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東海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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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星歷2028年夏,東海天山島。月亮谷中段的密林中,十個身穿野戰裝備的男子正在一個山洞口周圍附身勘察。
片刻後,其中一人将手裏的平板遞給一個叼着煙的男人,說:“張少,探測儀進洞一千米,顯示正常。目前已達限值,底下還有很大的空間,要繼續麽?”
“既然正常,就進洞吧。”張冉遺撚滅了煙頭,站起身,略一招手,其餘人立即收拾行囊,掄到背上,随他一同走進山洞。
山洞裏有輕微的滴水聲,探照燈的光能照亮前方五米的路。
大概是昨天剛下過雨的緣故,腳下的泥土又黏又滑,衆人走得小心翼翼,用了一個半小時才走到探測儀所在的位置。
期間,有人問張冉遺:“張少,您到這兒來是為了什麽啊?難道這洞裏有什麽寶貝?”
張冉遺笑笑,只答:“最近閑得慌,找點兒樂子。”
那人還要問,被并肩而行的同伴頂胳膊攔住,忽然想起什麽,立刻閉嘴。
熟悉帝都張家的人多少都聽說過這麽一件事——張家的老爺子不生養,張冉遺不是他親生的。
二十三年前,張家的老爺子還是個倒賣海鮮的小商販,一次偶然,他随漁民出海,在天山島撿到了一個嬰兒。當時那嬰兒還在襁褓中就能出口成章,又趕上那天正好是中元節,所有漁民都說這嬰兒是不祥之子,偏張家老爺子想兒子想瘋了,如獲至寶地硬是抱着不撒手。漁民們心裏膈應,不想讓那孩子上船,張老爺子就将身上所有的錢分給漁民又承諾回去後再給他們兩倍,就為給這孩子買張登陸的船票。
漁民們得了錢,也就勉強答應了張老爺子的要求。可回程中,船還是被巨浪打翻,張老爺子拼死抱着嬰兒游了回來。
那之後,老爺子回了帝都,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就抱着孩子去了西山雲觀。不知那觀裏的道長跟張老爺子說了什麽,回家後,嬰兒脖子上多了一把白玉鎖,手臂上卻漸漸長出了一個鮮紅的胎記。
再後來,張老爺子搞起了房地産,生意越做越大,僅用十幾年,就把張家搞成了帝都一等一的世家,但怪事并沒有因此停止——
每年的中元節,張家都會來一群黑色的野貓,只要張家的小少爺單獨出門,那些貓就會攻擊他。為了保護兒子,張老爺子在家養了一群狗。這下黑貓确實是不來了,但張冉遺的身上開始起疙瘩,最厲害的那一次,他左腳的大拇指爛了四分之一。
醫生說他是皮毛過敏,張老爺子只好把狗都弄走。可那年的中元節,黑貓也沒再來。
張冉遺十一歲那年他的養母生病,一開始也是身上起疙瘩,後來左腳的大拇指爛了四分之一,各種頂尖的醫療措施齊上陣,他的養母卻還是在他十二歲那年的中元節,病故。
今年張冉遺二十三歲,張老爺子身上也起了同樣的疙瘩,他擔心父親也如母親那樣離世,在醫學已确認無法解決病情後,張冉遺去了趟西山雲觀,找到了當年送他白玉鎖的老道士,只是沒想到,那道士的左腳已經爛得只剩一個腳背拱,他去的哪天很不巧,道士住院截肢去了。
關于,張冉遺的身世,張家的老爺子沒隐瞞,自他懂事起就跟他說得明明白白‘雖然你是我從海上撿回來的,但我會像親生兒子一樣疼愛你’。這麽多年,張氏夫婦對自己如何,張冉遺再清楚不過,他也從心裏将這對夫婦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所以,在失去母親,又面臨即将失去父親的巨大危機下,張冉遺免不了就将這一切歸結到自己身上,畢竟當初先得這種怪病的人是自己,而現在所有與他相關的人都相繼得了這種怪病,這令他決定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
于是,他重金聘請了探險專家錢麻子的團隊,來到了東海天山島這個他最開始出現的地方。
探測儀紅光閃爍,在幽暗的空間中異常顯眼。
“這條山洞可真長。”不少人這樣說着。
“是啊,”錢顧問也說,“這麽長的天然山洞可不多見,剛才走過來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發現人工開鑿的痕跡?”
“您的意思是說,這洞是人為挖開的?可單看石頭的棱角,這麽圓潤,這要是人為挖開的,也是很多年前了吧?”
“沒錯。”錢顧問又回到洞口,摸了摸洞裏石頭的邊緣,說:“要風化到這種程度,怎麽也得幾十年。”
“麻哥,這裏面好大啊!”有人驚嘆。
“沒用,估計也沒什麽值錢東西了。不過,咱們今天是替張少辦事,兄弟們還是打起精神,盡量把石刻碑文一類的資料能收集的都拍下來。來吧,幹活!”錢顧問說完,拍下手,衆人應聲,動作麻利地開始勘探。
有人從背包裏拿出一只小型發電機,又支起高架燈,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四面的牆壁閃過一道桔紅色的流光,晃得衆人不由擡起手臂遮住眼睛。
“哇!”
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是桔紅色的流光乍現又乍滅。
張冉遺放下遮眼的手,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極大的宮殿,剛才的那陣流光正來自宮殿四周牆壁上的壁畫。那是一種不知什麽材質的桔色顏料,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流光溢彩的美感。
“宛如珍珠。”
錢顧問喟嘆着給出評價。
張冉遺數了數,整個大殿內一共有八幅壁畫,他從山洞口順時針第一幅開始看,僅一眼就愣住了。
這幅壁畫上海天雲浪皆是桔色,翻卷的海浪從四面八方湧來,托起一個木盆,木盆裏是一個裹着襁褓的嬰兒……
張冉遺望着那個嬰兒定了定神,又看向下一幅。這第二幅是關于祭祀盛典的畫面。人們将木盆打撈上來,放到高高支起的柴堆上,火焰沖天而起,人們跳着姿勢怪異的舞蹈。
接下來的壁畫是一連串祈禱的畫面——嬰兒漸漸長大,他穿上了桔色的鬥篷,站在祭壇上,向上天祈禱,他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各種魚兒歡快地跳到沙灘上。百姓們拾起跳到岸上的魚,放進木盆裏,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
第二次祈禱,跳到沙灘上的魚兒變成了珍珠,人們拾起珍珠,臉上的笑容依舊滿足。
第三次祈禱,跳上岸的魚兒變成了寶石……第四次,魚變成了黃金……第五次,魚變成了美人,但人們臉上已經沒有了滿足的笑容。
最後一幅壁畫裏,高高支起的柴堆上放着的不再是木盆而是那個身穿桔色鬥篷的人……
張冉遺看得正入迷,耳邊突然響起了錢顧問的聲音“傳說東海王統治時期曾經出現過一位祈海神官,他能通過祈禱令魚群主動跳上岸,變成人們想要的任何東西。這壁畫裏記載的大概就是這位祈海官的生平。”
張冉遺猛然回神,揉了揉眉心,指着大殿中央的那口石棺說:“那裏面的人?”
“嗯,這間墓室的主人應該就是這位祈海神官。”
“麻哥!”突然有人喊錢顧問,“這塊石頭在動!”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在大殿的西北角,有一塊桔紅色的石頭,表面凹凸不平,卻出現了水波一樣的晃動。晃動中隐隐還能聽到水的撞擊聲,就像是一只裝滿水的皮囊。
“都別說話!”錢顧問臉色凝重,蹲下來貼近那塊桔紅色的石頭側耳傾聽。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他。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不約而同都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聲在大殿內響起,那琴聲中還摻雜着歡聲笑語,就像是曾經有誰在這座地下宮殿裏舉辦了某場音樂會……
張冉遺也聽到了這種聲音,他也和所有人一樣漸漸露出了一種迷醉的神情,直到一聲尖銳的嚎叫打破了這一切——
“快跑!快……”
錢顧問半邊臉全都是血,他還是保持着那個半蹲的姿勢,不同的是他整個身體都緊緊貼在牆上,一邊的耳朵裏插着一根桔紅色的釘。那釘子裏有水波的韻光,與那塊桔紅色的石頭相連。
“這東西是活的!快跑!啊啊啊——”
‘噗’地一聲,鋼釘驟然變長,尖刺從錢顧問另一邊的耳朵裏露出,他再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了……
‘哪兒去?快過來!哪兒去?快過來!’
如魅惑的咒語般,這聲音在大殿裏随處飄蕩,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快捂住耳朵!”
張冉遺大喊。
所有人都拼命往來時的洞口跑。然而,比他們更快的則是那塊桔紅色的石頭!一道桔紅色的光飛快在壁畫上滑了一圈,就像是從壁畫上扯下一層桔紅色的紗,八塊紗翼彙聚到那團桔光上,最終落在了洞口,如一只正在被注水的囊,開始急速膨脹。
“它想要堵住洞口!快阻止它!”
“馬的,老子跟你拼了!”
有人揮舞着激光刀沖了上去,但很快被突然伸長的桔釘刺中。
血液的味道彌散開來,光團還在急速膨脹,幾乎眨眼間就将洞口堵了個嚴實。與此同時,震動自四面八方來襲,是那些壁畫化為碎石,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怎麽辦?!”還活着的人開始瘋狂大喊,急躁、癫狂、緊繃的情緒充斥在空氣裏。
張冉遺飛快看向西北角那石頭剛才的位置,不看還好,這一看,登時整個人被吓得大叫一聲,無數條筷子粗細桔色小蛇一樣的東西,正自那洞口裏悄無聲息地爬進。
他這一叫,也提醒了其他人。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
求生的本能令人們不顧一切尋找躲避的地方,有人沖上了中央的高臺,想要打開棺蓋躲進棺材裏,不知他按到了棺材的哪裏,只聽‘咯噔’一聲響,整個地面都開始晃動起來。
“不好——”
但晚了。
腳下的地面如插板似得被抽回牆裏,人掉了下去,八幅壁畫的位置卻出現了八個石雕蛇頭,它們張開大嘴,一股股桔色的水自八個方向澆了下來,沖在那些被石雕樹枝挂住的人身上——血氣再度彌漫,哀嚎再度響起!
張冉遺被石雕樹枝刺穿了右側肩膀,當桔色的‘水’沖下來時,他擡起左手擋住眼睛,只覺得有什麽滑不溜秋的東西自他的掌心滑過,鑽進了他的衣袖,之後右肩一陣鑽心的疼。
有什麽東西在咬他。還不止一只。
張冉遺扯開衣領,能動的左手往右肩用力一拍,傷口撕裂更大,那東西也跳了出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張冉遺看清了,那蛇一樣的小東西有腳,是有腳的……
眼前的景象已經開始模糊,張冉遺用盡力氣向上看去,目之所及是高臺上的棺椁,棺椁之下是巨石雕刻而成的柴堆。此時,他們這些人被挂在柴堆上,傷口流出的鮮血像是點燃火焰的‘油’,而火焰則是從石雕蛇口中不斷噴湧而來的桔色水流!
它們沾到血是會發出火柴劃着那一瞬的聲音,随即整個石雕樹枝立刻變成桔色,就在張冉遺眼前,它們吸着血,顏色也逐漸變深,繼而石雕樹枝也像被逐漸燒透的木炭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與此同時,在張冉遺的頭頂,那具棺椁中傳出了‘咯咯、咯咯’的響動,就像是一個正被大火焚燒的人,臨死前咬牙切齒的痛苦以及對這世界的不甘和怨恨。
張冉遺意識消失前,腦海中盤旋不去的是最後那幅壁畫——貪婪的人們将祈海神官扔到柴堆上,點起火,燒了他。
數千年前的酷刑,在祈海神官死後依舊沒有停止。一旦有人侵入這座王墓,觸發這裏設計的機關,這一幕就會重現。從腳下這些白骨的數量來看,這種刑罰已經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這一刻,張冉遺心中充滿懊悔與憤怒,說不上是為誰,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如果祈海神官存在的意義就是被迫用懲罰自己來化解世人的貪婪,那麽這定律也未免太過殘忍和不公!
如果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
意識在這裏徹底切斷。
張冉遺沒有機會說出心聲,盡管他帶着無盡的懊惱和憤怒,但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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