑着打開了他的扇子。

牆外偷聽的人心中一驚,但又覺得不可能。這面牆是純銅打造,除非機關開啓,□□都轟不了。陸小鳳與花滿樓功夫再高強,也強不過□□。他們必然是破不了牆的。

就聽陸小鳳又道:“哎呀,手指不好使。看來還是需要西門吹雪的劍。”

花滿樓道:“西門吹雪的劍在哪裏?”

陸小鳳道:“不在你手裏,不在我手裏。當然是在他自己手裏。”

可西門吹雪又在哪裏?

偷聽的人忽然覺得脖子一涼。他心口緩慢地跳動了一下,像被冰凍過後的解封。他沒有回頭看,卻也知道背後站了一個人。那個人并沒有拿劍指着他,因為他從來不在人背後拔劍。可他的眼神,豈非有如霜鋒寒劍。

偷聽者的額角,滲出了一滴冷汗。

“拔劍。”

那道低沉又柔和的聲音說。

西門吹雪的聲音,向來是不大的。他說的話,也很簡短。他認為,劍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格。而人說話,譬如陸小鳳,總是有很多廢話與謊話的。

偷聽者咽了口口水,鎮定道:“我打不過你。”

西門吹雪沒說話。

偷聽者道:“我拔了劍,就會輸。輸了,就沒辦法開門。這道門我若不開,你的朋友們,就會一輩子困死在裏面。”

西門吹雪淡淡道:“朱停會開。”

“若他開不了呢?你能冒這個險嗎?”

西門吹雪沉默了。他低聲道:“開門。”

偷聽者心中一松。

就聽西門吹雪道:“然後再拔劍。”

周圍響起了一種奇特的聲音。像是雷在悶響,又像是地震。陸小鳳很快就知道,是機關在啓動。這個屋子當然是有機關的。不然花滿樓怎麽被送進來。

陸小鳳心情頗好地站起來,仿佛他此刻并非困于囹圄,而是在自己家中一樣。而他眼下要迎接的不是敵人,而是朋友。

毫無縫隙的牆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門,一個小乞丐走了進來。

陸小鳳當然認識這個小乞丐。他還拿了陸小鳳兩大錠銀子。

随後又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穿着雪白的衣裳,着了雙一塵不染的靴子,拿着他那把古板的劍。

他寒星般銳利的黑眸,在見到他的兩位朋友時,便像火燭映在眼中一樣,跳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小鳳對上花滿樓。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我方七童已被擊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